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血腥味還是很濃一片,遮蓋了晉陽的天空,讓人聞得嘔吐。
那轟鳴之聲也已經遠去,宋軍暫時往後面退去了,沒有皇帝趙匡胤的命令,他們要等候在此處,而且看這情形,宋軍心中期望的是漢軍自己打開城門投降。
而在城門之下,楊業策馬已經到了北門口,他擡頭望去,隻見城門之上那些漢軍将士都将頭擡了起來,然後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自己。
方才楊業雖然挎着劍坐在馬上,可是他的心中卻有些惶恐,宋國大密集的火炮攻擊,砸落地面掀開了塵土、碾碎了巨石,連城牆都碎了......
楊業神情嚴肅,他見到原先的袍襗,即刻從馬上翻身下來,然後走到城門口,他一向沉默寡言,見到自己的下屬,他并沒有多說甚麽。
城門上,李隐看見了楊業從馬上下來,然後一步一步走向城門,他的心情十分複雜,一方面楊業是他原先的上司,對待下屬也是極其關照,就連自己的命也是楊業救下來的,若是楊業不投靠宋國,李隐心中對楊業的佩服是不會減少多少的,可是如今楊業投靠了宋國,那就是變節,李隐對此有種愛恨交加的複雜情緒。
.......此時此刻,李隐立即直起身子,他用手擦了一下布滿灰塵的臉色,他的臉上有一道血痕,那是碎石砸在他的臉上劃出了疤痕,此刻這一道疤痕上的血液已經凝固了,隻是混合了灰塵,有些黑色紅色混雜的樣子,他聽見聲響,随即擡頭往城口上望去。
楊業見到自己曾經的下屬看着自己,他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此時此刻,周圍的動靜一下子沉寂下來,所有人都在凝神看着這一切。
對于漢軍而言,楊業曾是他們的統帥,是以他們心中也是相當複雜。
此刻,城門上看着楊業的漢軍将士并不在少數,隻是他們的情緒稍微簡單了一些,就在方才一番輪番轟炸之後
李隐的眉頭已經皺成了川字形,此刻城門下的楊業這才擡起頭來,嘴巴動了動,道:“李隐兄弟,半月不見,最近可還好?”
李隐一聽,驚疑片刻,有些吞吐道:“承蒙楊将軍關照,李隐還行,隻是李隐想不明白,爲何将軍會率先變節,投靠宋國,是宋國相逼還是将軍氣節太短?”
在楊業看來,晉陽業已唾手可得的樣子,隻不過大宋要拿下這塊山河表裏之地,所需要的是平穩的手段,他不希望大動幹戈來解決,隻是這李隐的态度,他捉摸不透。
許多人就這樣對目看着。
......
遠處,趙匡胤後軍之中,宋軍将士紛紛看着城門下的楊業。
諸将開始嘈嘈切切起來,軍中開始聒噪一片。
這時候小将過來了,他提手禀告:“陛下,爲何不繼續用龍嘯炮、神農炮轟擊城牆,天黑之前,末将認爲我宋軍定可攻下城門大門。”
諸将聽了這個小将的話,紛紛開始各抒己見,這個時候劉仁瞻從後方走了過來。劉仁瞻這幾年一直固守江南,自(後)唐投降大宋之後,他便打算請命北上,如今皇帝親征,他便也在軍中。
劉仁瞻看了那個小将一樣,那小将是他的小兒子,他急忙拱手道:“陛下息怒,小兒愚鈍,不知陛下安排。”
“年輕人有想法不錯,隻是這炸開晉陽城是可以一試,也可以挖地洞埋炸藥,隻是挖地道埋炸藥,大概要花不少工夫,這晉陽城堅牆厚,尚不知這效果如何?”趙匡胤先前也認爲埋炸藥可行,隻是推演了許久,假使真的炸開了城牆。由于城牆的豁口太小,又高又厚的城牆一下子轟塌下來,大面積落下的土石則會将豁口給填充起來,這樣反而會影響宋軍的攻城速度......而且若是這個時候守軍已有防備,在小豁口之處布置軍隊、搶修工事等,極其可能會是一場消耗之戰。
趙匡胤并沒有說什麽,他隻是微微一笑,卻道:“用大炮攻城固然可行,可若是敵軍固守,我軍便要在晉陽多消耗一日......”趙匡胤說了很多,還有許多他是在出征前聽自己的兒子趙德昭聽說的。
最近一段日子,開封的奏報還是每隔三四日來前軍一次。
東京開封倒是穩固多了,朝中倒是沒有出任何亂子,而且聽宮中奏報,說是嘉敏懷孕了,對于此事,趙匡胤是龍顔大悅,隻要等大軍一回京,他就開始操辦魏王趙德昭的婚事。
其他朝中事情,由趙普等臣子聯合處理,倒是井井有條。
“朕相信楊将軍。”趙匡胤說出了一句不容置喙之言。
......
遠處城牆腳下
“漢國已是多事之秋,亡國邊際......”楊業沒有多說甚麽,他又說了一句,“還請你仔細考慮一番,陛下胸襟廣闊,自然能容下你等......”
李隐怔住了,他沒有說話,而是看着楊業調轉馬頭離去。
“馭——”楊業駕着馬已經到了趙匡胤這頭。
“陛下恕罪,楊業沒有辦成功,而是給了他們一夜的時間考慮。”楊業從馬上下來,徑直就拱手朝着趙匡胤低頭道。
“楊将軍不要這樣,朕很贊同楊将軍的觀點,對于楊将軍而言,他們是楊将軍的袍襗,朕也明白......”趙匡胤扶起楊業的身子,然後道。
“謝陛下。”楊業擡起頭,喉嚨感覺被堵上了。
到了夜晚,遠處有烏雲滾滾而來,而在李隐軍中。
“要變天了。”
“你們說,宋軍給了我們一晚上的時間考慮,我們究竟該怎麽做?”
“宋軍仁義,俺也聽說過宋軍的政策,确實要比我們軍中任何一人要好多了。”
“将軍怎麽說?”
“我不想死.......”
燈火通明,李隐坐在軍中一言不發,晉陽的情形他已經了然于胸,他是個明眼人。
相比較宋軍而言,自己的軍隊卻如一塊豆腐一般,沒有絕對的優勢,他是萬萬不敢出擊的,白天的情形他還曆曆在目,那一股血腥的味道還圍繞在他的眼前。
死亡,那不是一般的死亡,那是一下子就開始爆發出來的力量,它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一般,讓人瞬間就失去了活生生的性命。
轟隆一聲,李隐被雷聲吓了一跳。
許久之後,他才恢複神色,“不過是雷聲罷了,我怎麽也杯弓蛇影了?”
李隐笑過之後,卻再也笑不出來了,他忽然間聽到了遠處有腳步聲快速傳來,其間夾雜着兵器與盔甲的聲響。
“不好了,将軍,嘩變了。”
一場暴雨頃刻間而來,大雨濺起的泥點一點一點地掩蓋了戰場上的痕迹,澆滅了硝煙,很快就在地面上彙成小水流。
李隐隻穿着一件素色長袍,對面将士們則在雨中看着自己的将軍。
他們見到李隐的時候,猛然間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
“将軍,請顧念我們的一家老小,投降了宋皇罷。”
遠處一個雷聲驟響,大雨如同錐子一般狠狠砸來。
李隐的整顆心一下子冰冷,一下子火熱,那些将士們跟随自己多年了,如今卻......
李隐還想說句話的時候,身後一大批将士卻都跪了下來。
“你們......”
“将軍,認清形勢罷,這是天道,天眷大宋,并非大漢......”
李隐任由大雨澆灌自己的身子,許久之後他才擡起頭道:“既然如此,一切就照辦。”
遠處,漢軍的旗幟大部分被雨水沖刷,頹然不起。
......
大雨已至,卻更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陛下,不.......”
漢國皇宮峰閣中,一陣嘶啞叫喊之後,四周頓然安靜,随後不久便有一陣狂笑、辱罵之聲而出,閣内的燭火也一下子人爲地被人滅了,方才燈火明亮的峰閣也暗黑起來。
“下雨了,哈哈,下大點。”裏面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酒味與血腥味摻雜着。
劉繼元頹廢地坐在龍位上,他右手正端着一壺美酒,往自己的喉嚨裏面灌進去。
他本以爲劉鈞一死,他當了皇帝之後,就有個當皇帝的好處,隻是這煩惱也接踵而至。
“可惡的趙匡胤,朕要派軍殺了你!”劉繼元喝了一口酒之後,兩隻眼睛盯着地面上一具穿着内侍衣着的屍體。
方才他喝的興起的時候,忽然間聽見内侍急匆匆進門禀告北城門的消息。
内侍話未說完,劉繼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立即抽出劍一劍飛去。
......劉繼元猛然間從龍位上起身,他用腳踢了踢内侍的屍體,此刻他已經喝得醉醺醺了,周圍的一切已經天旋地轉,晉陽如今已經成爲了一座孤城,他無軍隊可派,隻能憑着晉陽的城堅牆厚拖延宋軍一段日子了。
一道閃電而來,
他又喝了一口酒。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直接往屍體上倒去。
段氏的音容笑貌好似就在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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