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士達與無庸子、安德裕三人繼續在街道上走着,他們逛了一會兒,就見到今日城内的人流比往常少了不少,而城内的一些布防差不多已經打探清楚了,唐軍将士雖然固守城池,可是這布防卻很簡單,全部暴露在外面,讓人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布置。
宋士達有些擔心,他道:“先生,你那徒兒會不會?”
無庸子也一直安慰着宋士達,他道:“眼下有貧道那徒兒,甚是放心,城頭的一切就交給他們罷,而且貧道也看這城中軍力布置,并不是十分複雜,那些士兵的軍紀并不怎樣,估計是唐軍新加入的生兵。”
宋士達知道無庸子胸有成竹,便也沒有多說甚麽,眼下任務要緊,三人商議了片刻,便要往驿館走去。
此刻,宋士達突然告辭道:“先生,我先回自己的住處了,那信鴿之事我回去之後立即去辦。”
“有勞士達了。”三人邊走邊談,接着宋士達便返回自己的住地,他覺得有必要将城内的情況告知給都監丁德裕他們。
宋士達回到住處,立即飛書一封送去茅山附近的軍營處,信鴿略過天際,來去自如,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遠在句容城外的茅山軍營内,所有将士都在準備着,一過正午後,丁德裕早就派了五千人的士卒開始在前面打頭陣,不過因爲是偷襲,所以都是輕裝簡陣,這五千士卒分成三個小隊,在開封武學的幾個學生的帶領下,他們僞裝自己,潛行在山林中,不讓唐軍斥候他們發現宋、吳越軍隊的蹤迹。
從軍營駐地此處去往句容城池,原本一二個時辰的路程,今日卻多走了一個時辰,因爲偷襲,處處都要仔細小心。
丁德裕在士卒們出發後不久,就收到了城内軍驿宋士達發來的信函,信函中的一切也讓丁德裕心安。
丁德裕拿着信函與吳越王錢俶商議了片刻之後,打算将剩下的三萬五千馬步軍兵力又分成兩撥人馬,先後從營地陸續撤走,然後在距離句容城外十五裏外駐軍,以便屆時能夠補充後續兵力。
這個計劃,也就是前軍先行、中軍續力、後軍負責打掃周圍的敵情爲三條軸線的,這樣分散的兵力也是建立在不讓敵軍發現的基礎上布置的,也正是摸清楚了敵軍的底細,故此丁德裕才敢如此吩咐下去,其餘宋、吳越将領聽了無庸子給軍隊的安排之後,也是非常鎮定。
中軍行轅大帳之内,吳越王錢俶等人細細聽了後,便同意了丁德裕的請求,宋國與吳越兩軍也開始調集兵力并搬運一些攻城的軍械等物,他們隻帶了十駕抛石機、二十駕炮車等,所帶的物資也是尋常的十分之一罷了。
後二隊軍隊正有條不紊地開始出發了,估算着時辰,興許能在上半夜到下半夜的時候相繼到達句容城池附近。
一路之上,将士們隻帶了一些粗糧就上路了,日頭的炎熱,讓他們有些脫水,他們隻好行走在山林間,喝着山上流淌下來的水,就着粗餅吃了起來。
從茅山到句容的這條戰線暫時以宋、吳越軍分散,唐軍死守句容爲主。
……
此刻在句容城牆之上,在烈日下,唐軍将士們被日頭曬得有些昏昏欲睡、東倒西歪,而今日乃是端陽佳節,這些士卒的心裏頭也是盼望與家人相聚,隻是如今與敵國交戰,領着低廉的兵饷,他們的心裏頭也不是滋味。
句容城池在前一段日子曾經被林仁肇的軍隊占領過一段日子,而林仁肇是個愛民如子的将領,占領句容之後并沒有盤剝那裏的百姓,而是安撫百姓,隻是後來林仁肇軍隊走後不久,唐國溧水守軍便打着收複句容的旗号,趁機收複了句容。
在亂世當兵,人命如同艸芥一般,而江南錢賤,當個普通的士兵一個月的軍饷也隻有三十文,勉強能夠度日,又加上江南糧草道路被幾支宋、吳越、(南)漢軍隊阻隔,糧草也有些不濟,唐軍便開始搜刮百姓手上的存糧。
士兵們忍受着烈日,他們原本就是百姓,當兵不過數日,此刻正耷拉着頭,站得有些歪歪斜斜的,這些守城的士卒并沒有盡全力,又因句容所在地方的特殊性,他們心裏一緻認爲茅山的軍隊不會那麽輕易就能攻破句容城池。
安東野一直佯裝成士卒,混在城門上,他注視着遠方的湖水與河流,目光緊緊地盯着城門口不遠處的一處山坳裏面,在那裏則隐藏着宋、吳越國的軍隊,與此同時,他心裏頭也在期盼軍隊能夠在夜晚之時到達城門下面。
如今已經入夜了,雖然是夜晚,可是風吹過來,暖暖的。
其他戍守的士卒已經輪崗了,安東野依舊呆在此處,他壓低了頭盔,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而在此刻,那些宋軍士兵也悄悄地換上唐軍守将的盔甲裝束,混上城頭來了,安東野看着那些宋軍士兵,微微點了點頭,其餘宋軍士兵也一同對視對方,暗暗點了點頭。
等他們站好位置後,安東野數了一下,整座城樓之上大概有二十五個守軍,其中加上自己有八人是自己人,安東野暗忖,若要徹底控制這座城門,則必須除掉這些守城的士卒。
隻是還未等待遠處的信号,安東野等人還得軟磨硬泡一陣子。
此刻城中,那些句容官吏、将領已經邀請了無爲道長等人在刺史府邸晚宴,宴會之上,無爲道長、無庸子等人一直陪着官吏。
無爲道長端起茶杯,敬了那些官吏、将領一杯。
幾杯下肚之後,那些官吏、将領有些變得暈暈沉沉的。
無爲道長、無庸子以及安德裕幾人互相看了一眼,抿着嘴笑着。
無爲道長見此,複又端起茶杯道:“李刺史、王虞侯……多謝款待。”
“請……喝……”對方迷迷糊糊間,沒想到自己今日居然不勝酒力,幾人也是賠笑連連,……接着半杯不到之後,這些官吏、将領陸續地倒在桌子上,桌上的杯盞等物也被他們碰落到地面。
無庸子等人一見那些官吏、将領已經全部倒在桌子上,他立即親自過去檢查了一下他們的狀況。
“無爲兄、裕哥兒,人已經全部放到了,蒙汗藥的藥劑果真是有些療效啊。”無庸子過去,又從官吏、将領身上搜處了一些調遣将領的兵符等物,接着無庸子又道,“有這些将領的兵符在手,這句容城池等同已經握于我軍手上,接下來我們還有找出唐軍在城内的布防圖紙。”
接着無庸子讓無爲道長、安德裕以及其餘假扮道士的宋軍将士,立即與這些官吏、将領的衣服全部對換。
無庸子接着又讓安德裕拿來一些繩子,将這些官吏以及将領全部綁了起來。
一切做好之後,無庸子讓一二個宋軍士兵,立馬拿着兵符去安撫句容城内那些唐軍士卒,讓其從城門上撤走,随即又在府衙重地尋找城内的軍力布陣圖。
接下來,無庸子等人便急匆匆地趕去了城門處。
今日乃是端陽,天空隻有鐮刀一般的月色,可是這鐮刀一般的月色卻如一把尖刀一般,懸在空中,時時刻刻要從天上落下,狠狠地戳一番。
無庸子等人已經靠近了城樓附近,在離城門不遠處,他們立即釋放了煙花。煙火燦爛,冉冉升起,如同九天一般,朵朵燦爛的花瓣複又墜落,隻存在了一瞬間。
這一瞬間,城樓上有人已經看清了。“師父他們成功了。”這個煙花的信号對于安東野而言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該是動手的時候了,宋軍士兵互相對望了一樣,對于開封武學的特種訓練兵的學生而言,偷襲、刺殺等事對于他們而言就像家常便飯一般。
對于他們而言,剩下城門上的兵力,他們一人對付二人,極其簡單。
武學特種兵學生的要求就是,在對付敵人之時,手段幹淨利落、不讓敵人有一絲一毫的喘息機會,這是特種兵在執行任務之時就該必備的。
一盞茶的工夫,城門上隻剩下了安東野以及宋軍士兵。
而在此刻,無庸子等人也匆匆地趕到了這一座城門城樓上。
無庸子如法炮制,煙花複又而上,宋軍将士又點燃了許多火把,每個人的手上舉着兩個火把,然後交叉在胸前,一遍又一遍地操作着。
煙花筆直而上,如同花瓣一般,散布各處,零星地點綴着夜空。
煙花,與火把,這是一個信号。
埋伏在句容附近的五千宋、吳越士卒看清楚了之後,随即到達句容城門的不遠處。
五千士卒已經看見了天空中的煙花,斥候立即禀告:“将軍,軍師他們已經得手了。”
“唔,傳我命令,我軍立即從城門而入。”待軍令一聲令下,五千士卒便一齊地城門口附近而去。
不久之後,城門護城河一帶傳來了木闆“咔嚓”一聲巨大的悶響,周圍的地面也傳來隐隐震動,那一道護城河也一下子變成了通途大道,橫亘在宋軍面前的困難也解除了。
“吊橋放下了,快,全軍加速沖擊。”軍中的都頭、十将等人已經全部出發。
五千士卒的步伐整齊,此刻正從吊橋上面通過。
安東野、無庸子等人看到宋軍士卒正從城門口進入,他們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
五千士卒已經全部進入了城内,接下去便是分次攻占四座城門,解決掉一些棘手的敵人。
無爲道長、無庸子、安德裕以及安東野四人站在城門上,這座城門上面已經插滿了宋軍的旗幟,在暖風的吹動下,他們聽見了宋軍旗幟吹動的聲響,在火把的照耀下,這些宋軍旗幟也如同光輝一般,映照在四人的心中。
如今已經到了下半夜,可是其餘後援兵力卻遲遲未到,城樓上眺望的四人心中也是期盼着其餘三萬五千士兵趕來。
安東野嘟哝着嘴巴道:“丁都監他們怎麽還沒來?”
“不必擔心,三萬人的目标太大,可能還在路上。”無庸子道。
就在此刻,遠處地平線上忽然有幾百騎忽然沖了出來,四人已經明顯察覺到周圍的地面在震動,那些騎兵後面又沖出來不少的步卒士兵,手中全部舉着火把,将整個句容城外照得光亮無比。
“那是我們的軍隊,師父,他們來了。”安東野一下子感覺到了對面的士兵氣勢,他驚喜道。
遠處地平線上,大地在有規律地起伏地震動着,火把的光亮也瞬間變得大亮起來,過了不久,都監丁德裕、吳越王錢俶趕在前頭,騎着駿馬也奔赴到了城門下。
無庸子四人從城門口探下頭來,看到城下的丁德裕與錢俶,立即喊道:“國主、都監,如今南城門、東城門已經被我軍控制,請都監、國主立即下令士兵入城。”
随即無庸子又想起了一件事,他道:“都監,這是唐軍将領的兵符、以及唐軍兵力布防圖。”
緊接着無庸子從身上拿出兵符、兵力布防圖,然後脫下身上的衣服,裹入其中,扔到了城樓下。
丁德裕立即讓軍士從地上撿起了衣服,随即拿出兵符與兵力布防圖,他見到這個真是唐軍調動兵馬的兵符以及唐軍兵力布防圖,他立即仰起頭道:“多謝軍師,多謝無爲道長相助,将士們,今夜我等立即率軍攻占句容,清繳叛逆。”
士兵異常激動,高大的句容城牆附近立即響起了士兵如雷的喊叫聲:"清繳叛逆、攻占句容。"
随即在丁德裕的吩咐下令後,三萬五千兵馬分成二隊,已經率軍從南城門、東城門而入。
句容城内,一下子多了宋、吳越兩國的軍隊,城内的唐軍士兵也沒有想到今夜城内一下子來了敵軍。
因爲事先有兵符的調動,大部分唐國軍隊已經剛被調離重要戍守位置,換上了宋軍事先入城的五千兵力。
城中的各處要道,除了那些抵抗的唐軍守将、士兵與宋、吳越軍隊在負隅頑抗之外,其餘唐軍已經放下了手中的刀劍,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是在這次戰争中倉促拉起來的老百姓。
緊接着,另外幾座城門、甕城也全部落入宋、吳越軍手上。
宋軍占領了句容府衙、兵器庫等重要衙門,緊接着又吩咐将士們在城中穩定局面,勿傷百姓。
城西,緊連城外的河道,又連通湖泊,此地又駐紮了不少的唐軍水師,丁德裕命手下将領已經事先拿了兵符調離了部分唐軍。
“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們不是我們的人?”
“不好了,馬虞侯,李都頭,城内……城内已經被宋軍占領了,我們的人……投降了……”此人話未說完,便一頭栽倒在船甲闆上。
“可惡。”二人并沒有施救此軍士,而是下令帶着戰艦撤退,因爲戰艦對于他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水軍部署卻并未聽從兵符吩咐,城内發生的一切讓他們意識到了軍情出現了纰漏。
唐軍的一切,讓宋軍也察覺出了端倪,爲了怕唐軍在氣急敗壞之下通過船隻逃走,丁德裕其中抽調了一萬兵力,往秦淮河各處水道、湖泊附近安插兵力,用炮車、抛石機等器械擊沉了幾艘負隅頑抗的唐軍水軍。
宋軍又快速登上戰船,阻擊逃竄的一部分唐國水軍,如今唐軍的這些戰船損壞了非常可惜,或許在下一次溧水之戰中可以用到。
一時間,水面波濤洶湧,船隻上下動蕩,再加上宋軍從唐軍倉庫中搜尋所用的猛火油。此刻整個水面上,盡然都是火油四竄。
唐軍的數十艘大戰船在湖泊裏成爲了一道水上的燈光,大火在四處蔓延,焚燒的焦臭味也彌漫了湖面。
湖面上的大火仍未熄滅,焚燒的刺鼻味道随風四處飄散……直到天色黎明,水面上漂浮着焦屍、燒成黑炭的船闆等物,整個景象甚是凄慘。
在天不亮的時候,一場雷雨悄然從西天而落,湖面上的一切才正式落下帷幕。最終,唐軍在無奈下死傷半數,剩餘的兵力也全部投降了宋軍。
五月初六早上,整個句容已經硝煙散盡,街道、屋舍上都是雨水,一場雷雨已經落完,此刻宋、吳越軍隊已經徹底控制了句容縣城,那些官吏、将領也爲了宋軍的俘虜。
丁德裕等人在城中安慰着俘虜的士兵、以及擔驚受怕的句容百姓,在不久前,他們還是唐國百姓,可是眼下句容的失陷,唐國已經成爲了過去,宋軍士兵并沒有如唐軍士兵那樣野蠻,再城破的時候,将憤怒發洩在百姓的身上,在他們的身上還是能看到宋軍愛民如子。
宋皇的诏令,也被謄寫了無數份,張貼在城中府衙、監牢、縣學、酒樓、館驿等處,那些不識字的百姓也在識字的士子文人、學究先生的指點下,津津樂道,盼望着接下來的一切。
“宋皇诏令,凡新歸順州、府、縣、台,一應免百姓一年賦稅,兩年勞役,官府不得強行欺壓百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等皆是我大宋子民,除外,江南錢币暫行,貨币交易日常,其他往常……”
诏令之下,看诏令的百姓士子也是各個驚歎,不過一切照常,又免了賦稅,對于百姓而言,一切都沒有發生什麽。
此刻在句容府衙内,丁德裕、錢俶以及其餘将領、無爲道長、無庸子師徒三人等都在衙門廳堂内,商議軍務政務。
據掌軍書記、曹吏等人統計,整場戰鬥下來,宋、吳越軍隊共計傷亡一萬,俘虜敵軍六萬,丁德裕又從敵軍中抽調了部分兵力,分散混入宋軍之中。
那些唐軍剛募集的生兵,不願意當兵的則被遣散,拿到一筆客觀的安慰金。
己方宋軍陣亡士兵也在統計之中,他們的親人家眷也将得到一筆豐富的陣亡将士撫恤金。
雖然宋、吳越軍隊勝利了,可是無庸子等人并沒有那麽高興,戰争是殘酷的,兩國間的士卒也死傷了無數,這個世界上有多了不少不幸的家庭。所謂的戰争,還是付出了不少代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