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目光看向趙普,“趙書記【趙匡胤喜歡稱呼他爲書記】,三衙現在可調多少兵馬?”
在宋國内,如今宋軍分爲禁軍、廂兵、鄉兵、藩兵、上兵、弓兵、屯住大兵等軍種,當年趙普提出“稍奪其權、制其錢谷、收其精兵”的方略,兵權一分爲三,互相牽制。兵符出于樞密,而不得統其衆;兵衆隸于三衙【殿前都指揮司、侍衛馬軍司和侍衛步軍司】,而不得專其制。
趙普聽趙匡胤這般說,便一一道:“如今樞密院已收天下廂軍之骁勇,收之于禁軍中,兵衆隸于三衙。我大宋這幾年一直以安穩國内、訓練士卒爲目的,自滅蜀一戰後,全賴陛下聖明,王全斌他們安分守己,邊疆又有我大宋士卒守衛,蜀地百姓以及其他部落酋長皆奉我大宋爲正統,蜀地倒也安甯。我樞密院可調八萬精銳,禁軍三萬,從各地可調用廂軍四萬,其餘一萬,其中騎兵八千。”
薛居正拱手道:“陛下,聽聞十日一一旬課,軍器監那邊也已經制作出精良的軍備,不知陛下接下來是否要用這些軍器應付南征?”
“那是自然,朕已經親自令人嘗試過這些新的軍器,比如這猛火油櫃、火箭、蒺藜火毬、毒藥煙毬、霹靂火毬、鐵嘴火鹞等這些軍器确實要比以前那些軍備威力大些,單說這火箭,以往射距大概一百來步,現如今可以達到三四百步了,可以彌補我大宋弓箭手的不足,可配其他車驽、床弩等物一齊發射,屆時我宋軍出戰,也可遠距布控戰場,将敵軍轟成篩子。”
呂餘慶道:“臣恭賀陛下,我大宋若将此軍器用于軍隊作戰中,則可讓敵軍聞風喪膽,驅十裏外啊。”
趙匡胤龍顔大悅地點點頭,其他中書、樞密、三司等官員倒也臉上覺得光彩。
過了幾日,五月初一日,朝廷已派魏王使團出使(南)漢,官船一路南下,親奉皇帝诏書,譴責劉鋹,沿途官員一路招待,車馬一路行至南方。
五月十二日,魏王使團已經到了江陵府,自南平歸順之後,江陵府在宋軍的治理下已經再度繁華起來,街市上大小道路如阡陌,店鋪宅院鱗次栉比,行人絡繹不絕,街巷中士卒巡邏,整個江陵府治安康定……随即趙德昭又接見了黃州【湖北黃岡】刺史孫光憲,孫光憲人不高,長得十分精瘦,一雙小眼睛依舊明亮,他見到魏王殿下便一直看着他。
趙德昭也知道此人酷愛收集各種圖文書籍,便與他聊了一番經史子義、天文地理等,寒暄了一陣後,孫光憲便道自己家中藏書頗豐,引魏王趙德昭去了藏書樓。
藏書樓上,數千典籍分列其中,被有序地分門别類地放着,趙德昭突發奇想,便對孫光憲說要開藏書樓,廣收天下書籍于其中,讓天下人都能進入其中,同時也讓孫光憲收集流亡民間的著作。孫光憲聽罷後便覺得不可思議,若是按照魏王的想法,天底下所有人都能看見前人的書籍了。
十四日一早,薄霧籠罩,魏王使團離開江陵府,坐上船隻準備渡江,在使團面前的是一條長江天塹,水流破濤,湍急務必,趙德昭忽然記起了遠在江甯府的樊若水以及日後他在長江上架設的一座浮橋,正是因爲有他斷然北歸宋廷,又獻計《橫江圖說》,爲日後滅(南)唐建立了不可磨滅之功,樊若水現如今在别院,也不知他心中有何想法。
整條江面上都是船隻,原來是荊湖水軍正在日夜操練,教習水戰。沿着長江一岸都是大小艋胛戰艦,千餘搜戰船沿江分布一字排開,江面水流湍急,布控着樓船、車輪舟、大小船艦、沖鋒小舟、溝槽船、海鳅船……晨霧漸漸散去,整個江面上顯露出來的都是大小戰船,蔚爲壯觀。
趙德昭望着大宋的水軍,他心潮澎湃,這比京城的神衛水軍要好多了。
使團過了江,一路向南,于六日後,五月二十日抵達郎州,此刻駐守郎州的有潘美、尹崇珂等諸将,使團同時又傳遞了皇帝的旨意,命郎州軍隊嚴陣以待,準備糧秣軍資,訓練士卒,以待伺機而動。
潘美、尹崇珂自知皇帝心中的計劃,他們也覺得宋軍南征似乎要提前了,而趙德昭也安慰他們下次出征,宋軍一定一舉滅了(南)漢。
離開郎州後,宋軍出郴州,沿途一路峽谷、山林,所見的人煙也越來越少了,如今要穿越五嶺,他們自然帶了一些騾子馱着物品,往昭州方向走。
昭州,可謂是(南)漢北邊的重鎮,在趙德昭的印象中,這裏是(南)漢建造船隻的地方,而且既然是督造船隻,也駐紮着(南)漢大部分的軍力,隻是自吳懷恩死後,昭州雖然防守嚴密,可是(南)漢朝廷缺乏軍饷以及軍力,因此此處看似堅固,卻已經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了。
進入(南)漢地界,趙德昭看到的是瘦骨嶙峋、四處逃荒的饑民,四處殘破的屋舍、無人耕種的田地,那些饑民眼中迫切的求生欲望,饑餓的眼神,當饑民見到宋使的儀仗隊伍之時,他們全部湧向宋使這邊,趙德昭見饑民湧了上來,便将吃的食物全部給這些饑民。
當趙德昭一行人入了城,到處可見地方官員以及一幹衙役、士兵去百姓家催逼糧饷、強征兵丁入伍,城中的征兵布告欄,在風中搖曳着,在它的面前并沒有圍攏多少百姓,百姓早就對征兵之事非常恐懼,恨不得拖家帶口逃離此處。
一路南下,在(南)漢各處驿站停歇,宋國使團已經好多年沒有見到了這種情形了,恐怕當年契丹人攻破開封城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吧。
每到各處驿站,早就有長春堂的各處暗哨接洽,傳遞消息。
趙德昭這幾日也從長春堂一二傳書飛信中發現了這個問題,(南)漢這駕馬車已經是越來越腐朽不堪了,又如風中搖搖欲墜的破屋,隻待宋軍一戰而下,将其擊倒。
六月上旬,宋國使團加緊馬力,催促前行,黃昏時分,車馬已經到達離京城十裏外的一個驿站——清明驿。
車馬停在驿站門口,也隻有幾個年老的驿官接待了宋國使臣,那些驿官的身上全部打了補丁,臉上面黃肌瘦的,看樣子油水并不豐富。
使臣中其餘官員看了這副樣子,倒也嗤之以鼻。
下馬威?或許是劉鋹的故意戲弄,又或許是(南)漢腐敗至此,連驿站都懶得修葺,錢糧全部花在了享受上面。
趙德昭倒不是很在意,他直接邁着步子走入驿站,後面跟随之人也一并入内。
或許是這個名字還是天氣的緣故,這一日晚上天忽然下起了大雨,風也很大,整個周圍一片動蕩。
清明驿雖然是個驿站,可是看起來非常殘破,到處漏着風,如今天又下着大雨,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了,短時間的傾盆大雨,驿站内的地上已經積滿了水,殘破的屋檐上一個洞一個洞的,雨水正歡快地從洞口往下跳躍。
更可惡的是屋子内一股發黴的氣味,連床上的被子也有一股黴味,随行的幾個官員也憤憤不平地發着牢騷。
這雨說來的快、急,說去的也快,已經不再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氣已經放晴,太陽也出來了。宋國使臣中大部分人一夜未睡,心中早就将劉鋹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趙德昭不知道的是,昨天劉鋹的這種做派也激起了宋人心中的憤怒,也爲日後滅(南)漢埋下了種子。
正午時分,興王府這座城池已經出現在了衆人面前,興王府城高三丈,雖然比不得開封城,但是看上去也算是一座堅城了。
“噜噜噜——”趙德昭忽然間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原來是大象的聲音,他立馬轉過頭去,在城外不遠處已經緩緩走來三隻大象,周身披挂着厚重的铠甲,這種铠甲應該是以厚牛皮爲内襯,形同魚鱗一般,大象的腹部以及胸部由整塊鋼闆給護衛起來,就連象腿上也被包裹地嚴嚴實實地,俨然一個鋼鐵俠。
在大象的背上拴着三層高的塔樓,這上面坐着幾個指揮的弓箭手以及一個馭手。
宋國使臣中其他幾個沒有見到過象兵,也都一齊緊緊盯着披着戰甲的大象,而在這個時候,忽然從城門内出來一隊士兵,随即身後又來了一支绯衣圓領官袍的禮賓院官員以及鴻胪寺官員,他們正整理着裝,親自出城迎接。
“歡迎天使來臨,有失遠迎了。”這句話從那個官員口中說出來之時帶着一股娘娘腔的味道。
南漢國國如今大部分爲官的基本上都是被閹割過的,宋國幾個官吏見了倒是非常慶幸自己能夠在宋國爲官。
見此情形,這時候宋國使臣一個官員呵斥道:“昨夜爲何不見漢國官員迎接,我大宋堂堂中原禮儀之邦,最甚重的就是禮儀之本,卻沒想到你國君王如此不慎禮儀,與那蠻夷小國有何兩樣呢?”
漢國官員已經有人憋紅了臉色,而趙德昭站立一旁,倒也沒有幹涉,而是道:“漢國就是這麽待我中原大國的麽,恐怕是你們這些做臣子的失職吧,本王這次倒是長見識了,稍後見了你王,倒也好好說說。”
漢國官員見此并無說話,因爲身爲禮儀的掌管,面前的魏王殿下說得不錯,而他們也不過是遵照了劉鋹的旨意,所以當下十分尴尬,若是傳到宋皇口中,恐怕直接會來興兵南犯。
(南)漢國那些官吏聽了魏王的一番話,面面相觑,居然好半天都沒有說出來一句。
“天使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