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達之子李從慶,今年尚且不到二十歲,頗通文采,聰明機靈,與李煜也是堂兄弟,自齊王薨逝過後,就以齊王世子的身份承襲了齊王王銜。
李景達死後,靈柩一直停放在齊王府邸大堂,大堂也暫時也布置成爲靈堂。李從慶這日在亡父靈柩前燒紙,滴水未進,他隻知道自己的父親昨日還是好好的在栖霞山賞秋葉,今日便躺在冰冷的靈柩中,與世長辭了。
靈堂内燒着紙片祭祀之物,又燃着許許多多的白色蠟燭,一片煙熏火燎的。唐主李煜神色黯然,被煙嗆得眼淚都流了下來,鄭王李從善也緊緊地站在李煜身後,其餘文武大臣也側立左右,一個一個上前告慰亡靈,安慰死者的家屬。魏王趙德昭也以追悼人的身份站在靈柩右側,觀察靈柩前的一切。
李從慶燒完紙從地上起身,雙腿已跪的麻木了,他起身,随即躬身對着李煜便道:“陛下,你一定要替先父報仇,找出刺客!”
李從慶說完,又回過頭看着廳堂内的靈柩。
李煜見此便安慰道:“堂弟請節哀順變,齊王叔一生戎馬倥偬,領兵出戰,如今卻被刺客刺殺身亡,實乃我唐國的一大遺憾,朕發誓一定會找出刺客,在齊王叔靈柩前告慰亡靈的。”
李煜說完,擦了擦被煙熏的眼淚,而在對面遠處趙德昭卻鄙視道:人雖不是你殺的,可是這虛情假意實乃鳄魚的眼淚。
李從慶想到這裏,此間一股莫名的哀傷彌漫了他的胸口,他一口鮮血從胸口噴了出來,噴的李煜身上都是。
李煜厭惡的神情一閃而過,卻見李從慶已經昏倒在地,他立即上前扶住他,吩咐仆役扶他去房間歇息,又令太醫前去照顧。
過後不久,李煜等人祭拜之後,便回了宮中,趙德昭也回了禮賓院,之後便寫書信傳去開封。
……
房間内,李從慶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太醫,我家世子這病?”王參将問道。
“世子乃是急火攻心,又哀傷過度,休養一段日子就會沒事的。”太醫開了藥方之後便退下了。
過後不久,李從慶悠悠然醒了過來。
王參将見李從慶剛醒,便道:“世子請勿悲傷,齊王已逝,老夫一想起這些就覺得心痛。”
“先父已亡,王伯父也節哀。”
“老夫與齊王在軍中相識十幾年,袍澤之誼深厚,這份情誼老夫永遠銘記在心,隻是……”王參将忽然間覺得這一切都有陰謀在背後,他方才在靈柩前細細觀察着,此刻他又吞吞吐吐道,“老夫不知有句話該說不該說?”
李從慶見王參将這小心翼翼有話噎着的樣子,他疑惑道:“王伯父,你與先父有八拜之交,還有甚麽說不能在小輩面前說的?”
“那老夫便說了。”王參領娓娓道來,“今日齊王薨逝,老夫這心中越覺得此事蹊跷,不知道世子如何看?”
“王伯父但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錯了侄兒也不會怪罪的。”
這老将領早年前也曾經與李景達并肩作戰,自然是袍澤之誼深厚,此刻他對李從慶談及了往事,他想起往事便頓覺心血沸騰,眼中一股精芒閃現。
早在李昇之時,李昇打算傳位給四子李景達,可是後來,李昇藥中毒突然死去,李璟即位。李璟之時,就在先皇靈柩之前立下誓言,兄終弟及,要将皇位傳給弟弟李景遂。之後李璟以弟李景遂爲皇太弟,弟李景達爲齊王,以子李弘冀爲燕王。
時(南)唐,軍中李弘冀的威望遠遠超過了叔父李景遂。李弘冀遂與李景遂爆發皇儲之争,後李景遂推脫皇太子之位,被改封晉王。李璟以其子燕王李弘冀爲太子。李弘冀入主東宮後生怕丢了太子之位,便毒殺叔父李景遂,李璟以其殘害親叔叔而廢除其太子之位,李弘冀驚吓而亡……
如今自己的父親李景達被刺身亡,也不知這其中究竟是何人所爲,但是李從慶卻認爲此中的門道頗深,絕非這麽簡單,而他對李煜也有這麽一點懷疑,自己父親畢竟是插手軍中事務,唐國軍中隻知李景達,而不知李煜。那麽李煜會不會……但是先父之死,确實讓李煜松了口氣,方才在先父靈柩前安慰自己的一番話陡然間也成了假惺惺的姿态。
“這……”李從慶這心頭有些疑惑,隻是這全憑王參将的一面之詞,确實也不好這麽懷疑對方,不過王參将今日一番話也在李從慶心中紮下了仇恨的種子,這李唐的皇位本來就屬于我父親的,而且這李唐的江山也被這李璟、李煜父子折騰得千瘡百孔、岌岌可危了。
王參将提醒道:“世子,老夫話說于此,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世子今日還需小心提防爲上,不要被國主假惺惺的面孔給迷惑了。”
李從慶想了良久,帝王之家确實沒有親情可言,他皺緊眉頭,又想了一下今日李煜在靈堂内的表現,行爲雖然落落大方,可是這其中又怎麽能說沒有一點私怨在裏頭,李璟、李煜父子對自己父子何嘗沒有一點提防之心呢,如今執掌兵權的父親已經身亡,這一切應該也了了李煜的心了罷。
李從慶囑咐道:“王伯父,今日一番話切勿傳揚出去,否則怎樣的後果不是你我預料的。”
“老夫明白!”王參将又随即唠叨了一些,便拱手拜别。
等王參将走後,李從慶一人在房間内想了許久,他猛然擡頭一見,卻見到房梁上的蜘蛛絲也緊緊地纏繞于上,一隻飛蟲正落入蜘蛛布下的天羅地網中。
李從慶一笑。
……
夜深了,在金陵城中,城南雜貨鋪子一帶,一間普通民居之内,一條秦淮河從巷口流經,窗外碧波蕩漾,那些樹木叢也從稀稀落落的樣子。
屋内的燭火并不光明,隻有一豆大小,在房間密室的一扇小門背後,兩個人站在門背後相視而立。
一個錦袍在身,器宇軒昂,另外一個高大威猛,其中高大威猛之人正是當日逃脫的歐陽雲天。
二人站了許久,而錦袍男子的神色一直都是冷冷的,此刻錦袍男子對着面前的歐陽雲天,責問道:“歐陽頭領,你們這次辦事不力,這麽多人居然對付不了一個乳臭小兒,此行已經給主公損失了不少人馬了,你還真以爲主公不會責罵麽,主公辛辛苦苦在金陵城中布置了這麽多人,居然有去無回。”
錦袍男子瞪了歐陽雲天一眼。
歐陽雲天見到錦袍男子,拱手道:“都是雲天辦事不力,要知道趙德昭身邊有如此厲害的人物,也不會這麽莽撞行事,那夜我等十二人刺殺趙德昭,卻被對方以四人之力攻擊,對面以一敵三,當真恐怖。這幾日屬下一直派人在暗查趙德昭的實力,隻是未曾有其他發現,也不知這趙德昭背後的勢力有多強大?”歐陽雲天說道最後,已經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
錦袍男子冷冷道:“歐陽雲天,你們這次一定要不惜任何代價,找出趙德昭背後隐藏的勢力,要不将來他一定會成爲主公的絆腳石的。”
“是,一個乳臭小兒居然如此厲害,是屬下低估了,隻是還請統領能給我一些人馬。”歐陽雲天一想到那晚刺殺失敗,他這心頭甚是不爽快,憑歐陽雲天的實力要殺一人易如反掌,可是他卻低估了趙德昭的實力,自己與之僵持許久,卻未傷其分毫,這其中亦是讓他驚歎。
“人馬自然有,不過這次行事千萬不要給我莽撞了。這次主公派出精銳鬼見愁給你,希望你辦事不要讓主公失望。還有唐國的鄭王李景達剛死,這人有一個兒子,據說手中也握有一支精銳刺客,你不妨可去接近此人,試圖以皇位爲誘惑,呵呵……這李景達父子與李璟父子間可有往日的恩怨啊。”
歐陽雲天拱手道:“是,屬下遵命。”
錦袍男子擡起頭,見密室中那隻蜘蛛正待在蜘蛛網附近,那張網則是垂直的,可是蜘蛛卻讓飛蟲逃走了。
錦袍男子見此,便哂笑一聲。
出了密室後,錦袍男子左顧右盼,借着黑夜,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
江南自然條件優良,物阜民豐不假,卻也安逸奢靡。月影星現之時,秦淮河邊依舊熱鬧,花船往來,到處是都是絲竹高歌之音,抑或是酬唱祝酒之詞,絲毫也沒有任何哀傷之言。即便是江北十四州已經全部淪喪,整個唐國實際上已經危機四伏,金陵城裏依舊是歌舞升平。
禮賓院内,趙德昭則穩坐釣魚台,觀察着金陵城中的變局,辰源他們也已經展開地毯式的探查,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那刺客的消息,而他現在一想,自己已經來到這金陵城中超過半個月了,也不知其他地方究竟如何了,看着天色,似乎……
趙德昭擡起頭,見屋檐檐角上的蜘蛛網與地面垂直,而觀察這蜘蛛似乎在收網。
“看來,這金陵城中要下雨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