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推開的一瞬間,隻聞見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腥味,其後不久,丫鬟們進去之後,見一個男子頭朝下耷拉在床上。在那男子躺的地方,那一床緞花被子上卻滲出了血漬,血液一直流淌在了地上。
丫鬟們上去湊近的時候,一個膽子極大的丫鬟立即将男子從床上推開,隻見男子卻是上京府尹,此刻卻成了個死人。
他死在自己的房間内,上身衣衫袒露,床頭淩亂。
“啊——”丫鬟們吓得扔掉了手上端水之物,丫鬟們立即出去叫衙役去了。
衙役們也急匆匆而來,去給死者收屍。
衙役以及仵作發現上京府尹的面色蒼白,兩隻眼珠子一直往外瞪着,一副受了冤屈的樣子,不過他手裏緊握的匕首卻在告訴他人,他是自殺的,而在他的屍身一旁,卻發現一封認罪書,在信函内,他承認了最近在上京發生的一系列命案都跟他與死者有關。
府尹的認罪書,已經通過京城官吏傳遞到了耶律璟的耳朵裏,耶律璟對此并不意外,因爲一切都是他做的,他不過是将自己的手給洗幹淨了罷了,他自認爲将陰謀詭計玩的爐火純青,可是朝堂之中還是有人看清楚了他的意圖,隻是并沒有人揭穿罷了。
耶律屋質原本還自認爲自己了解耶律璟此人,可是今日上京府尹的自殺認罪,讓他越發覺得這其中存在巨大的貓膩,府尹絕對不是自殺的,他清楚對方的爲人,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據說那晚他還親自去天香樓押送了一個妓.女回來,而且還有府邸的幾個下人依稀看見在他房間内發出陣陣呻.吟掙紮之聲,隻是一夜過後居然發生了這樣的慘劇,是以耶律屋質認爲那個府尹不過是一個替罪羔羊罷了,被人死後栽贓了。
隻是耶律屋質并不打算揭穿耶律璟的陰謀,對于一個皇帝而言,皇權才是最緊密相關的,威脅了皇位皇帝才會除去這個臣子,是以從這一點來看,耶律屋質并不認爲耶律璟做錯了,隻是死的高官貴族确實太多了,對于大遼内部的穩定而言,其實是有害的,隻是耶律屋質沉默地久了,久而久之他也懶得去管這些。
至于其他大臣隻是聽風是雨的,他們在乎的并不是真相,而是甯靜與安全。
自打府尹死後,上京城倒是平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此刻松了一口氣,他們認爲暴風雨已經過去,即将到來的應該就是晴天。
然而晴天不再,雨雪天氣倒是加重了不少,北方西伯利亞來的冷空氣突然間奇襲南下,它吹過之處到處都是三尺厚的雪花,雪花與寒潮共同夾擊之下,北方草原上的牛羊也凍死了不少,牧民們全靠天氣吃飯,一瞬間失去了生活來源,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做。
其他的牧場也遭受了同樣的下場,久而久之那些生活不下去的草原子民便開始打草谷。
凜冬已至。
北方遊牧族人也開始南下肆意侵擾,這個時候在上京城内,耶律璟也是感到頭大,上京城内已經平靜下來,然後在這個時候,卻在北方各族之間爆發了沖突。
戰争再次打響,災民也不斷增多,整個北方也遭受了很大程度上的破壞,耶律璟不得不出動更多的軍隊前往各地鎮壓,可是效果并不明顯,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叛亂。
然而凜冬還在持續。
長春堂的密探加上飛雀,他們的行動一直都在暗地裏面進行着,從遼國的最北端、最南端以及東西兩處,都有他們的身影。
他們的身後還有那些零星的商隊在遼國境内。
這一段日子,商隊也開始銷聲匿迹,他們全部南撤,爲的就是避免北方的冰雪與沖突。
……
幽都府進入了隆冬臘月,在北方飄雪的季節内,所有的一切顯得是那麽的蒼白無力。
城外在荒地裏,蕭思溫帶着自己的家将以及三女兒蕭燕燕正在此處狩獵,在冰冷刺骨的雪地裏面狩獵,這是契丹人最神聖的時節,一年的冬獵便在此刻已經展開。
蕭燕燕胯下的白馬,是乃是上等千裏駒,毛發間純白無瑕疵,蕭燕燕親昵地喚它“白雪”。
白雪是匹母馬,可是性子卻極其地粗野,當初蕭思溫也是怕女兒難以馴服這匹烈馬,可是最終,蕭思溫卻發現這匹烈馬也被女兒馴服了。
在雪地裏,白雪在雪花的飛舞下,載着它的主人,輕舞地跨過北方的冰原。
冰原上一片雪白,遠處的山林在大雪之下成爲一道高大的屏障。
遠處有一個小黑點緩慢地竄進了山林中,蕭燕燕憑借自己銳利的目光,一下子看見了那個移動的點,那個點似乎聽到了蕭燕燕朝着自己跑來的聲響,忽然間那個點加快了步伐,往林間竄去了。
冰雪飛舞着,白雪更勝似白雪,而白雪身上的紅衣女子也顯得十分火辣,如同一支寒梅在冰雪裏綻放。
紅妝随意一裹,英姿飒爽的蕭燕燕登時從箭囊抽出一支箭矢,她拉緊弓弦,右手手指頭食指處戴着一支銅指,随着那弓弦發出清脆一聲,那箭矢便朝着遠處一個小黑點快速移動。
蕭思溫見女兒出手狠辣,完全竟不似一個女子,仿佛更甚一個契丹沙場男兒,他心底倒是有股落寞,若是燕燕是男的就好了,随即他癟了癟自己的嘴巴,心道:是男是女不都是自己女兒麽?
箭矢已經射中了目标,那個小黑點也一下子躺在地上,竟然不動彈了。
蕭燕燕見獵物射中,她立即催促胯下白雪,往小黑點奔去。
雪地上,白雪縱情狂奔,一個紅衣女子飄然而至。
卻至近前,幾十步的樣子,蕭燕燕的一副得意臉色忽然間訝然失色,她忽然發現地上的小黑點是一個瘦弱男子,隻是在那個男子的背後橫插着一支箭矢,那一支箭矢正是自己射中的。
那人躺着,在雪地上流下了一抹血漬。
蕭燕燕見自己害了人,她立即從白雪身上下來,然後走到那個男子身旁,她伸出右手往那個男子的鼻子處探了口氣,她這才暗自慶幸那人還有一口氣留着。
她朝着遠處的蕭思溫喊了幾句,蕭思溫這才注意到女兒的話語中帶着一點驚恐的樣子,他趕緊駕着馬而來,他不知道女兒發現了什麽。
“耶耶,我射人了!”蕭燕燕做錯了事情,如今卻一副害怕的樣子,她指着雪地上面朝下躺着的人,言語之中有些畏懼。
蕭思溫已經到了此處,他見地上躺着一個男子,而從這個男子的穿着以及頭發來看,此人應該是個漢人,他看了女兒一眼,然後不屑一顧道:“此人不過是個漢家平民子,死了就死了,況且看這幅樣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蕭燕燕卻道:“耶耶,這個畢竟是女兒害了他,女兒現在要做的就是将他帶回府上救治,至于生死那就另當别論了。”
蕭思溫見女兒依舊堅持,他搖搖頭道:“燕燕,他不過是個漢人,我們也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萬一是個奸細,那不就是救了一條狼麽?”
“狼?”蕭燕燕轉而道:“耶耶,救活了是一回事,若是奸細,耶耶不也第一時間将他掌握在自己手上麽?”
蕭思溫見自己說不過女兒,他點點頭道:“先救了再說,其他的回去再說,隻是此人堂而皇之出現在此處,确實是十分詭異,還是先擡回去救治了再說。”
一聲長笛在空曠的雪原上已經響起,遠處契丹武士已經駕着馬狂奔而來,那些都是與蕭思溫同行之人。
蕭思溫府邸之人已經快速将此人送上了馬背上,然後轉回去送到城内的蕭府。
雪花還在繼續下,幸而此人福大命大,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三四日後,那人已經漸漸地恢複了力氣,隻是此人如今卻瘦骨嶙峋,一直躺在幽都府蕭府内靜候休養着,蕭燕燕隔三差五也時不時地去看看被自己射中的那人。
那人一副其貌不揚、老實巴交的樣子,蕭燕燕也依稀從那人口中知道他是漢人商隊中的一員,走商隊南撤的時候被其他部族的人給劫财了,他也隻要
蕭燕燕端了一碗傷藥進來,她見那人正睜開眼睛打量着推門進來的自己,她趕緊将藥材端至床頭,随即帶了歉意道:“那天真是不好意思,傷了你。”
“多謝恩人,若不是那日被小娘子射中,估計我早就餓死或者凍死了。”
蕭燕燕問道:“對了,不知你怎會出現在城外?”
那人卻道:“我是從北方逃亡過來的,原本在遼國做生意,隻是天氣嚴寒,正與商隊一起南撤,可孰料半道之上卻被其他部族給搶了商貨,這之後想必小娘子也知道了大概了。”
“唔。”蕭燕燕點點頭。
......
那人此刻已經閉上了眼睛,他努力地回憶了那幾日發生的事情,随即喝了藥之後這才繼續養傷。
是從北方逃過來的,若不是那日被自己射中,估計他早就凍死了,是以這才撿回了一條命,蕭燕燕搖搖頭苦笑着。
......
這一段日子,蕭思溫也知道了北方的狀況,如今幽都府的情況也并不比遼國其他的地方要好,幽都府靠近宋、遼邊境,而在涿州、易州那兒,情況确實是要幽都府要好上不少了,那裏是宋國境内,此刻宋國雖然也受了雪災,但是官府民間安排地卻非常好,他們事先已經從江淮等地運來了糧食,而且災後也處理地非常的好。
這一切讓蕭思溫的心裏頭有些失望與憤怒,他在一點點地看着對方成長,而自己卻束手無策,這一切不就是因爲遼帝昏庸不堪麽,如今的大遼已經被耶律璟搞得有些烏煙瘴氣,若是再這麽下去,恐怕遲早有一日遼國就會像那些江南小國一樣成爲大宋砧闆上的魚肉。
蕭思溫這幾年也在暗中觀察這大宋這個對手,他發現這個原本不起眼的對手,如今卻已漸漸龐大起來,尾大不掉,将來也不知這大遼會如何發展。
而且最讓他疑惑的他發現女兒蕭燕燕回幽都府後,時時刻刻都在念叨着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據甲、乙護衛說來,倒是在開封府救過自己女兒與丫鬟的一命。
姓趙,名昭,這個名字?姓趙,比自己女兒也大不少,如今在開封,姓趙的估計大宋的皇族或者趙匡胤的親戚了。
不對,這個名字斷然不是真的,如今在開封倒是有一個人,他就是大宋魏王趙德昭。
“趙德昭,一定是他。”蕭思溫心内默念着,五味複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