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情況下,常駐帝都的帝國高官們決定将讨伐叛軍的公開。一方面借此向民衆表達高層不會隐瞞的态度,另一方面将事情公開的話,後續對讨伐隊伍的調集也能快很多。
這個快指的是調動軍隊能得到民衆配合。
隻是讨伐叛軍,以帝國的軍備自然用不着征集老百姓,不過希望參加讨伐的民衆一點都不少,甚至多到令征兵負責人苦惱不已的程度。
民衆之所以會對讨伐一事響應的如此熱烈,是因爲大家對叛軍的仇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即便居住在帝都的人,也知道帝國邊境的居民常年受到叛軍侵襲,苦不堪言。
以前沒有針對叛軍是因爲這幫人的确狡猾,難以抓到大尾巴,花大功夫也隻能清理很少的一點。而帝國内部攝政王失蹤、王女年幼等一系列事情緻使帝國高層無法全力圍剿叛軍,隻能堪堪護住邊境的居民。
但是這次,王女遇襲之事竟然也有着叛軍的身影,這就成了點燃怒火的導線,引得帝國上下決定将其他事情都暫時放到一邊,計劃不惜代價剿滅叛軍。
熊熊燃燒的憤慨之火即便是居住在王宮裏的人,也能深深體會得到。王宮的仆從私下聊天談論的都是讨伐叛軍的話題,這樣頗爲極端的事态令流歌開始擔心起來。
她擔心的不是讨伐的成敗,以帝國的實力,讨伐一事必然會成功,隻不過是時間和損失多少的問題。她擔心的是叛軍在聽到帝國決定全力剿滅他們的時候,會臨死反撲,不惜一切拉邊境的居民墊背!
流歌深知歇斯底裏者會陷入怎樣的瘋狂,她不希望無辜的民衆因此受害,于是專程找上雷翁哈特闡述了自己的憂慮。
雷翁哈特聽完流歌的話,确定她是獨自前來後,十分驚訝。
“其實在确定讨伐叛軍的當天,伊翁卿就在議事上提出了保護邊境民衆的議題。算算時間,相關命令應該在昨天就到了當地官員那裏,他們會用手裏所有的資源保護邊境的村民,并且還會得到周邊轄地的支援。”
“伊翁卿作爲經曆過戰争的人,知曉困獸的兇殘,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做出安排……”
雷翁哈特意外于流歌的想法居然會和伊翁不謀而合。
聽了他的話,流歌松了口氣。
想到自己貿然前來,問的問題又等于是在質疑别人的能力,她有些窘迫:“是我想多了。帝國的管理者考慮事情,是該比我全面。”
“哪裏,能想到這些,說明流歌小姐既聰明又善良。”雷翁哈特真誠地稱贊道,“事實上,如果換做十幾年前,我也沒法保證議事上會不會有人考慮到民衆安全的問題。”
看出流歌的窘迫,雷翁哈特閑聊似地說:
“我曾聽護衛隊的老人說過,也就是在王兄開始統領帝國之後,上上下下的官員才開始在民生問題上費心。以往哪怕是在和平時期,地方領主不欺壓百姓就不錯了。”
“即便是在王兄擔任攝政王之後,改制的初期也相當不容易。一直到戰争結束,賞罰體系完善,地方領主制徹底改爲官僚制、人員經曆了大換血之後,才慢慢形成了現在的面貌。”
流歌當然是希望能通過聊天來緩解尴尬的,雷翁哈特的話恰好引起她的好奇。
“官僚制?官員和領主貴族有什麽不同嗎?”流歌沒法完全聽懂雷翁哈特的話,但常年在各地遊曆的生涯讓她見識過很多,能理解一部分。
在她的印象中,帝國的治理體系好像的确和其他國家不一樣。至少其他國家,執法者是很少對貴族領主出手的。
雷翁哈特有些來勁地解釋道:“貴族不一定是官員,官員不一定是貴族,有的人則同時有兩個身份。官員有着治理的實權,貴族更多是一種榮譽身份。”
“以前帝國和其他國家一樣,是将領地下分給有爵位的貴族來管理,貴族領地自治。像這種自治地,領主爲了保證自己有足夠利益,大多不會允許領民随意流動。各個領主的治理能力又各有差異,所以哪怕是在同一個國家境内,各個領土的發展水平都不相同。”
雷翁哈特的話讓流歌想到了在其他國家旅行時看到的畫面,她點了點頭。
“王兄擔任攝政王之後,爲了方便統轄國内力量應對戰争,臨時改變了這種方式,所有領土全部由國主來統一管理。”
流歌聽到這,按照常理思考了一下,說道:“地方貴族不會輕易同意吧?”
“當然,誰會願意輕易交出手中的利益?”雷翁哈特點頭道,“不過當時正在發生戰争,王兄又有着殺穿敵國都城的戰力,很多地方領主就算不情願,也隻能乖乖把權力交出來……”
雷翁哈特臉上适時露出壞笑。
流歌很快也想明白了,先是張了張嘴,接着擡手遮掩嘴邊的笑容。
既然交出來了,那就别想再拿回去~
“戰後,王兄借大勢頒布了改制命令,凡是帝國領土皆用新體系進行管理。很多人被王兄的戰績所震懾,心甘情願地聽從,少部分人試圖拿回原來的領地,這些聲音的結果隻可能是被無情鎮壓。”
“後續并入了帝國的領土也按照新體系來治理,不過爲了不對當地民衆造成太大影響,大多留了一段空檔期作爲緩沖……”
後面說的這些就是流歌所知道的了,她的故鄉也是在後來并入帝國領土的,她命運的改變也是由此發生。
之所以對新體系所知不多,也是因爲流歌在那之後就離開了家鄉,很少再回去。她沒有對故土有太多留戀,和滿是傷痕的過去相比,她更喜歡在演劇團的生活。
不過哪怕隻是聽雷翁哈特的叙述,流歌也能想得到,改制後民衆的生活會比原來幸福得多。
事實,也确是如此。
雷翁哈特過足了當講師的瘾,看到流歌不自覺流露出的欽佩,他更是感到開心。
“王兄就是這麽一個不可思議的人,他在所有人眼中是行走的史詩、活着的傳奇,無論什麽難題在他面前都會迎刃而解。王兄也是我學習的榜樣,是我永遠追逐的目标。”
“所以,不管是讨伐的事,還是之後揪出幕後主使的事情也好,都不用太過擔心,謹慎應對即可。”
雷翁哈特那番對萊科倍加推崇的話,流歌表示理解。在聽到、看到、更在一定程度上體會到這麽多關于這位帝國攝政王的傳奇後,流歌心中萊科的形象已然和雷翁哈特所說的差不了太多。
不過聽到他後面的話,流歌忽然意識到,雷翁哈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堅定地認爲安就是萊科。
這讓她有些擔心。
流歌一向害怕内部出現隐患,思量過後,她詢問起雷翁哈特的想法:“連,你……爲什麽這麽肯定安就是你的哥哥?”
雷翁哈特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意識間說漏了嘴。
這是個很複雜的話題,即便很早以前他就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但爲了不起争執,他一向隐藏得很好,對莉莉安娜也是幾番告誡。
可沒想到,會在這時候不小心說了出來。
面對流歌的詢問,他很想敷衍過去。可想起流歌是“安”的同伴,他又打消了這個想法。
雷翁哈特抿了抿嘴,擡起頭,說:“他現在,已經和我記憶中的王兄沒有多少差别了。”
可他是在扮演,你也知道啊。
流歌終究沒能把這話說出來。
雷翁哈特從流歌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想法,他搖搖頭說:“有些東西是演不出來的。”
“……”流歌突然說不出話。
忽然想明白流歌在擔心什麽,雷翁哈特笑道:“放心,不管怎麽說,你們都是我和鈴的朋友,這點永遠不會變的。”
沉默半晌,流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松一口氣。
等到雷翁哈特告辭,走遠,她才一聲歎息。
“唉——”
“我是不是不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