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晨曦從地平線上起來,在晨曦籠罩下,這裏的世界都被一點一點地照亮了。
遠處密密麻麻的大軍在田野上面行進當中,他們身後的隊伍大概有個三四裏長的樣子,從天空上往下看,就好似一條長龍在移動一般。
隻見這一條長龍當中,旗頭官拿着火紅色的旗幟,耀武揚威地走在前頭,他們的手中平舉着宋字大旗,迎風招展,身後則是整齊跨列的馬匹,馬蹄聲傳出金屬聲音。
裝備精良铠甲的士兵昂首挺胸地走着,隊列中的趙匡胤也與曹彬、潘美諸将邊行軍邊商議行軍的計劃。
如今他們正在朝着易州城靠近,即将到達宋、遼邊境。
他們的面前是一條河流,河流上的冰塊也随着河流移動着。
冬天的蘆葦蕩有些衰敗,雜草在江畔兩側枯黃地疊加着,給人一種蒼涼的感覺。
如今已是初春時節,河流兩岸的灌木叢中倒是隐約可以見到三四隻兔子,灰黑色的影子在跳躍着。
荊嗣、衛康、曹璨、李繼隆、呼延贊、石保興、賀令圖、高處恭、高處俊、潘惟德、潘惟固、潘惟清等小将正騎在馬上,其中幾個眼尖的小将見到灌木叢中有異動,立即從箭壺内抽出箭矢,朝着灌木叢中灰白色移動的點射去。
“射中了!”曹璨高興地叫了起來。
“我也射中了!”呼延贊道。
另外一邊,李繼隆也射中了一隻,至于其他小将則是動作慢了一拍。
“大家加油,等入了易州城,殺了契丹狗!”石保興興奮地大聲叫了起來。
“殺了契丹狗!”其餘幾個小将也高興地叫了起來,他們在離開京城的時候,曾在武學發過誓過精忠報國,爲大宋争光。
坐在黑馬上面的趙匡胤望着冰雪消融,正緩緩奔騰而去的河流,他聽見後頭隊列中的武學那幾個小将在高聲叫嚷,他龍顔大悅對曹彬、潘美諸将道:“我大宋有此青年才俊,實乃我大宋福氣!”
曹彬、潘美等人轉過頭看着那些年輕人,在這些人當中也有他們的子侄,是以他們聽了趙匡胤的話,心裏頭也是十分高興,他們一齊道:“這是官家治國有方,如今我大宋國力蒸蒸日上,日後我大宋可一統天下,遠超漢唐!”
宋軍隊列依舊在前行,他們已經加快了速度。
趙匡胤明白如今朝廷調兵北上,時日蹉跎,若是拖得久了,遼人所獲頗豐,到時遠遁幽州,宋軍要想北擊就有些困難了,是以他們才加快速度。
快到正午了,趙匡胤下令宋軍離河畔五六裏外駐紮下來,宋軍打算休整一時片刻再趕去易州。
這一條河乃是易水河,在易水河的另外一側平原上還有一條河流,叫拒馬河,它在易州的東側,易州南下就是定州了。
正午時候,太陽光也已移動到了最頂端的地方,溫度也有些漸漸地熱了起來。
趙匡胤脫下戰袍,拿過用水蘸濕的毛巾擦了一下臉龐,然後自己随意換了一件圓領長袍,俨然一個尋常官吏的裝束,身旁則跟着曹彬、潘美等人。
曹彬、潘美也随意地打扮着,并沒有穿得很得體。
他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就是易州河畔觀察這裏的地勢。
易州境内,十分之七爲山地,而宋軍要面對的則是龜縮在易州北側的契丹軍隊。
趙匡胤與諸将一邊走一邊談論着。
在陽光下,趙匡胤對身旁曹彬、潘美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易州以易水爲名,這滿江水當年乃是燕太子丹送别荊轲之地,如今我等闊别幾年,今又到達此處,這易州如今卻又如何?”
曹彬的目光有些深邃,他久久地停留在這河面上,當年周世宗北征也是經過此地,如今故地重遊,卻有一絲惆怅,他道:“官家,據聞那契丹軍殘暴,掠奪百姓糧食,可憐了那百姓啊。”
潘美的臉上浮現一絲憂慮,他指着遠處地平線上的一處黑點,道:“官家,那易州城就在遠處,可是我聽斥候說,蕭思溫他們并沒有北上的任何蹤迹,而是盤亘在易州城城北大概三十裏外的一處地方,似乎有所動作。”
“如今易州城卻被遼軍占領,看樣子我們的第一戰有些困難啊。”趙匡胤猛擡起頭,随即拿出千裏鏡看了起來,“縱使契丹如何狡詐難纏,我大宋一定要打敗他們。”
“國華,把你的弓拿來。”
“官家這是要?”
“手有些癢了,試試看弓箭如何?”
曹彬遞給趙匡胤一張硬弓,正準備遞給他箭矢的時候,趙匡胤卻說不要。
趙匡胤拿起強弓,他鼓足勁兒随手試了試弓弦的力道,他手背上的青筋在使勁的時候,已經凸起,那一張弓弦如同緊繃一般,發出“繃、繃……”的聲音,其中又有一股暴戾之氣。
“契丹人真可惡,這一次他們打草谷居然不走了,正想與我大宋火拼一番麽,真是居心叵測,自不量力。”
李繼勳道:“官家,末将打算派控鶴軍荊嗣去易州。”
“荊嗣,就是那荊罕儒從孫,我也聽說了一些,此人确實果敢勇猛,當年識破蠟丸密信一事也算他的功勞。”
“官家誇獎了。”
……
易州附近的州縣被南下打草谷的遼軍劫掠了一番,雖然契丹人已經退出了易州,但是他們還是盤亘在城北的大山深處,好似随即等待一個機會。
易州城牆上,一身重甲全副武裝的節度使孫行友臉色鐵青地站在城牆上面,他聽着一旁那個長袍圓領官服的官員在彙報城内的情況:“契丹人在咱們地盤上燒殺劫掠,無惡不作,百姓的存糧也被奪走了不少,而他們卻來去自如,對我易州虎視眈眈。今冬雪災一過,府衙内的糧食也有些捉襟見肘,不知道還能不能……”
“說下去!”
部将的臉色上面都是灰土,他拱手說道:“此番契丹人入關劫掠,劫掠我邊關百姓,如今卻不走,似乎等我大宋王師北上。”
孫行友怒目圓睜,半張臉已經紅了起來,他吼道:“哼,那蕭思溫是個硬骨頭,他一定是聽聞陛下親征北上,想與我大宋禁軍決一雌雄,可惜縱然那遼軍得了寫糧草,可我大宋豈是他拿捏的軟柿子?”
這時候,他身旁另外一個部将道:“按照朝廷出兵的日子來看,估摸着朝廷軍隊快要到易州了。”
就在此刻,忽聞城南甕城外有幾個騎馬的将士忽然間駕馬而來,那一面火紅色的軍旗正朝着甕城這一側而來,而那旗幟上則寫着“宋”字,在蕭瑟空蕩蕩的地方十分顯眼。
“是宋軍!”眼尖的将士拍手叫着。
而那一對遠道而來的士兵,眼下最前面騎馬那英武将士猛然間擡起頭,看着城牆上的衆人高喊道:“孫節使,朝廷大軍的援軍已經到了城外,在易水河畔。”
節度使孫行友以及其餘諸将立即将整個身子踮起來,随即喜道:“果真?”
荊嗣手持符節以及其他能夠證明自己的物事,他高喊道:“我是控鶴軍荊嗣,這是我的符節,陛下特命我等告訴高節使一聲,特命爾等務必固守易州,我大軍今夜即刻到達此處,屆時陛下有旨意交待。”
孫行友一聽道:“臣領旨。”
随即孫行友即刻吩咐幾個親随将士,分派易州東南西北門戶,防務本鎮,調派兵力,務必要嚴守此處,謹防契丹人偷襲。
“爾等現今則要夜不解甲,巡視各城門,若在城中發現契丹人的奸細,即刻法辦論處。”孫行友明白,遼軍這一次的打草谷比以往有些不同,這一次的邊關襲擾,他們卻在北邊原地不走了,恐怕也是想要與宋軍打一戰罷。
諸将立即抱拳:“諾,謹遵上命。”
荊嗣等人快馬原路返回,在半道上遇上了往易州而來的大宋五萬軍隊。
宋軍在黑夜中并沒有點多少火把,他們也在隐藏自己的蹤迹,他們打算給蕭思溫他們一個“驚喜”。
孫行友等到宋軍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半夜,城南陸續出現了宋軍士兵。
孫行友立即開了城門,皇帝趙匡胤以及一些重要将領全部入了易州城内,還有一些糧草辎重等物已經全部運送北上,補給這座城池。
半夜的時候,另外一支軍隊河北前營都部署符昭序、前營招讨使張光翰率領相州兵馬北上到了易州,他們受皇帝的诏令,統籌易、雄、霸、定、莫諸鎮兵馬,加強北面的防禦,就這樣,在易州城外一共集結了共計七萬多的兵力。
易州城内,皇帝趙匡胤頂着疲憊,給易州城守将以及一些官吏打氣。
燈燭依次被點亮,官員們提起精神在聽皇帝趙匡胤訓話,氣氛顯然要比前幾日要好多了,畢竟皇帝也親自出征,鼓舞了他們。令他們驚喜的是,朝廷的援軍一來,防守的壓力也減輕了不少,那虎狼一般的契丹軍也如糖衣一般,頃刻間會化爲烏有一般。
趙匡胤立即命令底下十幾個士兵忙着搬運沙盤,忙活了一陣之後,這才将沙盤全部拼接起來。
立體效果的沙盤已經呈現在易州将領、官吏們的面前,有些人是第一次看到這麽精緻的沙盤,百聞不如一見,如今卻能親眼看見,他們也知道朝廷的意圖。
沙盤的布置即爲清楚。
在易州城的西北,可見一條通途。
西側關口甚多,從飛狐至蔚州,有兩三條道路,一條就是金陂關;一條是小路,不能通車,卻能繞過金陂關,插到金陂關與易州的中間;還有一條就是遠路了,南下金陂關,到滿城,再北上,這一條,是自隋唐以來就有的官道。
如今金陂關握在宋軍手下,倒是飛狐卻隔着五回嶺成爲宋、遼間的一條坦然的分界線。
“遼軍這一次撤去了金陂關,此關若是一直在遼軍手上,它就會對我大宋形成一種居高臨下的包圍之勢,如今我等就要将此關口奪取下來,掌握在我宋軍的手上。”趙匡胤說出來的這一句話不容置喙。
軍帳内,諸位将士聽了之後也是感慨萬分,曹彬等人也是久久地注視着“金陂關”這一帶。
“金陂關一下,我軍可控二河,繼而也可沿河溯流而上,攻打飛狐,或者北上攻打涿州。”
Ps.
①涞水野三坡,北京房山十渡,在房山張坊分爲南拒馬河和北拒馬河,北拒馬河流經涿州,彙入琉璃河,入高碑店爲白溝河,南拒馬河流經涞水、定興,彙入易水河,與白溝河彙流後入大清河,歸海河,至渤海。
②紫荊關是長城的關口之一。位于中國河北省易縣城西40千米的紫荊嶺上。爲河北平原進入太行山的要道之一。有“一夫當關,萬夫莫前”之險。東漢時名爲五阮關,又稱蒲陰陉,宋、金時名金坡關,後因山上多紫荊樹易名紫荊關。太行八陉之第七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