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頭也遍插吳越國的旗幟,一字朝着西北吹去。
宋軍都監丁德裕最近又收到京師水軍南下到達揚州的消息。下一刻,對于丁德裕,對于大宋而言,如今借着攻打李從慶,匡扶大唐國主李煜的名頭,宋軍從揚州出發,随即跨過長江,從潤州登陸,然後與吳越國軍隊聯合朝金陵而去。
丁德裕道:“如今我大宋軍隊已經到了揚州,不久之後我兩國大軍彙合,一起讨伐李從慶。”
錢俶道:“就依丁都監所言。”
……
三月的秦淮河東西兩側,軍隊已經在此地集結,開始了一場拉鋸戰。
西側是金陵的馬、步軍以及神衛水軍,東側就是林仁肇軍隊,自句容一戰後,林仁肇已經将戰線推進到了秦淮河東側一線,他的下一個目的就是越過鍾山,直入江甯府金陵城内。
東側大營内,林仁肇此刻與軍帳内商議行軍計劃,軍帳外的大軍正在操練兵馬之中,全營上下一片熱血。
“林帥,前方戰事緊急,這都打了快半個多月了,我大軍還沒有拿下秦淮河一線,可是後方戰線又有急報傳來,吳越軍隊已經攻下了常州城,若是與宋軍聯合,恐怕……”
“吳越國之事我也知曉了一些,當務之急,是該罷手言和麽,可是那李從慶竊據大寶,如今大唐百姓正蒙受災難,國主又淪落他國。我真不知該如何,如今先入金陵,殺了李從慶再說。”
“拱衛金陵的最後最後一道屏障在鍾山附近,不如直接往鍾山那處去。”
林仁肇吩咐道:“鍾山,快拿行軍地圖來。”
“是。”
一卷地圖已經被軍士擡了起來,架在衆将士的面前。
林仁肇捏着自己的胡茬,目視四周,朗聲道:“這一次,我軍要來個大奔襲,直接往鍾山去。”
……
金陵城外,不遠處的鍾山,乃是江南四大名山之一,有“金陵毓秀”的美譽,鍾山基本上都是寺院、陵墓等所在,是南京名勝乃皇家所在,是以也有軍隊把守。
鍾山,拔地而起,形似盤曲的巨龍,稱爲“鍾阜龍蟠”。沿着鍾山一字排開,一座座軍帳以及防守、壕溝、掩體、朱台、栅欄、烏堡等工事在山林以及道旁樹立了起來,呙彥此刻正守護在前方的那條羊腸小道中間,呙彥軍中的士卒聽聞林仁肇即将率領軍隊前來攻打,也在瞭望塔上防守以待。
“呙将軍,叛軍出現了。”有士兵立即報告。
“怎麽,不是在秦淮河東側罷?”呙彥往那個防線看去,旗頭軍領着“天下兵馬大元帥”、“讨逆公道”、“林”等字的旗幟出現在戰場上,卻見一前頭的士兵舉着盾牌,中間的乃是弓箭手,後方的乃是步兵,兩翼的乃是騎兵護衛左右,時不時地調防位置,做出一副攻打的樣子,真不愧是一代猛将啊,部署都這麽精良,呙彥想到。
呙彥作戰勇猛,可是在唐國内,林仁肇也是一代猛将,是以還是林仁肇的名氣要大,而且林仁肇戰功赫赫,在軍中也是威名赫赫。
林仁肇策馬獨自一人來到呙彥大軍的陣前叫道:“前方可是呙彥呙将軍?”
後方林荊城等将領見了,立即也策動馬匹趕了過來,他們生怕他們的主帥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特别是在這種交戰的時刻,對方的刀劍可是不長眼睛的。
呙彥看到林仁肇親自策馬跑了過來,一旁的将領也立即打算提弓上箭,準備射殺林仁肇于馬上。
幾支弓箭以及幾把單手提起的弓弩已經拉成了半月形,準備伺機而動。
呙彥特别佩服林仁肇單槍匹馬獨闖敵軍大營的氣概,隻是如今兩軍雖爲大唐的軍隊,可是都爲各自的利益,隻見呙彥立即出手制止了那些個将領。這樣準備雖然可以讓對方快速死去,可是這樣做他呙彥第一個不同意。
呙彥昂起頭,從栅欄圍成的木門内走了出來,站在石頭堆砌的防禦牆體背後朗聲道:“林将軍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啊!”
林仁肇當仁不讓地回道:“呙将軍也不差,今日獨領二萬兵馬在鍾山設防阻礙我潤州勤王之師。”他還騎在黑馬上。
“哈哈,今日我奉陛下之命在此阻擊叛軍,待會兒我可想與将軍一戰高下啊!”呙彥也想與林仁肇比試一下,隻是今日卻要同室操戈,他覺得有些不忍心,隻是軍令如山。
林仁肇朗聲道:“呙彥呙将軍,今日我來是先來勸服呙将軍的,呙将軍切莫被奸詐小人蒙蔽了雙眼,如今國主還在世,是那個賊子篡位奪得了江山,呙将軍可要爲朝廷爲百姓讨回一個公道,即刻放了我軍過去,日後國主回京,必當感恩呙将軍你啊。”
“林将軍,那不過是流言蜚語罷了,将軍爲何當真呢,而今新皇登基,自然也是爲了大唐江山。”
“呙将軍切莫被僞善小人蒙蔽了雙眼,國主曾密诏與我,讓我以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身份讨賊除奸,若是不信,待會兒我自會給你信函看的。”
“不必了,多謝林将軍的美意,隻是軍令如山,我呙彥不好擅離職守放林将軍過去。”
“我林虎子也不會讓呙将軍爲難的,若是我勝利自然不會爲難呙将軍的。待會兒大軍自然會闖過去的。”
“将士們沖啊,爲了大唐,爲了國主,沖啊——”
一場戰鬥已經打響,林仁肇策馬又返回了後方徐徐而來的隊列中,望着對面的呙彥,林仁肇的一雙眼中雖然不舍,可是爲了大唐,他還得這麽做。
林仁肇立即下令在一百五十步外,先讓弓箭手以及盾牌手上去,一番箭雨之後,對方以及這邊倒是同時傷亡了不少。
忽然一陣密集的弦響,無數箭矢抛射至半空,向對面的唐軍呙彥那處飛瀉而去。
頓時戰場上慘叫四起,呙彥對面出列的那些騎兵便勒住馬調頭後退。
衆将散去,地面上并沒有沙塵起來。
戰場上開始厮殺成一片,呙彥仗着這邊騎兵衆多,便在對方林仁肇步兵卒子中沖來沖去,讓林仁肇的步兵也受傷了不少。
呙彥軍也從那個山谷中全部沖了出來,對面營地内隻留下幾百人把守着。呙彥認爲自己一方的騎兵能夠勝任沖擊的任務,便傾巢而出。
……十盞茶水的工夫,林仁肇這邊則在往後退去,佯裝敗北,而呙彥騎兵便在後頭追趕,過了一個山谷,此刻四面都是石頭,金陵的石頭城名稱也是這麽而來的。
“此地山勢略呈弧形,弧口朝南,蜿蜒如龍,是最佳伏擊之處。”林仁肇往這邊看着,似在期待着,他随即帶領軍隊進入了山谷之中。
呙彥見林仁肇軍隊撤退,也留意了此地的地形,雖說山上石塊衆多,可埋伏并不合适,于是乎他也帶兵進入了谷中。
果然中計了,牙将林荊城這邊見人匆匆趕來,便埋伏在石壁這一側。
林仁肇已經帶領軍隊出了山谷。
林荊城當下命人,用火折子已經引燃了一些預埋此處的火藥,哧哧聲如同蛇吐信子發出的響聲,片刻過後,山石崩裂,順着石壁往下翻滾,山谷裏面一片令人作嘔的硫磺的味道。
死神也在一瞬間降臨了。
呙彥坐下的戰馬以及其餘将領坐下的戰馬不安分地甩着身子,燥亂開始了,随着山石滾落,碾壓死了不少戰馬與士卒,硫磺味道混雜着頭顱、四肢等血液,變得越發令人作嘔。
沒過多久,就聽到山谷中的嘈雜聲和淩亂的腳步聲,先是稀稀落落幾騎奔出來,然後就見密密麻麻不成隊列的步兵緊随其後,旗幟歪歪斜斜地被人扛着,衆軍完全不顧前後左右,徑直湧來。
林仁肇早已經在兩旁的谷口設置了人馬,等待殘餘人馬出谷。
一大群人湧至山谷口時,許多人便丢掉兵器,伏地大聲求饒。對方唐軍将士見狀,大勢已去,無數的人紛紛跪地大呼饒命。一時間山谷處就像一大片莊稼被風刮了一樣伏地,情形十分壯觀。
不久之後,天色快要黃昏了,潤州軍俘虜了大概八千騎兵,二千步兵,呙彥兵馬損失一半。
黃昏時,林仁肇等人返回了中軍,諸将也興緻勃勃地聚攏起來,今日一戰,呙彥部隊被沖得四零八落,呙彥被生擒,此刻已經被暫時關押在中軍大帳之内。
呙彥敗了,成爲了手下敗将,身上也負了傷,軍醫正在爲其療傷。
林仁肇過後便令人占領了鍾山,将大營往北遷移去了那兒。
夜幕已經降臨,遠處山谷的硫磺與血腥味道還未散去,蒼茫的鍾山還覆蓋了白雪,鍾山駐軍大營内,衆士兵都圍在篝火前談論着今日發生的那場大戰。
今日那場大戰讓他們覺得非常自豪,可是軍帳中的林仁肇卻有些不忍,畢竟算是同室操戈,損失的都是大唐的精銳啊。
此刻他身上雖然穿着一身铠甲,可是那光甲上的嚴寒如同侵入了他的肌膚與骨髓一般,讓他的整顆心如同掉在冰窟窿一般。
造孽啊,自己的手上背負了不少大唐同袍的血腥,若是讓他殺胡人,他一定會義無反顧地加入進去,可是對于自己人,他也狠的心下殺手。
他覺得清冷的月光甚是無情,“自己做錯了麽,爲了國主真的可以不惜一切麽?”
“不,我是林虎子,不是林貓子。”林仁肇越發堅定自己的信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