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清冷的空氣中瞬間彌漫着一股焦熱的煤油氣味，使人覺得一陣胸悶與惡心。
火油筒落在神衛水軍的船頭之上，“砰砰砰”爆炸之聲頻起，将船體砸了個窟窿不說，而那火油液體四濺開來，一直地往脆弱的木頭處湧去，船體也被引燃了，再加上順着東南風一吹，火油往船體四散開來，一發不可收拾。
船上的士兵立馬打水撲火，可是滾燙的火油遇到水并沒有撲滅，反而耽誤了最佳的救火時間。火油滾了滾，順着風向往士兵那頭竄去，士兵連忙躲在一旁，可是火苗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就已經沖了過來，隻留下僅僅有的空間。
“火過來了。”士兵見哭喊着，拼命地撲打着身上着火的地方。
逃命要緊，眼下這些士兵們根本沒有還手的可能，他們尋找着還沒有被大火吞沒之處躲藏，船上百十号人馬都朝着同一個方向趕去。
“啊——”人越聚越多，在船體上發生了踩踏事件，腳下堆疊起了不少屍體。
火勢已經蔓延過來了，船體甲闆上，巨大的火焰連成一片，船體成爲一片火海，神衛水軍将士發出凄厲的慘叫聲，他們的身體已經被大火給帶起，渾身上下遍布大火的熾熱灼傷，空氣中除了煤油味道還有一股燒焦的屍體味道，讓人看得分外緊張、恐懼。
神衛水軍的船體已經成爲一片火的汪洋，甲闆船弦等處一具具身體被大火吞沒，他們在大火中瘋狂地舞動着，來不及脫下外面的盔甲。一些士兵爲了躲避火苗以及驅散身體的熾熱，紛紛跳下船體。
江水在低聲吼叫着，冰冷刺骨的江水容納不下他們的生存空間，他們拼命地與死神作戰，隻是當江水沒過他們的軀體，死神最終帶走了他們的生命。
火油筒飛了過來，撞開脆弱的木頭龍骨，咔嚓一聲，木頭渣子四處飛散着，火光瞬間蔓延開去，所有的一切都被引燃。
朱令赟大駭，這一切都是監軍亂指揮，朱令赟恨不得現在沖過去将監軍蕲城砍死，隻是這一切爲時已晚，如今唯有撤退才能有一線生機。
“太瘋狂了，這還是我大唐的水軍麽？”朱令赟怎麽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于是乎朱令赟立即命令殘餘的人馬撤退。
可是潤州水軍并沒有顧忌到同袍之澤，火油筒又開始發射，繼續朝着神衛水軍而來。
風向沒有改變，依舊刮着東南風，今日的天氣也算詭異到了極處。火油筒繼續朝着這邊而來，船體四分五裂，被江水沖散開去，成爲一塊塊遊蕩在江水中的焦炭木闆。
“快撤。”一根桅杆因爲被大火燒的被攔腰折斷，半截桅杆則直接倒下，砸向了一旁的朱令赟，他一個不防被砸中倒在地上。
一股小火苗亂竄着，昏迷的朱令赟被一旁的禆将扶了起來，甩開臉上的桅杆，搖了搖朱令赟的身子，“虞侯醒醒。”
朱令赟此刻已經悠悠然醒将過來，“我怎麽了？”
“虞侯，你。”禆将注意到朱令赟的半張臉因爲被火焰的灼燒而毀了容，已經焦黑一片。
朱令赟方才注意到禆将的異常目光，他摸了摸被火燒的熱辣辣疼痛的臉，适才注意到自己的臉，看樣子多半是毀容了。
朱令赟一想到如此，便掙紮着從地上起身，他打算無論如何都要殺了那個監軍。
“虞侯不可啊，他是陛下身邊親信，要是陛下歸罪下來，虞侯恐怕要步他人的後塵了。”
朱令赟咬牙切齒，一副啖人的模樣，“哼，等本帥有一日再清算他的賬。”
而在不遠處的江面上，宋國水軍則是看着面前的一切，船甲上的那些将領則是看得目瞪口呆。
“唐國人這是内讧，卻沒想到他們……”
“他們這是自取滅亡，總有一日便是我大宋水軍縱橫四海之時，到時候什麽唐國水軍都是我大宋水軍的手下敗将。”
“王将軍，這一日不遠了罷，這一次陛下派我等出軍便是爲了占領江甯府。”
“你這小子好好看着就是，陛下的決策豈是你胡亂猜測的。”
“哈哈，王将軍說的是。”
“小子看着吧。”
這些人話未說完，江面上潤州水軍卻依舊不依不饒，看樣子他們今日打算趕盡殺絕了。
一波又來，風勢依舊不減，江面上充斥着一股濃濃的煤灰味道和死屍的焦臭味道。
……朱令赟所率領的水軍船隻被沖的七零八落，大部分的船隻不是被擊沉就是被擊碎，隻剩下那些水軍将士落入冰冷刺骨的水中，與死神在拼命掙紮着。
一臉土灰以及被血液覆蓋、毀容的朱令赟，看着潰逃的神衛水軍，他的心頭雖然憤怒，可是自己作爲主帥所承擔的風險時最大的，今日這一切雖然不是自己造成的，可是日後若是李從慶問起來，自己也要承擔指揮不當所造成的後果，今日乃是監軍蕲城背着自己瞎指揮所造成的這副局面。一想起這些，朱令赟胸口覺得又悶又急。
“老天爺，你這是……”
一旁的監軍蕲城卻跪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拉着自己的褲腿，時不時地提起頭看着自己的眼神，一轉眼的工夫又撇過頭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虞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虞侯我們還是回金陵吧？”監軍蕲城看着這一切，這一切也不知該如何，他不是正式出身軍營的士兵，這種場面也沒見過多少，對他而言，三十六計走爲上計才是正經的。今日的這一切讓他仿佛與死神面對面地對視着，此刻他一臉黑灰，已經完全遮擋住了慘白的臉色。逃走才是他認爲最明智的辦法，也可以讓自己保全性命。
“金陵？”朱令赟無奈一笑，一想起李從慶的陰鸷性格，他覺得李從慶斷然是不會饒恕自己的，隻是這一切來得太早了，若不是監軍蕲城亂下命令，這一切結束的不會如此，“哼，既然敗了，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與本帥有何幹？”
“虞侯此言差矣，眼下逃走才是良策。”監軍蕲城認爲眼下對神衛水軍最有利的局面便是率領殘餘的水軍往江水的西面潰逃收歸。
“本帥不用你指揮，要不是你瞎指揮，我神衛水軍一世英明也不會毀于一旦。”朱令赟真想殺了此人，隻是禆将的話還萦繞在他耳畔。
“眼下隻有撤退才能保全啊。”
朱令赟已經帶領殘餘的神衛水軍往金陵方向撤回。
“窮寇莫追，何況今日一戰，神衛水軍的敗名已經天下皆知。”接着潤州水軍也不再追擊。
……艱難的一天早已經結束，黃昏下，空氣中彌漫着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道，而在江面之上，這些破船斷肢已經和火焰一并燃燒着，江水湍急地流着，很快将血迹以及死屍給沖刷個一幹二淨。
“勝利了，潤州水軍的兒郎們，俺們擊敗了不可一世的神衛水軍。”潤州水戰之中，這次潤州水軍消滅了神衛水軍派往潤州的一部分精銳水軍。
船甲闆上一位白發蒼蒼的将領，此刻已經脫下了頭上的頭盔，在夕陽最後的陽光餘晖下，一張臉上已經刻滿了滄桑，被餘晖照得金亮。在風吹下，滿頭銀白色的發絲在随處飄散，此刻他望着江面上狼藉的一片，他感歎道：“有什麽好高興的，接下來我們還要面對金陵的瘋狂攻擊。何況神衛水軍也是我大唐的一份子，眼下北國強盛，有朝一日我們的敵人就是宋國精銳之師。”
“盧绛盧老将軍此言差矣，眼下我大唐與大宋互爲同盟，大宋又怎會南下？”裨将道。
盧绛手撫摸着長須，笑而不答，在整個大唐軍隊之中，有這麽認爲的将領與士兵又有不少人，隻是盧绛清楚大唐内戰一開啓，便更會激發北方宋國的兼并之戰，大宋南下的步伐也會加快，接下來要面對的形勢就越發複雜多變了。
“盧老将軍，今日風大，将軍還是入船艙歇息吧！”盧绛一旁的另外一個親軍道。
“多謝，不必了，這風算不得大，老夫平生經曆的大風大浪已經夠多了。現在老夫雖然年邁，可是身子骨還硬朗。”盧绛接着又感慨道，“自古以來，一代功成萬骨枯。”
長江天塹，此刻已經成爲神衛水軍的噩夢，那些冤魂則在淺唱低吟着，無數次戰争，讓無數活生生的人全部喪生在此處，将他們的肉體與靈魂抛灑在此處，往後而言，亦不過是多了一個故事罷了。
潤州西北側的水戰已經結束，潤州水軍的船隻一部分在江北的水域遊蕩着，它們在巡視是否有剩下的殘餘逃亡者，另一方面也是擔心宋國水軍忽然間南下，而今與神衛水軍一戰，雖然勝利了，可是也讓潤州水軍付出了沉痛的代價，畢竟兩者都是大唐的水軍。隻是站在政治上的立場不同罷了。
但是大部分的潤州水軍則沿着原來的航道返回了潤州渡口一側，它們在此處抛錨，駐紮着，早有報信的郎官已經将軍報傳奏給潤州的林仁肇了。
潤州城内，林仁肇一身盔甲，在城内街道上走着，此刻捷報剛剛傳來，林仁肇的一雙眼睛已經眯笑着，大勝的消息他已經知道了，當務之急就是将消息告訴潤州的百姓，這就是正義的戰争。
當日夜晚，江面上的朱令赟已經率領不足百人的船回了金陵的碼頭，李從慶大驚之下，立即加派更多的人馬守護江面，其餘又在秦淮河附近加固防禦，征調勞役修建工事。
江甯府金陵城内也不知是何人散布神衛水軍戰敗的消息，整個金陵百姓聽了惶惶不安，與此同時官員也不得不在金陵城内忙活着，消除戰敗的影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