勝利歸來的讨伐軍毫無疑問是慶功宴的主角,他們走在街上隻要願意公布身份、或者被認出來,就會受到餐館酒館的免費招待,周圍的居民會将他們圍在中央,詢問讨伐叛軍的過程。
不少參與讨伐的年輕官兵哪裏享受過這麽好的待遇,雖然如衆星捧月般被圍着,但他們自認沒有做多麽了不起的事。
對叛軍的讨伐,在各方的編排和策劃下,讨伐軍全程占據着壓倒性的優勢,他們需要考慮的不是如何高效殺敵,而是保全邊境居民的生活,盡可能減少損失。
在帝國官兵的眼中,此乃本職而非功勞。
面對街坊鄰居好奇心十足的追問,不願加油添醋的他們說出來的内容有些幹巴巴的。爲了不壞大家的興緻,緊接着他們會将話題的内容轉向昨天晚上的演說。
這成了多數讨伐軍官兵不約而同的操作。
恰好,那場演說的内容正是帝都人所關心的,聊起這個話題很起勁。随着聊天的進行,最開始帶着目的性提出話題的官兵也會沉浸在讨論當中:
忌憚隐藏在暗處的敵人的狡猾、歌頌攝政王的智謀無雙、誇獎霍普伊的出色表現、疑慮萊特和攝政王十分相似的長相以及敵人綁架他的真實目的……
安想要通過演說達到的效果,随時間的流逝,正在一一呈現。
慶功宴的第二天,耐不住性子的雷翁哈特帶着護衛隊的人,喬裝打扮,跑去大街小巷蹲守那些極有可能在這段時間搞小動作的老鼠。
他計劃通過這些露出痕迹的老鼠,盡可能查找有關幕後黑手真實身份的線索。即便幕後黑手能耐得住性子,那也沒關系,此行就當是維護秩序、預防敵人搞大動作。
埃爾蘭覺得這個想法不錯,派了些人出去充當耳目,然後又覺得不放心,自己也跑了出去。
莉莉安娜要留在主殿學習政務、處理俘虜的問題,筱月在旁陪伴,萊特也于昨日上午在芙洛雅的保護下暗中返家報平安。
久違地,王宮的偏殿隻留下演劇團的人。
“你不打算做點什麽?”海人看着坐在沙發上悠閑喝茶的安,有種錯位感。
自打再次來到帝都,安爲了大夥的安危日夜忙碌,多數時間連吃飯都隻是随随便便應付一下,讓人擔憂卻無可奈何。現在安一副截然不同的做派,大家雖然高興他能有放松的時間,可在眼下這個十分關鍵的時機中,顯得又是那麽突兀。
大家害怕安是爲了讓無能爲力的他們放心,才勉強裝出這副模樣。
“有什麽我們能做的盡管說,沒有也沒關系,我們會好好待在這裏,不會打亂你任何安排。”白也走上前,她的眼眉帶着散不去的憂愁。
看着重要的同伴殚精竭慮,自己卻無法提供有效的幫助,讓人難受的無力感充斥着每位演劇團成員的心頭。
安拿着茶杯的手一頓。
看了看坐在自己左手邊的姐姐美可、對面的傑利和音留、拿着果盤走來的流歌,演劇團的大家都在用相同的眼神看着自己……除了坐在右手邊的Miku,她在偷笑。
被夥伴們關心的感覺自然是愉悅的,但,既然受到這樣的關心,那就不能沉淪其中,得有相同的回應才行。
“别多想,隻不過是因爲必要的舉措他們已經做了,再多的我也無…沒必要畫蛇添足,所以才很閑。”安與同伴們一一對視,“正好,我可以趁機歇歇。像這樣和大夥坐在一塊,不用考慮别的,我其實蠻開心的。”
以美可爲首的演劇團成員認真地看着安,大家在仔細分辨他有沒有在說謊。
安不禁笑了:“沒騙你們,真的…你别笑了,幫我證明一下!”
他擠了一下Miku的肩膀。
“哈哈,是真的啦,他今天不用做别的。”Miku捂嘴笑道。
已然算作與安最爲親近的Miku開口解釋後,大家才敢相信他不是在勉強自己。
不能幫上忙已經很難受了,如果在這之上還要讓安時時刻刻照顧自己的心情,那大夥真的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确認安的悠閑樣子不是僞裝後,大夥紛紛喊他趁現在好好休息,流歌剛把果盤放下,其餘人就迅速地把點心茶水什麽的補得整整齊齊,就差直接端茶送水了。
“沒必要這樣……我們聊聊天就好。”安受寵若驚地捧着平時懶散的姐姐親自爲他斟滿的茶,失笑道,“其實,我有件事想問問你們的想法。”
“什麽事盡管問!”演劇團的大家異口同聲。
安看向Miku,Miku對他點了點頭。
醞釀了一下,安問:“大家,覺得我和以前相比,改變大嗎?”
“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吧。”雖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傑利還是如實說,“剛進團的時候你就展現出了自己的天賦,學什麽都很快,經曆了兩三次演出,就能獨自撐起舞台。至于最近…我認爲你隻是把你本來就有的才能完全展示了出來,跟過去比肯定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你是覺得自己進入‘萊科’這個角色太深了嗎?”音留解釋了自己的哥哥說這麽多的原因。
安搖搖頭:“不是入戲太深,如果隻是這樣倒還好。我最近想起來,其實我很小的時候見過那位攝政王一面,說起來他還是我和姐姐的恩人……”
美可眼神微動。
安既然想起了萊科,也就意味着知道了他們的雙親已經……
對姐姐投去不用擔心的眼神,安繼續說:“如果隻是扮演,我不可能把自己和角色混淆。我遇到的問題…比較離奇。”
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起來,尤其是美可。
對于安身上的問題,從小看着他長大的美可不可能沒有發覺,隻是看到Miku幫助安穩定了狀态,她才沒有過多詢問。
實際上,美可也很疑惑爲什麽安有時候的表現會那麽奇怪。
沒耽誤太久,安就開始說明。
“我的腦海中,時不時會浮現出一些不屬于我的記憶片段。”安剛把話說出來,所有人發出了驚呼。
昨晚和Miku商量好公開這件事的時候,安便預料到了此時的場景。
他給了同伴們反應的時間,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從記憶的内容來看,這些記憶,恐怕屬于那位攝政王……”
安盡可能地解釋了目前所有的記憶片段,大家這才明白安對萊科的扮演有時連他們都分不清的原因。
“這也…太離譜了。”過了半晌,美可發出感歎。
海人依然難以置信:“若是失憶或既視感就罷了,一個人的腦海怎麽可能出現另一個人的記憶?!”
“這些記憶對你影響很大?”傑利表情嚴肅。
“一開始有些被吓到,确實有點,不過……”安和Miku十指相握,“後面就好多了,我不會忘記自己是誰的。”
“……”傑利看着兩人的小動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衆人的懷疑和擔憂也因爲當事者和未婚妻之間迅速擴散的氛圍,減少了許多。
“也就是說,目前這些記憶帶給你的影響都是正面的?”白再次确認。
安思考了一下,說:“它爲我開拓了許多思路,讓我面對問題能有相對完善的解法,在我扮演那位攝政王之時也提供了許多幫助。負面影響不能說沒有,但僅限于會讓我在某一刻産生不好控制的沖動,持續的時間不長。”
聽着安的講述,流歌産生了驚世駭俗的想法:“也就是說,有關帝國攝政王的記憶,對你而言是份有益的‘贈禮’?”
“贈禮”這個詞在流歌心目中比較特殊。對她來說,演劇團的生活便是上天賜予的贈禮。
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她一度想要以自我毀滅爲代價,讓那個造成一切的人渣承受該有的懲罰,但是帝國攝政王帶來的改革,爲她免去了這個代價,從而讓她後來有機會加入演劇團。
對于萊科,流歌除了尊敬,還存有一分感謝。現在聽到安的話,她的腦海難以避免地想,這或許同樣是一份“贈禮”。
隻是聽起來,确實有些駭人。
“贈禮?!”
不隻是Miku她們爲流歌的想法震驚,安的眼睛也瞪大了。
“把記憶當作贈禮……”傑利喃喃道,“能做出這種事情的,真的是人類嗎?”
“……那會是?”
神靈?神使?
或許隻有類似的存在,才能做到這般不可思議的事情。
那麽——
做出這件事的,會是萊科嗎?
包括安在内,大家心中産生了相同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