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學士,本王先走一步。駕——”李從慶策馬一驅,在城門口一條青磚石道上面開始狂奔起來,濺起了飛雪。
過往的禁軍将士看到李從慶也默認他在街道上驅馳,陳喬掀開車簾,看見李從慶這個樣子,心裏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憂愁,他歎了口氣,又将車簾給拉上了,轉而掏出袖口的那枚軍牌,仔細端詳起來,軍牌上面的那個“林”字依舊在那兒,并沒有變化。
“這林仁肇果真如此麽,老夫先去樞密院看看最近的軍報吧。”陳喬喃喃道,他是不相信林仁肇是這樣一個人,隻是最近一段日子因爲忙于李煜的喪事,陳喬便将攤子暫時移交給監國李從慶了。
李從慶一馬當先,在街道上飛馳開來,沖散了路上的一些擺鋪攤子的百姓,百姓看見飛奔的駿馬,又見那個青年穿着一身圓領蟒袍,便知道他的身份,也隻是怨聲載道而已。
李從慶這是打算去城南,他心裏憋了口氣,便打算借着策馬沖散心裏頭的怨氣,隻看見城南方向的集市上,一個青年穿着圓領蟒袍,駕着快馬飛馳奔跑着,一旁的鋪子也紛紛地被踩翻了,街道上一片狼藉。
而在隔了一條街道上,一輛騾車緩緩地行駛在街道上,騾車上的二蛋時不時地拉開車簾,東張西望地看着路邊的街景,聞着瓊漿酒液、脂粉俗氣從各個地方飄了出來,二蛋有時候做夢并不會夢到這些,反而夢見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他覺得金陵城并不是那麽的高大,那個夢中的世界似乎更瑰奇、雄壯。
車夫駕着騾車,轉過頭熱情地指了指遠方,随即道:“這位小哥兒,前頭押鋪衆多,最有名氣的就是那武氏押鋪,小哥兒是要去那裏麽?”
“唔,就是那兒,多謝這位掌櫃的了。”二蛋并不知這金陵城中的情況,但凡隻要有押鋪就行了,不管是那武氏押鋪還是甚麽其他押鋪的,隻要将這些物事兒抵押就行了。
車夫便将騾車往那個方向趕去。
終于到了武氏押鋪前,車夫幫忙從車上卸下物事,二蛋也是感謝萬分,從口袋裏面掏出了五十文的銅錢遞給車夫。
“小哥兒,你給多了,隻要二十五文。”車夫推搡着,想将剩下的二十五文還給這個少年。
“不了,掌櫃辛苦了,你這趕車運貨的生計也不容易,家裏頭也需要錢進賬。出門在外,小子這權當給個問路錢,祝你生意興隆,财源滾進,日進鬥金。這不待會兒還要麻煩掌櫃的将這些物事送進武氏押鋪呢。”二蛋說着,忽然間覺得自己說話有些文绉绉的,他嘿嘿一笑。
車夫一聽,明白這個少年的心意,道:“小哥兒就聽你這句吉言,俺馬順三就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二蛋明白道:“多謝馬掌櫃,俺在這金陵城可沒有多少朋友,這俗話說的好,出門在外靠朋友,俺二蛋興許下次還得勞煩馬掌櫃了。”
車夫馬順三一邊幫忙搬着這些物事,一邊道:“小哥兒這話說的,下次有事找俺就去秦淮河的千金一笑樓,俺每天早晨都幫那酒店運送酒菜,俺住的地方也離那裏不遠。”
“千金一笑樓?”二蛋聽車夫馬順三說起這個地方,一臉高興道,“真巧,俺待會兒就去千金一笑樓,不知馬掌櫃有空捎帶一路否?”
東西已經搬完了,車夫馬順三聽了道:“那好,小哥兒先去裏面吧,俺就在外面候着。”
二蛋進了武氏押鋪,那掌櫃聽見有腳步聲,便擡起頭上下打量了此人,這個少年身着錦衣玉袍,劍眉星目,隻是身子感覺有些單薄,他覺得這個少年應該也是個世家子弟,他便道:“不知這位衙内要質押何物?我們武家押鋪是大宋第一家河東霸州府的武家車行所開,童叟無欺,價格公道,衙内也可放心就是。我是這家武氏押鋪的武掌櫃。”
聽那個武掌櫃叫他衙内,二蛋心裏有一絲得意,他道:“武掌櫃,就是這些了,俺們初來這金陵,怎奈突生變故,隻得将這些物事抵押,不知作價幾何?”二蛋指了指地上一堆的貨物道。
“這麽多?”武掌櫃從櫃台出來,随即彎下腰解開地上的包袱,隻見裏面基本上都是衣物等。武掌櫃常年跟瓷器、玉器、金銀器、綢緞等物打交道,他發現這些物事更不像是尋常人家所擁有的,像是皇族王族子弟家用的。
“這個?”武掌櫃笑了笑,這些物事他不好作價,他也不知道面前的這個少年是誰,可是這些物事收下來,也不好轉讓出去啊,“這些都是王族所用的,不知衙内身上可有證明身份的物件兒?”
“物件兒?”二蛋也不知怎麽證明,随即他想起了身上的玉佩,便從口袋中拿了出來,“武掌櫃,你覺得這個可以麽?”
武掌櫃見少年拿出玉佩的一瞬間,他的臉色就變了,因爲他發現此物就是皇室所用的玉佩,他随即笑臉相迎道:“這位衙内,小底有眼不識金鑲玉,這就給你拿錢來換,到時候衙内若是有錢了,這些物事就全部物歸原主。”說着武掌櫃轉身回了櫃台,他覺得面前這個少年估計就是家裏頭鬧了矛盾,要不就是去賭場輸了錢,沒有錢花才将這些物事質押的,而且這些物事私藏可以,若是被發現了就是逾越。
二蛋看着武掌櫃,然後又看了看手上的玉佩,這才收回衣袖内。
武掌櫃說着命武家仆人從押鋪相繼拿出了差不多十一缗鐵錢,這個時候南唐通貨膨脹,鐵錢賤,基本上都是鐵錢,以一當十,以一當五的大鐵錢(前文提到過)。
看着這十一缗鐵錢,二蛋的眼睛刷的一下子亮了,這麽多鐵錢擺放在面前,二蛋還是第一次看見,隻是這重量着實不清,看樣子也得人搬運啊。
二蛋這時候才注意到了外面的車夫,他趕緊喚了人進來幫忙搬運。
車夫馬順三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多的鐵錢,隻是他明白鐵錢雖然多,但是還是銅錢金貴,若不是唐國戰敗,年年上貢大周國、大宋國的,這銅錢也不會這麽稀缺,看來這銅錢也隻能在大宋國見到了。
“小哥兒,這麽多鐵錢,你不怕賊惦記啊?”車夫馬順三問道。
“不怕,俺們現在先在這金陵買件屋子,不知道馬掌櫃知道哪裏的地價便宜?”
車夫馬順三想了想就道:“這個俺們隻知道城南棺材鋪子、冥器鋪子那邊的地價便宜,隻是那地方不詳,怪陰森的,就在這附近不遠的一條大街上呢。”
二蛋道:“多謝馬掌櫃,俺們先去那千金一笑樓再說,俺們還有人在那裏等着呢。”
車夫馬順三邊搬着邊道:“也對。”搬完後,他抽出鞭子,往騾子上砸了一下,騾車便緩緩地開動了,朝着千金一笑樓出發。
……
千金一笑樓裏面,趙德昭、王屋山、張玖月、黑衣探花以及萬松五人都在芳翠閣聽曲。
依舊是千金一笑這首曲子,隻是唱的人換做了秦弱蘭。趙德昭知道這楊澈叔父喜歡這個秦弱蘭,是因爲她長得像黑衣探花以及萬松的生母媚兒。
這樣的愛情,趙德昭自然是支持的,也希望二者能夠喜結連理,白頭到老。
一旁的王屋山偶爾轉過頭來,看着趙德昭,隻是她不知道爲何少主一直笑着,身旁的張玖月姊姊也一刻不停地笑着。
王屋山拍了拍張玖月的肩膀,怯怯道:“姊姊,你們在笑甚麽?”
張玖月抿着嘴,湊近了王屋山的耳背旁,一一說了出來。
“少主真壞,這檔子的事都做了出來。”王屋山的臉一下子紅了。
張玖月笑道:“這有甚麽,那李從慶才壞到骨子裏了,簡直就是一色胚、一登徒子,昭哥兒這麽做也是爲了我報仇呢,不過确實是惡心了。”
“昭哥兒,你怎麽一直笑着啊?”黑衣探花以及萬松不明白爲何趙德昭從城外回來後,一路上就一直偷着樂子抿嘴笑着。
黑衣探花與萬松明白了之後,二人也笑了起來,整個屋内一片歡聲笑語的。
趙德昭疑惑道:“姊姊,你怎麽這樣看我?我臉上有甚麽物事麽?”
“啊,沒甚麽?呵呵。”張玖月搖搖頭,這都甚麽跟甚麽,方才她恍惚間看到了另外一人,隻是她一擡頭,便又想到京城裏的那個惹人讨厭的趙匡美了。
王屋山也在一旁看着這個趙德昭與張玖月,不過她知道張玖月喜歡的人不是少主,便怯怯地一直在一旁,轉過媚眼看着趙德昭。
千金一笑樓門口,二蛋也已經到了此處,車夫馬順三也等候在此處。
“二蛋哥,那是二蛋哥。”二妞看見從騾車内探出頭的二蛋,便叫了起來。
鄉親們看見二妞如此,便往那個方向看了去,隻見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也往這邊看了過來,于是乎鄉親們便走了上去。
這些人腹中饑餓,已經一整日沒有吃過東西了。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二蛋壓低了聲音,生怕在路上被有心人聽了去,“俺們換了十一缗鐵錢,都在車上呢。現在俺們先去成衣鋪子做些衣裳,鄉親們先把衣裳換了吧。”
“還是先吃飯吧,填報肚子之後再去成衣店鋪買些成衣給大家換上。”鄉親們道。
“也好。”二蛋又付給了車夫馬順三幾枚鐵錢,詢問了成衣鞋店所在,車夫馬順三指了指城隍廟那邊附近,那裏常有集市,店鋪甚多。
一行人就現在路邊吃食店鋪随便胡亂吃了一些,接着趕去了城隍廟那頭,之後又詢問車夫馬順三金陵的情況,車夫馬順三便給他們指了指一個牙人,這天的夜晚,二蛋他們終于到了城南的新家了。
這一戶的宅子雖然緊緊靠着冥器鋪子,顯得有些落敗,可是勝在價錢便宜,位置僻靜,場子也大,足夠對付這些鄉裏鄉親們了。
看着住的地方找到了,二蛋以及鄉親們高興地手舞足蹈,車夫馬順三也順手幫忙購買了一些被褥,就這樣他們在金陵城安定下來了。
一燈如豆,在瓷台上跳動,鄉親們圍坐在桌前狼吞虎咽,沒有一個人說話,都在吃着一桌子的菜肴,生活這才有了希望。
……
而在城南冥器鋪子,晌午之後的半日,李從慶就一直在這兒,他是第一次來這兒,而且他是不請自來,事先也隻是派了一個馬前卒去往此地報信,第一次看見這種地方,李從慶隻是覺得這周圍有些陰森森的,像極了小時候在夢中夢到的陰詭地獄了。
李從慶來到指定地點,便有一個錦衣青年人出面迎接,二人小心翼翼地從側門而入,生怕被人看到。這個錦衣青年人正是楊光,他聽聞李從慶派人來,便按照楊澈的意思在此等候。
李從慶擡起頭,看見那個錦衣青年道:“你們尊上呢?”
“回監國,家父正在密室等候,請監國這邊走。”
“哦,原來你就是鬼見愁的少主。”
“正是。”楊光表面上恭敬地回答,心裏頭樂開了花,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就是一個圈套。
密室内,楊澈戴上了一副面具,背對着密室大門,清幽幽的燭火照亮了半間密室,使得密室顯得越發陰森恐怖了。
李從慶一入了密室,楊澈讓楊光退下,随即他轉過頭來,看見李從慶站着。
“尊上好久不見,本王這次來是有求于尊上你的。”
“不知監國有何事?”
“本王過來是因爲潤州林仁肇一事,煩請尊上助本王一臂之力,此去潤州幫助本王殺了林仁肇。”李從慶誠懇地看着楊澈。
“不知監國的價錢是?”楊澈看着李從慶,意味聲長道。
李從慶反問道:“這個,尊上是要權,還是要錢?”
“我們都是那樣的人,錢權都是這個世界上最誘惑人的東西,齊王認爲呢?”
“既然如此,本王就明白了,不知尊上能否完成任務。”
楊澈點點頭。
夜幕下,李從慶走出宅院,一撩起鞭子,馬蹄聲在黑夜中格外響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