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澄樞站在最前面,眼色中有些憤怒,又有些要看人笑話的意思,他衣着豔麗,一身紅袍,耀武揚威地站在百官的隊伍中,如今龔澄樞乃是皇帝劉鋹跟前的宰輔大臣,又是近侍,統領這滿朝文武大臣。
忽然間起風了,兩旁的旗幟都在飄動,遠處宋國使臣的車馬也已經到達明德門前,忽然間從車上走下一個身材魁梧、個子高大、英俊非凡的少年郎,頭戴幞頭長翅烏紗帽,身着紅袍圓領寬袖官服,身後下車的都是一些長翅帽,圓領寬袍的宋國臣子們。
(南)漢官員未曾見過長翅烏紗帽,倒也覺得儒官博戴,那少年郎已經走了過來,舉止從容,在龔澄樞面前停了下來。
此刻龔澄樞見到少年郎,便拱手行禮道:“下官見過宋國天使、魏王千歲。”
“龔太師安好!”
果然是年輕英俊,漢國官員見了魏王心裏頭這樣想到。
……
長翅烏紗帽二人寒暄了一陣,龔澄樞便領着宋國使團前往上春殿。
使團從朱雀門入,随着禁軍、百官行伍一道入了皇城中。(南)漢皇帝講究排場,在皇宮門口一座近二米高的殿基露出地面,用青石鋪成一個墩台,過了後,便是一廣場,廣場差不多有太和殿那麽大......整座宮殿完全讓趙德昭覺得大唐遺風猶存,宮殿的台階上,用的磚石表面是菱形方格子,裝飾的是飛舞的蝴蝶,邊角飾牡丹,遠處又擺放着許多蓮花柱子一樣的壇......
趙德昭沒記錯的話,這座宮殿在劉鋹投降前,被龔澄樞等人焚毀了,火海足足蔓延了三日,不計其數的金銀珠寶也都化爲灰燼了,今日能夠一見,也是一種榮幸。而且他也不想讓這樣的宮殿被焚毀了,這可是凝聚了老百姓的智慧和結晶啊。
上春殿,一間裝飾豪華的宮殿樓閣,柱台是用石頭雕刻而成,十六個獅子雕刻其上,由于(南)漢盛産珍珠、珊瑚等物,曆代(南)漢統治者又窮奢極欲,橫征暴斂,所居宮殿以珠、玳瑁飾之,十分富麗堂皇。真是奢侈,怪不得會亡國,趙德昭心内狠狠地罵了一通。
使團現在殿外等候,殿外也站滿了兩國的大臣,而皇帝劉鋹則遲遲未來,宋國使臣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這次出使本就憋着一股氣,回去之後一定要提議官家出兵滅了(南)漢,拯救水火中的百姓。
趙德昭倒是不急,這劉鋹遲到早到定然是常有的事情,以往行事出手不按常規,今日未曾駕臨上春殿,想必也是要來個下馬威。
漢國官員則是杵在那兒,低頭竊竊私語中,殿外一片蚊蠅之聲。
龔澄樞見魏王趙德昭不動聲色,從他面上絲毫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也不知道這個魏王的定力居然如此強,若是換了别人,恐怕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這個時候董仲彥見自家殿下依舊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他心中也就不耐煩了,劉鋹失禮一事也不是頭一回了,隻不過今日是他親自下旨要接見使團,卻不料正午宴會之時,久久未曾出現。他走到龔澄樞面前,怒道:“怎不見你家國主前來,莫非是想置我大宋與下國之列麽?”
龔澄樞一派死豬不怕燙的樣子,“下官已經去催問了,董上使請放心,陛下或許有事情耽擱了。”
龔澄樞一句輕貓淡寫,讓董仲彥越發憤懑,他斥道:“貴國不知禮節都到這個份上了麽?”
龔澄樞不答話,趙德昭眼見二人如此,心中想到:龔澄樞一個閹人,前段日子自己打了他的義子,這事情必然不會這麽放過,但是自己畢竟是他國皇子親王,龔澄樞自然不好下手,今日這般固然是有陰謀的,自己也要小心才是。
龔澄樞見玩得差不多了,便讓人去催。
進入六月,漢國的天氣十分炎熱,過了正午,陽光越發猛烈,台基上的溫度已經升得老高了,熾熱的空氣也讓一些官員無精打采,昏昏欲睡……既然劉鋹再不接見,自己也隻有耍一下大國的風度了。
此刻,周圍忽然聽見了歡聲笑語,便見到一個頭戴珠寶冠,身着黃袍之人,眉開眼笑,卻眉清目秀,長得像個文弱書生一般,實在是跟粗犷沾不上邊兒,而在他左手右手邊上跟着許多莺莺燕燕的妃子、宮女,一個個衣衫穿得十分輕薄透氣,舉手投足間盡顯一股sao氣。
“陛下,你終于來了。”龔澄樞拱手而道,“陛下,這位就是宋國的天使,趙官家之子魏王千歲。”
“唔!”劉鋹轉過頭來,順着龔澄樞一旁看去,一個身材高大、面若冠玉、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呈現在他的面前,也跟自己一樣長得眉清目秀,不同的是那個少年郎蘇日安看似平和,骨子裏隐隐約約間有一股殺伐軍人的威勢。
劉鋹已經看呆了,他笑吟吟道:“朕從市井之中略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啊。”
“陛下謬贊了”趙德昭從他的滿面笑容中看不出一絲好意,就好比一個帥哥看着另外一個帥哥誇贊他長得帥一樣,他隻是拱手道,“今日陛下爲何遲遲未來,小王還以爲陛下生病了呢?”
劉鋹方才從他話中認爲魏王一定會實現發難的,可是并沒有,他呵呵笑道:“這是朕的錯,貴使請見諒啊!”
“陛下能明白這點,就已經夠了。”趙德昭對着劉鋹道,與此同時他也注視着面前的劉鋹。
劉鋹這時候也在偷偷打量着趙德昭,他忽然間抿着嘴巴笑着,周圍的妃子、宮女以及百官看到皇帝的這副表情,心中有些懵了。而趙德昭也抿着嘴笑,董仲彥也感到很奇怪,他還以爲自己看錯了。
龔澄樞一愣,不知劉鋹爲何這麽說,而且看劉鋹的意思,好似忘記了那日他跟劉鋹的提議,龔澄樞頓時覺得皇帝也不靠譜了。
“開宴吧——”劉鋹吩咐道。
“開宴。”
上春殿内,重臣坐定,左右分列,趙德昭以及宋國使團在下首坐着,面前擺放着許多珍馐美食,大臣們都已經餓的差不多了,劉鋹便也不再說什麽,宴會正式開始。
自古宴會都是一樣,毫無新意,龔澄樞也隻是在一旁看着魏王趙德昭,心中早就與劉鋹計劃好了接下來的事情。
……
宴會結束,皇帝劉鋹眼光再次看向趙德昭,忽然間他便提出要單獨見魏王趙德昭。趙德昭望着劉鋹,便欣然去了偏殿。
董仲彥等宋國使臣不知道魏王此去不知是否有危險,他們心中七上八下的,恨不得也随同前去,而且皇帝單獨召見别國使臣,這在開頭并不常見,隻是劉鋹要見的隻有魏王趙德昭,他們幾個宋國使臣也不好插手。
龔澄樞見劉鋹單獨召見趙德昭,便心中竊喜,因爲前幾日他跟劉鋹君臣建議着要好好“教訓”一番魏王趙德昭,看來陛下也要出招了。
趙德昭跟着劉鋹入了偏殿,殿門一下子被關上了,劉鋹又遣退周圍内侍、宮女。
殿門緊閉,此刻趙德昭卻并未有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他從容地走了過去,而劉鋹也站在一旁,這個樣子好似趙德昭是君、劉鋹是臣子一樣。
趙德昭忽然間笑了起來,看着劉鋹,從劉鋹身邊走過,附耳低聲道:“你個二娃子,假扮劉鋹夠像的。”
那“劉鋹”忽然間傻傻地笑了起來,然後彎着腰拱手拜道:“殿下見笑了,假扮劉鋹真是生不如死啊,這厮背負着臭名昭著的名聲,俺二娃子都快抽了渾身氣力,可笑他身邊那些妃子以及宮女,俺都不得不擡起萬分精力對待啊。”
二娃子忽然間恢複了原本的面貌,他不過是長春堂找來假扮劉鋹的人,二娃子這人長得跟劉鋹有八*九分像,若不是趙德昭知道二娃子的身世,他還真以爲是劉鋹的同胞兄弟,方才那惟妙惟肖的表演,連龔澄樞以及劉鋹身邊的妃子都看不出來,算是極好的了。而訓練二娃子也頗是費了趙德昭一番心思。
趙德昭被二娃子這一番話折騰得差點吐血:“二娃子對那些妃子假戲真做了吧!”
二娃子哭喪着臉道:“這當官的真是福大豔大,俺可把持不住了,若是不親近女色,他人還以爲劉鋹變了脾性了呢。”
“唔!這倒也是。”趙德昭忽然間笑了起來,不過他還是收住了,他疑惑地看着二娃子,道:“啊呀——這你還得再假扮一些日子了,如今本王也在這興王府,就全靠你們了。”趙德昭在二娃子的肩膀上拍了拍道。
“殿下,還需多少時日?二娃子可受不住了,再這麽下去,二娃子要精盡人亡了啊!”
“呸——你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而且本王既然已經到了這興王府,自然大事小事都在掌握之中,看這樣子當然是快了啊,到時候就怕你穿幫啊。”
二娃子不知道“穿幫”爲何物,問道:“殿下,何爲穿幫?”
趙德昭低聲道:“就是身份洩露的意思,你明白不。那真劉鋹反正在地牢中關着,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二娃子把事情說了出來,他擔心道:“殿下,那老閹賊當日曾經要夥同劉鋹一起害你,殿下可要防着啊,要不殿下就住在宮内吧。”
“這怎麽行呢?一,于禮不合;二,讓人生疑;三、不好辦事。你且扮好劉鋹,到時候我會讓人送信與你的,而且最近明也到了這兒,可以襄助你一二。何況禮賓院若有異常,肯定會有人通風報信的,那龔老賊還仗着你的勢力辦事呢。”
二娃子摸着頭,“這倒也是。”
他再次問道:“殿下爲何不讓劉鋹直接開城投降我大宋,這樣不是非常方便麽?”
“此事說來話長,跟你也說不清,你聽了也不會明白的,本王今日交代的也差不多了,你且安心扮好角色。”趙德昭說完,就走出了偏殿。
二娃子便不再問了,他摸着手道:“魏王慢走。”二娃子又恢複了劉鋹的角色。
這時候殿外的宋國使臣也看向趙德昭,生怕入了深宮,發生甚麽事情,見其安然無恙,便放下心來。
“沒事兒,你們想多了。”趙德昭故作苦笑的樣子,望着周圍的一大幫官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