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水上遊之地的水花在陽光下拍打着,顯得十分歡暢活潑,林仁肇大軍駐紮離句容城外不遠的地方,如今這裏還有積雪,兩旁有高低起伏的山丘,在陽光下如同臂膀一般護衛着他們,是以這裏還算安全。
積雪在陽光下融化得也快,地上已經漸漸地露出了枯草覆蓋的大地,黃秃秃的一片,其間夾雜着幾抹綠色。
此刻軍營内的将士行軍操練過後,在炊更做飯,營地内升起了煙塵。
中軍大帳之内,林仁肇已經用過午膳,此刻正在大帳内聽前方斥候的傳報。
斥候正在禀告前方軍情,據他所知就是如此,此刻他一五一十道:“林帥,自前幾日我軍夜襲之後,句容這一方已經駐紮了不少軍隊,西側河岸也加緊了操練兵馬,金陵城頭據說也立起了火藥軍器監等作坊運送來的物事兒。”
林仁肇一針見血道:“句容這次要偷襲沒那麽容易,看這兵力,唯有溧水馬承俊大營的兵力最多,也最難打,何況那兒還駐紮着水軍,要打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我們現在就是要滅掉其中一支,雖然那夜我們偷襲句容大營取得了一定的勝利,卻也隻是杯水車薪。故此,對于我軍要進攻金陵還有許多阻力。”
攤開行軍地圖,斥候對着林仁肇道:“林帥,拱衛金陵最後的一道屏障就是金陵守将呙彥,他領兵二萬,駐紮在鍾山一帶,他們中大部分兵力基本上是騎兵,來去自如。不如我們放棄攻打句容以及溧水,直接往鍾山那邊去?”
林荊城道:“鍾山?鍾山雖然兵力不多,可是若是我們直接放棄圍攻句容,轉而攻打金陵外圍的鍾山,這樣子是最難打的,我們還要面對金陵附近幾個州縣的兵力。還不如穩紮穩打。”
林仁肇腦海中有思路,他搖搖頭道:“不,若是我們要攻打鍾山,恐怕要先攻騎兵,若是我們率部去攻馬誠信部,呙彥也一定會以騎兵相助,到時候我方要受馬步兵共同阻擊的危險。從句容到鍾山要花一天的工夫。”
斥候一聽覺得有理,而且他已經彙報完了,打算直起身子立即退下了。
林仁肇忽道:“你去操場将所有将領統統叫到大帳來,本帥有事要商議。”
“是。”斥候已經退下。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其餘幾個将領會操之後立即趕去中軍大帳。
“林帥,今日天氣不錯,地上的積雪也融化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出發。”
“方才弟兄們都在讨論,看士卒的士氣高昂,今日便要一戰。”
“是啊,機會就在今日了。”
“……”
軍帳内外忽然來了幾個叫叫嚷嚷的将領,大家你一言我一言的,林仁肇看在眼中,這些将領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甚麽樣的脾性他都摸個一清二楚,是以林仁肇并沒有怪他們的這種粗鄙的行爲。
這些将領們已經全部站直了身子,全部都在等待林仁肇的發号施令。
“諸位,現今讓你們過來,因爲今日我大軍即刻出戰,直接率領大軍過去征讨句容馬誠信部,再予以他一痛擊。”
“林帥,我願意出戰。”林荊城自告奮勇第一個就報名了。
“林帥,派末将去吧。”
“……”
“好了,一切由本帥做主安排下去,你們得令就行。”
“是。”衆将異口同聲道。
林仁肇點兵點将過後,晌午過後大軍開始拔營,留下一萬兵馬駐守大營地,另外二萬從山裏過去,伺機埋伏在句容西側不遠處的一個凹氹内,作爲暗線。而林仁肇親自率領二萬兵馬急匆匆地沿着長道,步兵、馬兵、弓兵這次也都全部帶齊了,必要之時他打算以步兵襲擊。
遠處的句容城池已經在林仁肇大軍的視線中越來越清晰,蒼白的山林間,已經開始顯示了生機。
林仁肇這心裏還有一個計策,那便是山林間的另外一支偷襲的隊伍,林仁肇他們按照指定的地點已經待在一個地方。
偷襲一般放在夜晚,幾個時辰之後,天色入暮,此刻在群山之巅,一支隊伍已經出現了。
潤州馬步軍都虞候馬子韬出列道:“這條路想必大家夥兒都熟悉吧?”
一個底下的斥候道:“今日白天都摸清楚了,這條路當初是一個進山砍柴的一個老翁告訴我們的,據說他經常在這裏砍柴,其他人并不知道這裏有條山道。而且這個老翁的家人現在已經被我軍控制起來了,諒他也不敢欺瞞我們。”
“那便好,隻要今夜偷襲成功,日後也可以減輕不少阻礙。”馬子韬一臉興奮,随即他又囑咐手下道,“爲了不讓敵軍發現,今夜大家夥兒都不要點火把。”
“可是……虞侯,這樣子弟兄們不就看不清前面的路了麽?”
馬子韬虎軀一震,搖搖頭道:“沒辦法,如今戰事艱難,爲了勝利也唯有如此了,但是爲了看清道路,隻能建議你們留幾個火把,當做探路用。”
“唔。”今夜負有偷襲任務的這些将士們便開始騎着馬出發了,他們的手上拿着林仁肇大軍那夜偷襲所用的物事。
在山裏行走,一路上都是荊棘,偶爾能聽見山中有狼嚎虎叫之聲,靜谧的夜晚,山林間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音。
馬子韬帶領衆人在山林間行走,衆将士走得都很疲憊。
而在後面,似乎有一陣鬧哄哄的聲響,一聲虎嘯從後頭傳來,之後隻聽得哀嚎一聲,便沒有聲響了。
馬子韬頓了頓,可是今夜有任務在身,他們還得繼續往前頭趕,是以不敢停歇,而且附近他們搜索了,并無敵軍出現的蹤迹。
過了一會兒,一個副都頭急得跑了過來,他停下腳步,擦了擦臉上以及背後的汗水。
“虞侯,不好了,有大蟲。”一個副都頭驚恐地叫着嚎着,方才他遠遠地瞧見了一隻老虎忽然間從林間蹿出,那老虎如利劍一般,見到一個将士就撲了過來,而那将士逃走不及,被老虎一口咬住了脖子,隻是動彈了幾下就沒氣了。
身旁的一些将士見了撒腿便跑,有幾個膽子大的拿着刀橫在身體前側,隻是那老虎似乎并沒看見其他人似的,他叼着那具死屍就竄入林間,大蟲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現場隻留下死屍的頭,一雙眼睛在黑夜裏面瞪着,有幾人當場就吓得尿了褲子。
馬子韬啐了幾口,惡狠狠道:“沒用的東西,那大蟲已經走遠了,今晚我們還有偷襲的任務呢,若不完成,就将你們拿去喂大蟲。”
“是。”衆人隻得被迫地繼續行走,希望今夜不再發生甚麽匪夷所思的詭異事件了。
好在一切都有驚無險,一行人按照目的也已經走出了這座山。
不遠處就是句容馬誠信部的大營了,衆人一出山林,便一一熄滅了火把上的火焰,四周也漆黑一片,在黑夜中已經分不清任何方向了,隻剩下前方句容馬誠信部大營内的那些火光了。
大營内亮着一些燈火,似乎大多數人都睡着了,隻有守夜的将士待在外面巡邏,馬子韬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座營地已經差不多成了一座空營,今夜對方也去偷襲自己一方的大營去了,不過糧草以及辎重卻都在此處。
底下的将士們問道:“虞侯,林帥他們現在在何處了?”
“應該就在後面不遠處,等我們得手了,立即會有人回頭通知他們,到時候他們才出面。”
馬子韬帶領潤州大營方面的一些人馬,在草叢中蹲着,身子側向句容馬誠信大營那邊,靜待時機。
半夜裏,将士們半匍匐在草窩子裏面,一陣風吹來,頓覺四周甚是嚴寒,不過爲了完成任務,他們也不得不這樣做。
“起風了。”馬子韬覺得這個風向下,若是用火攻的話,對方大營一定會被大火給燒盡的,而今晚上的風向對他們來說也是有利的。
“虞侯,現在可以了不?”那個士兵感受了一下風的力度,小聲道。
“差不多了,現在差不多到了醜時了。沖。”
馬子韬帶領潤州兵摸到了大營的缺角一處,此處他們觀察下來,覺得可以突破,巡防大營的人馬并沒有發現這個漏洞,馬子韬故伎重演,仍舊像上次林荊城一般去做。
“轟轟轟”大地一陣顫抖,感覺崩裂了一般。幾座大營頓時被火海吞噬着。
營地的火苗竄得非常高,一下子順着風向燒到了附近幾座軍營。
馬子韬忽拍頭道:“虞侯,似乎這裏并沒有多少人啊?”有士兵已經看出了這個問題所在,一般大火起,救火之人應該有很多,隻是這座大營卻如死寂一般,人都沒跑出來幾個。
“不好,這是座空營,他們早就與預防了,我們還是快撤罷。”
接着馬子韬便帶領潤州士兵沿着來時的路返回了。
隻不過當他們側目往回望去之時,卻見這火場之中這些軍帳燒得更旺了,大風一陣肆虐,木頭等物噼噼啪啪地響着。
隊列中一個将士一直盯着句容的大營,禁不住喜悅,忽然朗聲道:“恭喜虞侯,那兒有他們的糧草軍秣等辎重,你看。”
順着這個士兵的大手,馬子韬往後一瞧,果然有大批的騎兵忽然間闖了出來,那個将領大嚎一聲,整座山谷丘陵一帶聽得甚爲清楚,“我們的糧草啊,快來人啊,救火啊——”
騎兵從馬上下來,秦淮河畔離此地還有三裏遠,如今遠水解不了近渴,句容大營内的将士見此後,便一陣心悸,不知如何行事。
黑暗中,已經接近山道的馬子韬揮揮手,招呼後面的偷襲士卒道:“我們快撤,若是敵人發現了就走不了了,此刻當立即與林帥他們會合。”
……
林仁肇一行人并沒有走多遠,前方斥候來報,說是在半道之上,忽然遇見了前方的馬誠信、馬承俊兄弟二人的軍隊。
“句容與溧水的大軍彙合了?”
“這道沒有,溧水馬承俊這次帶了五千騎兵而來。”
林仁肇一個大驚,立即令人原地駐軍,嚴陣以待,若是騎兵追來,他們吃不到一點好果子。
半個時辰後,馬誠信見到林仁肇大軍忽然間出現在半道之上,以爲對方已經察覺了自己的計劃,便打算在黑夜中往回撤,畢竟自己帶領的人馬已經分散了好幾支,若是硬碰硬,馬誠信也覺得不會得到多大的便宜的。
林仁肇也不知爲何,今夜原本想去偷襲對方大營的,隻是未曾出發多遠,在秦淮河上遊附近就遇見了敵軍,林仁肇勒緊缰繩,示意自己一方暫時切勿輕舉妄動。
兩支人馬近在咫尺,隻是未曾動手,想要摸清對方的底細,如今林仁肇便叫來屬下幫他喊話。
對方也同樣派出了人馬喊話。
黑夜中,兩方已經點燃了火把,附近被照個通亮無比。
……一個摩擦開始了,如同火柴遇上了火柴盒,彼時兩支人馬一言不合,開始大動幹戈。
胯下的戰馬已經開始策動了,兵戈也在交集着,發出陣陣金屬聲響,擦出火花。
但是兩軍相互戰鬥,竟然也沒有得到多大的便宜,雙方戰了平局,
一瞬間,兩家人馬便有同時想道:看樣子今夜偷襲是不成功了。
“撤——”兩軍相互間下了命令,對于黑夜來說,摸不清對方的實力,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撤回大營再說,難不成大營那邊或許有情況。
兩軍已經撤走,看樣子今夜并沒有得到多大的回饋。
過後不久,句容大營被火燒毀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馬誠信的耳中,馬誠信當時還沒趕回去,隻是軍中郎官的禀告讓他差點從馬上摔落下來,“怎會如此,大營居然被人偷襲了?怎麽可能?”
這邊,馬誠信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那邊大營内,林仁肇一聽,卻高興極了。今夜沒想到能稀裏糊塗地辦成一件事情,看樣子是上天的安排啊。
軍帳内,将士們齊頭道:“恭喜林帥,金陵指日可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