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西的街道上,已經沒有人來往,這裏的屋子基本上都是松木搭建而成,不過并不突出,整條街道上隻有這一家的屋子特别奇怪,它是按照江南式樣建造而成。
此建築上懸一塊匾額,用飄逸草書寫就,名曰:陶然居。
“陶然居”三個字,取白居易的“更待菊黃家釀熟,與君一醉一陶然”其中的“陶然”二字爲名。
而在門口的确是擺了幾盆白色黃色相間的菊花,白天的時候下過雨,晚上天氣晴了,主人家适才搬出屋子,此刻正熱鬧地開着,散發一股清甜的香味。
陶然居内,一間屋内盤坐着一個瘦小身子的中年長衫者,他的四周點燃了一個香爐,此刻正散發出一股檀香的味道。
榻上一旁的桌子上則放了幾本來自宋國開封的活字印刷印刷好的幾本書籍,其中就有《紅樓夢》、《白蛇傳》、《山海經》以及其餘幾本書籍。
他今日換上了一身松鶴竹紋飾樣子的交領長袍,鼻子上有些紅彤彤的,典型的酒糟鼻,至于其他的長相外表倒是極爲普通,一入了人群就找不出來,不過從看他的打扮來看,跟商賈一般無二。
此人正是老八,名喚胡康熙,以販賣白酒爲業,白酒名曰糊塗酒,故人稱其人爲“老糊”。
胡康熙此刻正在陶然居内閉目休養,忽聽得屋外有個聲響,胡康熙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一雙鷹隼一般的眼睛詭異地打量着四周。
屋外有動靜,隻見他快步從榻上下來,然後走至窗戶前,推開窗戶見到屋子邊枝頭上蹿出一個白色的身姿。
那隻鴿子腹部有些灰黑,體型有些肥胖,跟其他的鴿子長得不一樣,胡康熙确定那是從開封來的。前幾日他才放飛去開封,今晚便急促而歸,想必開封有大事吩咐。
開封鐵定有消息。
隻見鴿子跳将下來,在地上走走停停了一會兒,然後飛入半掩着的窗戶,發出的聲音不大,胡康熙彎下腰,随之拿起地上走來走去的鴿子,一并取下鴿腿上的信函。
他細細讀了起來,不過讓他驚奇的是:這一次,長春堂新任的主上要對漢國動真格了。
自從大宋滅(後)蜀、平定(南)唐,又讓(南)漢歸順之後,大宋南方的危機已經解除了,眼下便是要對北方動武了,(北)漢國劉鈞便是首當其沖,大宋勢必要一舉北上,拔除了這顆釘子。
恐今、明二年内,開封必有動靜。
而作爲長春堂晉陽分舵的舵主,胡康熙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他一方面是激動,是拭目以待;另外一方面也是深感責任重大,一舉一動都不敢稍微失了差池。
他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監視晉陽的一舉一動,并彙報給開封,與此同時也設法除去一些郭無爲身邊的小人,這次任務便爲郭無爲護駕保護。
……
晉陽的皇宮并不大,内部的陳設也十分陳舊,皇宮在深沉的月色下顯得十分得破舊,足以可見這個國家的弱小了。
殿内,劉鈞躺在龍榻上,他張開幹燥皲裂的嘴唇,在内侍行首衛德貴的服侍下,一口一口地喝着苦藥,喝了沒幾口,劉鈞就全部吐了出來。
劉鈞猛烈地咳嗽着,他随手抓起那個瓷器制成的湯匙,狠狠地砸去地面。那湯匙碎成幾片,不足以讓劉鈞出一口惡氣,他啐了一口道:“可惡的趙匡胤,朕與你勢不兩立!”
“陛下,稍安勿躁。”衛德貴拿起手絹,擦拭劉鈞吐得亂七八糟的藥水,并輕輕地拍打着劉鈞的後背。
“你下去罷,讓朕一個人靜靜。”
“是。”衛德貴随即走出殿門,輕輕地阖上了門,然後走出殿外,随即他又往殿内一瞧,冷笑一聲,然後回過頭,袖口一擺地大步邁着,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殿内,劉鈞眯起眼睛,他一直在想着事情。自南方開戰以來,他便時刻關注着南方的戰事,劉鈞本以爲趙匡胤定當會顧忌北方契丹人,不敢那個時候南下伐唐,可是自從大宋南下伐唐的戰争發生過後,劉鈞便日日痛徹心腑,恨不得拆了趙匡胤的骨頭,喝趙匡胤的血。
他忽然間想起今日白天的事情。
白天裏天空中下着陣雨,四周熱浪一下子變得冷靜下來,劉鈞才稍稍覺得自己煩悶的心情舒緩下去,可是過了不久,門下侍郎、平章事兼樞密使的郭無爲緊急入宮,将樞密院厚厚的奏疏全部呈送劉鈞禦覽。
“陛下這是樞密院的奏報,請陛下禦覽。”郭無爲已經将南方的奏報一一呈送到漢主劉鈞的禦台前,郭無爲随即道,“陛下,臣先告退了。”。
“郭卿慢走。”劉鈞見桌上擺着許多奏折,他便眯了眯布滿血絲的眼睛,随即一封一封地翻閱着。
一封未看完,劉鈞的心頭如同壓着一塊大石頭一般,使自己喘不過氣來。
他的面色變得陰沉,可是他并沒有停止翻閱奏疏。
一封接着一封的奏疏已經翻閱完畢,劉鈞忽感自己錯失良機,可他又無可奈何,漢國的實力十分羸弱,從宮中不奢華的裝飾間便可窺見。
偏殿的一座屋頂便是因爲雨水的沖刷已經倒塌,而漢國手頭緊,漢國上下則将财政全部用作了防守與作戰中,是以宮殿并沒有修飾地富麗堂皇。
劉鈞自诩自己是個治國明君,對待百姓也仁德,可他卻無可奈何,伐周伐宋的失利,讓漢國受到中原王朝的傷害越來越大。
忽然間他喉嚨口一甜,身子便從龍座上直接歪倒在地上,順帶将一些奏疏全部落在了地上。
奏折落地聲,讓殿外的内侍行首衛德貴一下子聽見了,他裏面推開殿門。
隻見漢主劉鈞躺在地上,身上散亂壓着一些奏疏。
“陛下。”内侍行首衛德貴将奏疏撥弄到一旁,隻見劉鈞的圓領常服上有斑駁的血漬,劉鈞的嘴角也是血,他立馬劉鈞扶到龍椅上,掐了掐人中。
劉鈞已經緩緩地醒了過來,衛德貴大喜之下,又去喚了禦醫前來。
劉鈞想着事情,一直斜靠在床頭閉目休神,他長歎了一口氣,随即想起傷心事,一股火氣又生了起來,他拿起絲帕堵在自己口上。
拿開一看,一口嫣紅的血迹遍布絲帕。
“朕百年之後,江山該交給誰呢?”養子劉繼恩與劉繼元資質平平,又是睚眦小人,義子劉繼業倒是可行,隻是他是一個武将,至于其他養子,劉鈞根本正眼就不看。
屋外的蟲鳴聲在低低吟着。
……
夜半,城東郭府上,郭無爲一身绛色中單長衫,他左手手虛扶着坐在軟榻上,右手手裏正拿着一封從開封而來的信函。
郭無爲親啓信函,那一張雪花白紙上開始顯現出密密麻麻的小楷。
一字一語間透視着深厚的含義,如滴水石穿一般力穿紙條。
他的手指輕輕地彈着這一張紙條,最下面則是排的十分整齊的一排小字,似乎這一排小字。
這最後的字,不是寫上去的,而是印刷上去的,這或許就是大宋将作監新發明的一種活字印刷術,其實郭無爲是從趙匡胤的書信中知曉此事的。
坐于郭無爲身側之人,他穿着一身商賈的服飾,此人正是來自樞密院職方館的官員,此刻他卻一副商人的打扮,翹着二郎腿,頭一直轉着看着郭無爲的方向,似乎在等待對方的答複。
郭無爲折起信函,收入信封中,随即對着那人點頭道:“抱樸已知,請陛下放心。”
“郭相公還是将此信函燒了。”
郭無爲随即将信函拿到燭火上,那信與信封便一齊着了起來。
待燃盡後,那人微微一笑,接着便從軟榻上起身,“郭相公,有事來正義坊,告辭。”
那人出了郭府,便往正義坊的方向而去。
等那人遠去之後,另外一些夜行者,方才鬼鬼祟祟地從牆角一側出來,然後順勢爬進郭府低矮的牆角,步入這座漢國宰相的府邸内。
郭無爲剛要回房間歇息,便見幾個夜行者圍聚在他的身旁,他們的身上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面上蒙着厚厚的黑巾,使人看不清他們的面色。
郭無爲一見他們,他好歹也是一個武夫,更是不會懼怕身側多了這麽多的黑衣人,他鎮定自若地問道:“你們是誰,爲何擅闖我府?”
爲首黑衣男子,一見郭無爲,便揮手讓四周幾人撤去一旁,随即他拱手道:“抱歉了,我等對郭相公并無惡意,隻是過一段日子晉陽要出大事,是以上頭有人要我等在暗中護衛相公的安全。”
郭無爲笑道:“今夜你等擅闖我府,我怎可安全?”
那人複又拱手而立,“郭相公說笑了,不過今日我等前來,不過是跟郭相公打個招呼,這漢國馬上要不太平了,若是相公有需要,可盡管去陶然居,我等定會襄助一二。”
郭無爲反問道:“陶然居,那不是賣酒的地方麽?”
那人并沒有回答,而是随手遞給郭無爲一塊牌子,道:“這是信物,下一次若是有事直接去陶然居。”
“告辭。”那人轉身,周圍的幾個黑衣人也一道撤去。
等人消失在郭府後,郭無爲一直站在他們消失的原地,手裏拿着一塊銅牌,陰面有隻獅子,陽面則刻着“長春堂”三個特别的字體,郭無爲并不知道這是什麽字體,隻見其字運筆飄忽快捷、筆迹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轉折處可明顯見到藏鋒,露鋒等運轉提頓痕迹,真是讓郭無爲有些摸不準頭腦,對方究竟是誰。
對方究竟是敵是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