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獄卒還是假冒的?!”
人群當中爆起熱烈的讨論,事先不知道真相的人無比震驚,但沒有誰會質疑安說的話。民衆在回過神後,紛紛推測起私自動刑的究竟是誰,被關在牢裏的“獄卒”又是什麽人,爲何要冒充身份。
爲了讓現在抛出的真相結下足夠好的成果,安特意多等了一會,由台下的人們自行議論。
随着不同意見的碰撞,議論聲變得越來越大。站在台上的安閉目傾聽,發現好幾道議論的内容已經非常接近真相。
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安正要呼籲民衆安靜下來,卻有人先一步說了出來。
“大家安靜一下,我們聽聽安先生怎麽說!”
安循聲望去,是個抱着孩子的父親,安記得他也是調查團的一員。
父親第一遍說話的聲音和廣場上所有人的聲音相比有點小,隻有他周圍的人聽到。後來他重複了幾遍,他周圍的人也開始幫襯,漸漸地,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安面露笑容,看着那位父親:“感謝霍姆斯先生的幫忙。”
被記住了名字讓霍姆斯有些意外,他轉念想起台上站着的是那位比誰都關心民衆、創造了無數奇迹的王,又不覺得奇怪了。
釋然間,霍姆斯發現自己的孩子比自己還要高興,稚嫩的臉上帶着對父親的自豪和向往。
他感覺自己的脊梁骨愈加堅挺。
“舉手之勞。安先生,您已經調查清楚了吧。”霍姆斯将肩膀擡高了一點,讓自己的孩子能更清楚地看到台上,也讓台上的人能更清楚地看見自己孩子。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安很感謝對方的幫腔,對他肩膀上坐着的孩子笑着搖了搖手,繼續說,“事情比我們想得更複雜。”
安調整表情,讓自己看上去嚴肅一些。
“事實上,即便是目前被我們關押在牢裏的假獄卒,也非幕後黑手的幫兇,而是被欺瞞的無辜者。”
人群産生一陣躁動。
“什麽?!”
“那不就是說,我們忙活了這麽久都是在做無用功?”
“假獄卒既然是無辜的,爲什麽不說出實情?”
“之前參與調查的人是幹什麽吃的!”
一些人小聲抱怨,另一些人扯着嗓門怒吼、然後被同伴捂住嘴,更多的人控制着自己情緒、靜靜等待後續。
将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安接着說:“他的真實姓名我已經從他的口中得知,但我不打算公開,也希望大家不要追查。事後他會承擔應有的責罰,我暫用‘假獄卒’來稱呼他。”
“假獄卒本是帝都之外的居民,自身并無官職,職業也沒有特殊之處。他和獄卒萊特的長相、性格有幾分相似,但也因此成爲幕後黑手的目标。”
“和萊特不同,假獄卒沒有常年面對兇犯的經驗,不擅判斷面對之人的用意。幕後黑手自知無法控制獄卒幫自己做事,所以巧言欺騙假獄卒,再用低劣手段綁架萊特,緻使他們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調換了身份。”
牢獄關押的犯人身死,看守犯人的獄卒肯定有責任,何況死了的犯人是查清襲擊案最快捷的入手途徑,所以在調查重啓之後,不少調查員對獄卒抱有怨言。
現在聽到敵人的計謀如此狡猾,他們自認不一定能做得更好,于是心中對獄卒的怨念開始消散。
“假獄卒雖然蒙受欺騙,但絕非不通善惡,不可能幫幕後黑手行兇。敵人的目的也不是讓他去充當殺手,而是将他當作牢獄裏的突破口。”
“襲擊案的疑犯入獄,很多人對其抱有諸多質疑,幕後黑手欺騙假獄卒的話術大半出自于此。假獄卒進到牢獄後,便想着找機會和疑犯對峙,這成了幕後黑手利用的點。”
安的話說到這裏,台下很多不明白假獄卒爲什麽會被騙的人紛紛露出理解的神情,對修恩的遭遇感同身受。
“他創造的和疑犯單獨對峙的機會被對方利用,對方先一步到達,将疑犯斃命。假獄卒之所以會自稱謀殺疑犯的是他,是因爲對方在謊言中暗示,如果疑犯被殺,代表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需要他承擔罪責,以方便之後揪住真兇。”
修恩的形象在台下衆人眼中慢慢成形:
這是個和他們一樣非常仰慕王的人,但由于缺乏相關經驗,難以分辨真相,被幕後黑手利用,成了對方的替罪羊。
衆人同情修恩,除此之外還有些後怕。
如果和獄卒長得像的人是自己,或是自己身邊的人,那麽被當作替罪羊的會是……
慢慢地,後怕變成憤怒。
“狡猾的混賬!”
“竟然欺騙無辜的人給他擋罪!!”
“罪該萬死!!!”
廣場上出現對幕後黑手的聲讨。
安本來準備引出萊特,聽到台下的聲音,決定暫緩。
修恩的遭遇确實容易讓人情緒産生波動。
對于普通人來說,想要擁有精準的判斷力,得去不斷地學習、用經驗來沉澱。遇到在意和向往的事情,任何人都有可能像修恩這樣遭受蒙騙。
況且面對這樣的敵人,即便是常年和犯人打交道的萊特,發現真相也爲時已晚。
民衆需要宣洩口,安很理解,他不介意爲此多花費一些時間。
台下。
霍姆斯的孩子突然大聲說:“那,安先生,真正的獄卒萊特現在怎麽樣了,難道他……”
善良的天性讓這個孩子很擔心另一人的遭遇。他的聲音被嘈雜聲掩蓋,不太明顯,連他的陷入後怕和憤怒情緒中的父親都沒有注意到。
安猛地看向霍姆斯的孩子,一時忘記說話。
沒有聽到回答,以爲是對方沒聽清,那個孩子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安的目光變得柔和,他忍着丢掉擴音器,走下高台、走到那個孩子面前的沖動,輕聲問:“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霍普伊。”孩子沒想到會被自己崇拜的人問起名字,有些羞怯,但心中的憂慮又讓他再次問道,“安先生,萊特先生現在怎麽樣了?”
“‘霍普伊’是嗎……”安念着這個名字,開心地笑了,“霍普伊,你别擔心,萊特沒事。”
已然熟悉的眩暈感湧了上來,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笑聲。
安擡起擴音器,他的聲音通過放大,震耳欲聾:“都給我閉上嘴!”
台下立即變得鴉雀無聲,但沒有哪個人産生負面情緒,反而對這熟悉的豪邁笑聲倍感親切。
人們順着安的視線,看向霍姆斯的孩子。
“來,孩子,上來。”
高台之上,安對霍普伊伸出手。
霍姆斯意識到了什麽,按耐着心中的激動,将孩子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群爲霍普伊讓開一條通行的路。
在父親鼓勵的眼神中,霍普伊堅定了自己的神情,順着人們擁簇而成的道路,一步步走上高台。
“又給他找到一個……”隐藏在人群當中的埃爾蘭不禁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