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内,韓熙載注意到自己說話有些……
“不好意思,這話題有點偏了。”韓熙載拿起手上的茶壺,沖了一杯,熱氣在茶杯上溫藹着,他轉而接着道,“不知子喬老弟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呃。”陳喬道,“此話還得慢慢說,不知道叔言兄可曾聽過前國主隻言片語啊?”
“嗯?”韓熙載忽然間警覺了一下,看樣子陳喬他們今日所來,應該與那件事情有挂鈎,隻是他道,“略有耳聞,不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這新皇還真是……不知子喬兄能與老夫再說一遍麽?”
聽韓熙載這麽問,陳喬道:“此事我也隻是耳聞,不過我這位遠方親戚卻親自看到過,荊門,你給韓尚書講講。”
“是,伯父。”
陳喬的餘光瞥向一旁的林荊門,林荊門看到陳喬的目光往這邊看了過來,他拱了拱手,遂起身了。
“賢侄坐着說。”
林荊門立馬坐回原地,然後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一字一句有闆有眼,一旁的韓熙載聽了時而蹙眉沉思,時而口中稍有幾個污穢之語,又時而拍着桌子故作憤怒,惹得說話的林荊門以及一旁坐着不說話的陳喬也駭然了。
陳喬看了韓熙載一眼,出言安慰道:“叔言兄切莫激動。”
“不好意思,子喬老弟,老夫失态了。”韓熙載擠出幾滴眼淚,拍着桌子惋惜道,“唉,這……如何不讓人血液澎湃?如今國主蒙塵,國器不甯,當初先皇是如何囑咐老夫的,老夫這耳邊還時常想起先皇囑托給我們顧命大臣的話,讓我們匡扶國主,匡扶大唐社稷,如今這……我大唐内亂不休,戰火連綿,皆因亂臣賊子而起。”
陳喬與那林荊門聽了也是感慨,屋内的氣氛也一下子肅然起來。
韓熙載問道:“那國主現今又在何處?”
林荊門插嘴道:“這個,聽說據聞在宋國揚州。”
“揚州?離潤州不遠啊。”韓熙載似有所悟,繼而又道,“眼下你們如何打算?”
陳喬覺得韓熙載還是可信的,而且現今他也沒有其他人可以相信,畢竟他是兵部尚書,掌管部分兵權的,另外韓熙載在仕途上還算馬馬虎虎,就是爲人有些清高自傲,陳喬相信若是給了他這個機會,韓熙載在仕途上還能更近一步的,于是乎他道:“這個,如今我已經辭官,而我的這個遠親他是林帥手下的副将,林帥這邊自然有任務安排給他,他手上就有一封林帥的信函。”
“哦?”
林荊門趕緊從衣兜内掏出一份拆開了的信函,遞給韓熙載。
片刻過後,韓熙載見之,道:“林帥的這個計劃不錯,到時候隻要裏應外合,林帥就能立即進入這金陵城中,這李從慶到時候也會無路可走,乖乖遜位。”
“咳咳。”陳喬咳嗽了一下,接着他提醒道,“這個計劃雖好,可是還需要我們共同保密,若是洩露出去,到時候可失了信義,也是我大唐的罪人。”
林荊門也道:“确實如此,隻不過此計若要成功,還需要韓尚書的配合了。”
“這點老夫也會盡力所爲。”韓熙載點點頭道。
“那就多謝尚書了。”林荊門拱手道,隻是他心中尚存一絲疑慮,這韓熙載的反應也太讓人意外了。
“子喬老弟,此事還有其他人知道麽?”韓熙載警惕道。
陳喬忽然被問起,他想了想隻好道:“金陵城内,除了我三人外,還有一個張洎,隻是張洎此人甯可相信信函中所說的話,但也不肯提供助力。”
“張洎。”韓熙載似有所悟道,“張洎的性情我知道,他是不會告密的。”
陳喬他們還有事情,這時候忽然起身道:“叔言兄,今日時日不早了,我倆便不再叨擾了,就此别過,還望叔言兄不要忘了。”
“你們放心,能做的老夫會盡量配合,至于結果如何,老夫也不好估計。”
時日不早了,陳喬與林荊門便起身告辭,出了廳堂,屋外一陣冰寒。
“陳學士,這韓熙載果真可以托付麽?”林荊門方才心中一直憋着話,一出來就問陳喬道。
“此事已無他法,不相信也得相信,你不必擔心他會向李從慶高密,這韓熙載雖然清高自大,可也不會爲了這點背叛舊主的。隻是我如今無官一身輕,倒是沒幫上多大的忙。”
林荊門飽含深情地作了一揖“陳學士的大恩大德,相信百姓、林帥與國主會記得的。”
陳喬笑道:“林副将,你别揶揄我了,成了再說,眼下最要緊的是林帥能夠進入這金陵城内。”
二人坐上驢車,立即返回了陳府。
……
驢車開走後半刻鍾後,此時另外一輛驢車已經駛入了韓府的側門,看樣子似乎有急事。
這時候廳堂大門已經打開,韓四急急忙忙地進來了,然後在韓熙載的耳邊一陣叨叨。
“快。”韓熙載心内一陣激動,他提起衣衫的下擺,即刻起身出廳堂相迎去了。
側門小花園處,一個穿着黑色圓領袍服的十七歲少年從驢車上下來了,英氣逼人,在仆役韓四的領路下,一直走到韓府廳堂門口。
“韓四,今日這天氣不錯,一路上都能聞見梅花開放的香氣,看樣子這好事也近了。”這個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魏王趙德昭。
“下官見過魏王千歲。”韓熙載從廳堂門口立即小跑了過來,施了一禮。
“見過韓夫子。”趙德昭也回了一禮,随即他看了看韓熙載的面龐,見到一副略帶喜悅的面色,他繼而揶揄道,“今日見韓夫子面帶春風,可是有好事。”
韓熙載一副喜不自禁的樣子,說道:“千歲請往裏面走,下官過會兒有要事要禀告千歲,是關于城外的。”
“哦。”關于城外,想必是林仁肇軍隊的,趙德昭立即不含糊地提起衣衫下擺進門了。
及了廳堂内,一陣暖意襲來,而桌子上則有三個杯子列在那兒,趙德昭見了道:“方才是有貴客來麽?”
“是,是陳喬與他的遠親。”韓熙載道。
趙德昭反問道:“哦,這個陳喬不是辭官了麽,怎麽有空來你這兒坐?”
“千歲,先請入座,容下官相告。”韓熙載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韓四立即端走了桌上的兩隻茶杯,接着又端來一個茶杯,已經泡好了熱茶,恭敬端給趙德昭,“千歲,請。”
“多謝。”趙德昭接過茶杯,呷了一口,頓時一股寒意驅除了,那龍井茶的淡淡清香已經沁入他的鼻腔與心窩,“這小王送你的龍井茶,韓夫子喝的可還習慣?”
“習慣,千歲這茶果真不錯,聞之清香,入口香甜,老夫一輩子也沒喝過這樣的茶。”
“行了,還是說正事吧。”趙德昭放下茶杯,他非常想知道陳喬來此的用意。
韓熙載苦笑了一下,随即他将方才的陳喬來此的意思告訴給了趙德昭,說完又從口袋裏面掏出那封信函。
趙德昭遞過信函,看了起來,轉而道:“這林仁肇果真是個衷心之主,隻是不知道他會不會效忠我大宋?”
對面坐着的韓熙載道:“千歲,精誠所至金石爲開,下官就不信這林仁肇果真是塊頑石,到時候大唐都内附大宋了,林仁肇該效忠的是誰,而且李煜根本就不是值得效忠的仁主,縱觀天下,大宋才是他效忠之地。”
趙德昭聽了韓熙載的這句話,還是很高興的,隻是現實并不如此,曆史上林仁肇卻是個愚忠之人,隻是現在李煜都在大宋國都了,還愁林仁肇如何,當今李從慶亂政,篡權登基,這大唐也被攪得烏煙瘴氣的,李從慶的這一番折騰,唐國離滅亡也不遠了。
他點點頭道:“韓夫子,沒想到陳喬也是個忠心之人,隻是效忠的那個人卻未必成氣候。”趙德昭哀歎一聲,自古愚忠之人的确多,事實上,愚忠隻是封建帝王爲了鞏固自身的統治,而将“忠”發展到極端,使個人的美德成爲維護封建統治的工具。不過也正是有這份忠心,才讓百姓銘記在心。
“千歲,現今該如何做?”韓熙載反問道。
“不久之後,我大宋即将聯合吳越國、(南)漢國、泉州陳洪進共同讨伐李從慶。不過城内這塊,事實上也準備的差不多了,禁軍那邊小王也安插了不少武士,那幾個禁軍将領也被小王以利收服;林仁肇那邊,小王會派人助你一臂之力的。”
韓熙載道:“林仁肇興兵攻打金陵,不過是爲李煜讨回一個公道,可是這李煜就在大宋國都,諒林仁肇知道了也會大吃一驚的,千歲的這步棋下的可真妙啊!”
趙德昭并沒有高興,他道:“前不久,小王擔心的就是揚州那邊,這李煜已經逃過一次,決計不能讓他再逃一次,是以小王直接奏報父皇,讓開封直接将李煜家人接走,小王這才心中安心,而林仁肇那邊,到時候沒了李煜這一步,小王到時候自然有辦法對付,也不會傷害他的性命,至于這大唐江山,我大宋勢在必得。”
“下官提前恭賀千歲旗開得勝。”
趙德昭小聲道:“你這話也隻能這裏說說,說不得開去,若是在開封,被開封的有心人聽見了,你知道的,小王也擔待不起。”
“是。”韓熙載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有時候難免會在君王以及上級面前說大話,隻是眼前的這個魏王千歲并不喜歡聽好話,卻也沒有責怪他,反而還提醒他注意說話的分寸,是以韓熙載心中還是有些感動的。
“眼下,城外還未動作,但是看林仁肇的樣子,大事也不會遠了……我們不能在任何環節上出任何差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