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歎了一口氣,心道:“也罷,個人福禍是小,與其每日擔驚受怕,不如早作打算。”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蕭思溫在這個時候已經考慮清楚了,在他的心中還是有抱負的,他管轄下的幽州城内,北地漢人、契丹人以及其他族人倒是還算相安無事。
蕭思溫這幾日一直都在打探宋軍的一舉一動,原本他以爲當兵的應該跟個兵痞子一樣,可宋軍治軍有方,不随意殺降的義舉讓蕭思溫有些感動。
蕭思溫将這些與遼軍一對比之後,便暗暗做下了決定。
……蕭思溫從榻上起身,他有些想明白了,他拉開軍帳的簾子,往呼延贊的營帳内走去。
呼延贊還在軍帳内,忽聽得軍帳外一聲,外面的士兵那喊道:“蕭留守來了。”
呼延贊便立刻從榻上起身,走到了軍帳外。
“蕭留守這是?”呼延贊略帶深意地看着蕭思溫。
蕭思溫沒想到呼延贊直接就出來了,而且深更半夜衣甲未脫,更是對他高看了一眼,他道:“這幾日招降遼軍辛苦呼延将軍了,不知道老夫可以幫忙否?”
“蕭留守的意思是?”呼延贊聽蕭思溫這麽說,接下來他似乎知道蕭思溫要說些甚麽了,他一想倒是有些欣慰。
蕭思溫道:“老夫我想了幾日,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呼延贊非常高興,他根本就沒想到蕭思溫今晚來自己的軍營中是來投靠大宋的,他非常高興地接納了蕭思溫,出乎呼延贊的意料,蕭思溫也打算幫自己出面收歸接下來尚未投降的遼軍。
蕭思溫的投靠,讓呼延贊他們更好地控制黑石嶺内的所有遼軍,也爲他們接下來的飛狐陉一戰開了一個好的局面。
目送蕭思溫走出自己的營帳後,呼延贊立即拿起桌上的毛筆,寫了一封信函後,即刻命軍中斥候火速送往易州。
次日一大早,天氣甚好,太陽一點一點從東方升起,蒼山莽原如同起伏不定的波濤,而黑石嶺堡就好像匍匐的老虎,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群山。
一大早,呼延贊他們開始繞着操場小跑起來,他們赤着上身,露出堅挺的胸膛,粗壯的胳膊,汗水從他們的臉上滑落,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步伐。
蕭思溫雖然一夜未睡,但是他的精神異常地好,頭腦也是非常輕松,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他接過軍士手上的毛巾之後,擦洗一下臉龐過後就輕松地邁着步子走出了營帳。
按照呼延贊所說的,蕭思溫已經來到了那些抵觸宋軍的遼軍營帳内,蕭思溫還沒有走到營帳中的時候,就老遠地在外面聽到裏面的遼軍将士粗喊着嗓子在抱怨、辱罵宋軍,而在營帳内宋軍則守護在營帳四周,因爲呼延贊的吩咐,這些宋軍将士極好地憋住了自己暴怒的脾氣,這才沒有進去動手,而且他們也知道了遼軍主帥蕭思溫打算投靠宋軍的消息。
蕭思溫已經靠近了營帳,宋軍将士見到蕭思溫過來的時候正要行軍禮,卻被蕭思溫搖手拒絕了,随即蕭思溫就站在營帳門口聽着自己部下的哀怨辱罵,蕭思溫越聽越忍受不住心中的怒氣,他一把拉開營帳的布條簾子,然後沖了進去。
營帳内的遼軍聽見一個腳步聲跑了進來,他們立即從地上、榻上起來,見到進來的是他們的一軍主帥蕭思溫的時候,這些遼軍将士的臉上多半是驚訝,随即是滿面喜悅。
“末将見過蕭留守。”這時候一個大塊頭從衆人當中走了出來,他見到蕭思溫的時候,立即拱手道。
“蕭玄武你這是在作甚?”在蕭思溫口中的蕭玄武是他部下的一個帳軍,也是自己的親信,他對蕭玄武這個将士的性格了如指掌,怕是沒有投降宋軍的定然有他的一份子,果如蕭思溫預計的一樣。
蕭玄武拱手道:“不知道蕭留守指的是?”
蕭思溫手背在身後,他在軍帳内踱起了步子,他掃視衆人的面孔後,忽然道:“這幾日我聽宋國的呼延将軍說,你們一直不肯投降宋軍,而且還打算在背後聚衆鬧事,不知道是不是有這麽一回事?”
“蕭留守,這幾日你一直被監視着,末将等都非常擔心你的安危啊。”
“是啊……”其餘将士也一齊道。
“夠了。你們這是在作甚?”蕭思溫一股無名火發了出來,他指着蕭玄武道,“如今我等戰敗,宋軍卻沒有殺你等,并不是懼怕你們,而是要招安罷了。蕭玄武,你仔細想想看這些年朝廷在幹嘛,耶律璟在幹嘛,他們不過是借着我們的手無辜地殘害鎮壓我們大遼的子民官吏,那些對耶律璟有威脅的都會成爲手下的冤魂,我隻要一想起這些我就寝食難安,而且我心裏每時每刻都想殺了這個狗皇帝……”蕭思溫說的時候,一張臉色漲得通紅,随即他又道,“你若是不投降宋軍,宋軍爲了黑石嶺的消息不傳出去,自然是不會放過你們的,我們從幽州出來的時候,隻不過是爲了糧草而來,你們的父兄正等着你們回去,你們若是如此,讓我心頭更加難安啊……”
衆将也不知道他們的主帥爲何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他們隻知道爲國盡忠,其餘的什麽都不知道,至于皇帝的慘無人道,他們見慣了,隻是今日他們卻從他們主帥口中聽到了一番肺腑之言,這些人當中都是蕭思溫的親信,他們覺得蕭思溫要投降宋軍了,所以他們也隻是愣在原地,并不開口。
蕭思溫覺得自己沒有說動他們,是以他便又開始說了起來,“諸位,我也是爲你們的安危考慮,你們當中大部分将士都是有家室的人,你們的妻妾兒女都在家中等候你們的回來,所以爲了家人,你們決然是不能死的,雖然他們眼下還在幽州,但是他們并不受朝廷的監視,對你們而言,投降或者不投降,你們的家人并不受到任何安危,可是我呢,我是遼軍一軍的統帥,我若是投降了大宋,我的家人會如何,朝廷就算不追究,他們的性命也不是他們所掌控。我都如此了,你們爲何不做出自己的選擇呢,宋軍要的并不是殺戮,而是臣服,你們老老實實了,你們的命也會保住,将來你們還是可以去幽州見你們的家人的。”
諸位将士聽了蕭思溫的一番話,心頭起伏不定,在幽州他們還有家人,而且朝廷也不會對他們的家人怎麽樣的,可是蕭思溫呢,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若是蕭思溫傳出投降宋軍之事,幽州城内他的家人又會怎麽樣,而且遼皇耶律璟的殘暴在天下也是衆所周知,百姓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所以想到這裏,他們有些擔憂、同情蕭思溫的遭遇,可是投降對他們而言還是難以說出口。
蕭思溫仿佛有一種窺探人内心的鏡子,投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誰都不會那麽輕易地說出口的,所以蕭思溫打算加大一把火,将其熊熊燃燒,在心底裏他也是希望他們平安,而且隻有投靠宋軍才是最好的選擇。
“撲通”一聲,令在場的遼軍将士想不到的是他們的主帥蕭思溫一下子跪在地上,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凝滞了起來,蕭思溫就那麽地跪着,他道:“各位,你們都是跟我征戰沙場的老人了,蕭玄武你跟了我十三年了,這些年也殺了不少的人,打了不少勝戰,李默,你雖然是漢人,可我蕭思溫也一并重用你,不讓你的才華埋沒,耶律锫,你是契丹皇族,你的親叔叔,侄子們是不是死在耶律璟的手上,你一直揚言要報仇,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成功了沒有,你一直忍辱負重,待在軍中,就是建立軍功,等待機會,可是現在我們成了宋軍的俘虜,你是不是覺得有些懊喪呢,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宋軍才會幫你報仇雪恨……”蕭思溫足足在地上跪了一盞茶的時辰,期間蕭玄武幾次三番要去拉他,都被蕭思溫拒絕了。
蕭思溫越說越起勁,有好多遼軍士兵已經偷偷地開始抹起了眼淚,到後來整座營帳内哭聲一片,連蕭思溫自己也嚎啕大哭,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營帳外面,那些宋軍感到異常奇怪,他們不敢相信蕭思溫居然親自跪下來哀求自己部下投降宋軍,可如今蕭思溫就這麽做了,這些宋軍聽到了也是非常感動,幸而他們自己的将領也是非常愛兵的。
營帳内,衆将士也全部都跪了下來,他們口喊道:“我們聽蕭留守的,蕭留守讓我們往東,我們不敢往西。”
過了許久的樣子,蕭思溫已經從營帳内走了出來,宋軍見到蕭思溫之後也是越發恭敬起來,他們佩服的是有勇有謀,大智大慧之人,蕭思溫就是這樣讓他們佩服的人。
……
呼延贊他們已經知道了一切,正午時候,蕭思溫與他們一起到了黑石嶺内的操場上。
台下已經站滿了宋軍、遼軍,黑壓壓的一片,都在看着台上的宋、遼将士。
呼延贊立即高聲道:“今日本将要告訴你們一件喜事。”
呼延贊頓了頓,然後看了看台下的宋、遼士兵,“恭喜我宋、遼将士成爲一體,日後你我不分彼此,不分仇敵,共同爲榮譽而戰,爲大宋而戰,爲天下百姓而戰。”
一旁的蕭思溫也道:“呼延将軍說的是,之前我等存在種種誤會,如今誤會已經解除,我們也要加入宋軍的陣仗之中,若是沒有異議,我等今日便可加入。”
台下的遼軍看着蕭思溫,并沒有甚麽異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