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兒?”那人見到辰源後,開口便問道。
“這是我家,昨夜我在烏衣巷口見到你受了傷,躺在地上沒有人施救。”辰源見那人醒了過來,便道,“卻不知你家住在何處,隻好将你送到這裏。”
“多謝兄台相救。”那人欲要擡起頭,磕頭拜謝,卻不料牽動了他身上的傷口,頓時渾身疼痛感襲來。
“你有傷在身,就不必如此了。”辰源見他身上都是傷,接着問道,“不過你究竟得罪了何人,竟然出手将你打成這般?”
“這……小生平生素無得罪他人,隻是……”那人擡起頭,思忖了片刻,又道,“小生初來這金陵城,是來進京趕考的,這幾日便仗着腹中才學,自薦去了大将軍的府上欲陳述當今天下局勢,隻是後來那皇甫繼勳聽了小生一番話後,便以‘妖言惑衆’直接命左右裨将将我轟出府邸,小生無處可去,隻得借宿客棧,昨夜在秦淮河畔遊玩,經過烏衣巷口之時,忽聞一惡霸欺淩一小娘子,小生雖然不才,卻是見不慣這欺淩婦孺的行徑,便出手相助。誰知那衙内自知壞了他的好事,便命左右幾個小厮、扈從,一上來就動手。”那人說道這裏歎了口氣,“想必那小娘子已經遭了毒手了吧。”
“我經過之時,卻并無見到一個小娘子,想必……”辰源說道這裏,歎了口氣。
那人苦笑着,“唉。”
“打你那人究竟是誰?”辰源看着那人,見他滿眼皆爲憤恨。
“這……”那人知道對方有權有勢,得罪不起,可是他心中依舊是憤恨、無奈,便對辰源道,“那衙内自稱是唐國大将軍皇甫繼勳侄子皇甫紹傑。”
辰源瞟了他一眼,他從楊暢那兒略有耳聞,知道一些關于皇甫紹傑的事,便道:“這……這個我也早有所耳聞,這皇甫紹傑不過是江甯府中一個纨绔公子哥兒,自仗着自家叔叔皇甫繼勳大将軍的身份,在京城中爲非作歹,欺淩老弱婦孺,卻被包庇,實乃京城中一大惡人。”
“當年皇甫晖在清流關一戰後,便被周軍俘虜,死于周軍陣中,唐國先主(李璟)思及皇甫晖功勳,便賞賜了皇甫一族,皇甫繼勳不過因爲仗着其父皇甫晖的功績才執掌一軍,如今國主(李煜)又封了皇甫繼勳大将軍,直接主掌唐國軍務,皇甫繼勳此人常常暴打士卒,虐待下屬,在軍中以及百姓中并無好名聲,如今小生怕是惹了皇甫家叔侄二人了,料想日後這仕途估計……”那人歎了口氣,并不氣餒,而是惡狠狠道,“這樣的人非得好好教訓不可。”
“唔。”看來此人是個睚眦必報之人,辰源心道,片刻之後,他問道,“對了,你在京城附近有親戚朋友麽?不知如何稱呼?”
“兄台,小生并不是江甯府人士,而是池州人士。小字樊若水,字叔清,不過是一個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書生罷了。”他自嘲道。
原來此人叫樊若水,不過辰源并不知道這是少主他們要找的人,所以他倒是沒有在意他叫甚麽。
“小生多謝兄台相救,此恩必當重謝,多謝恩公。”
“不必如此,你且先安心躺在床上休息養傷,其他事暫不考慮。”
樊若水躺在床上,他心中還在想着其他事情。
夜已深了,辰源吩咐下人好好照顧樊若水,接着便關上門,出了房門,他便去楊暢那兒了。
楊暢此刻尚未休息,他也聽說那人已經醒了過來,因爲身份特殊而且要隐蔽自己的身份,他并未前去探望,不過也料想着辰源應該過來告知一二。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進來吧。”
辰源敲門後,便推門而入,踱步到了楊暢面前,不急不慢道:“楊舵主,我已經将知曉那人的身份了,此人名叫樊若水,字叔清,家住池州,是個進京趕考的士子,卻不料得罪了皇甫繼勳的侄子皇甫紹傑,昨日見到他渾身上下都是傷時,正是皇甫紹傑下的手。”
辰源就把這件事情一一說了一下。
“樊若水”楊暢聽見辰源提到這個名字,他似乎在那兒見過,他想了一陣,忽然記起主上楊濛在信函中提到過此人的名諱,“你确定他叫樊若水麽?”
“這個……屬下倒是沒有聽錯,此人确實叫樊若水啊。”辰源見楊暢如此激動,便反問道,“不知楊舵主爲何有此一問?”
楊暢正臉對着辰源,一一道:“我曾經在主上的信函中聽過此人的名諱,不過此人年紀輕輕,看上去不過是個士子罷了,爲何會引起主上以及少主的關注,這點我倒是怎麽也想不清楚,不過爲保萬一,我還是立即去信一份到開封。”楊暢有些搞不清楚這個問題,當初他并隻調查了此人不過是個普通士子,其他也沒有什麽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屬下認爲主上、少主行事并不會随心布置,他們自然有他們的道理,這段日子,樊若水此人會一直住在此處,我們也好在此期間一一查清他的底細,此人究竟如何,到時候便知一二了。”
“此事交給你了。”楊暢知道辰源的性格,便叮囑道,“不過這皇甫繼勳畢竟爲唐國大将軍,不過是一介粗鄙武夫,自仗着身份而已,而他那侄兒皇甫紹傑仗着皇甫家族受李煜的恩寵,便爲非作歹,魚肉鄉裏,辰源你若出手可以好好教訓他侄兒一番。”
“屬下知道該怎麽做了。”
“也好,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楊暢說完,便起身去了書房,書寫信函去了。
“樊若水,字叔清,祖父原居長安,父樊潛,任(南)唐漢陽、石埭二縣令,遂移住池州……”楊暢喃喃道。
夜深了,辰源也返身回房間歇息去了。
而在這半個月内,樊若水的傷也在一天天恢複中,這幾日辰源也在明裏暗裏地觀察着樊若水,卻也知道此人腹中才華不淺,卻也憤世嫉俗,而在另外一頭,辰源也派了手下出手教訓皇甫紹傑一番。
半個月後,開封府的書信已經送到了江甯府分舵别院中,楊暢以及辰源也知道了樊若水的重要性。
***
江甯府中,這幾日皇甫府上,皇甫紹傑躺在床上,他渾身包裹着布條,活脫脫一個木乃伊,隻有露出的兩隻眼睛,一張嘴還動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皇甫紹傑驚恐地記得,前天夜晚他去秦淮河花船上逍遙快活之時,下了花船,在烏衣巷口的時候,忽然來了一些黑衣蒙面人,見到他就開始掄起棍棒打,皇甫紹傑當時也隻有小厮李保一人,那小厮見到黑衣人,便着慌似的逃跑了,可見黑衣人的目标并不是李保……
所幸黑衣人并沒有往死裏打,皇甫紹傑四肢全部殘廢,子孫根不保,嘴裏也被人喂了啞藥,如今殘留一條小命已是萬幸了。
皇甫繼勳的生母李氏也趕緊過來,這幾日她哭暈了好幾次,尤其是自家孫兒日後痊愈也是一個廢人,見到自家孫兒如此,便嚎啕大哭“這是誰打的?我的孫兒啊,以後可怎麽活啊?勳兒,你可是堂堂的大将軍,這宵小之輩居然欺負到你頭上了,此事你一定要給傑報仇啊。”
“娘放心,我一定會徹查此事。”
“娘(夫人)。”
皇甫繼勳見生母李氏暈倒,讓劉大夫診斷,隻不過是傷心過度,氣血逆行罷了。
皇甫繼勳便吩咐左右丫鬟将老夫人送回房間休養,他看見劉大夫在一旁,便瞪着道:“劉大夫,我家侄兒這病究竟如何?”
劉大夫見皇甫繼勳上下發出一股懾人的威嚴,便支支吾吾道:“公子性命……無大礙,休養半……年就能痊愈,至于喑疾,這個也可以恢複,至于其他……”
“其他甚麽?”皇甫繼勳圓目怒睜道。
劉大夫被吓得跪倒在地,“請恕草民醫術淺薄,将軍還是另請高明。”
***
如今三月之季,唐國也進入了三月春獵中,春獵爲搜,受儒家學說影響,春夏爲萬物生發之際,不宜殺生,雖說頂着一個狩獵名頭,不過是一個儀式,而且眼下乃是朝廷春闱(大比)之期,李煜也迫不及待想爲(南)唐招士子入官。
城外青龍山國主帳内,國主李煜則是異常興奮,身旁的皇甫繼勳則是苦着一張臉,最近他侄兒皇甫紹傑被打一事,倒是命人去查,可是卻無消息,因此他也不好跟李氏交待,這幾日他手下的将官以及士卒倒是吃了不少苦頭,皇甫繼勳抓住他們的一點小毛病動不動地就被綁在柱子上,用皮鞭抽打。将士們有苦難平,卻也隻好忍受着。
而在這個時候,韓熙載則入内了,他手上拿着一封奏疏,恭敬地呈送給李煜。
李煜攤開書信之後,便笑道:“這漢國的劉鋹真是自讨苦吃,不去依附宋國,反而時時要出兵喊着收複湖南,真不知道這劉鋹腦子裏想的甚麽?”
李煜轉過頭,看見皇甫繼勳一直背着身子,“皇甫将軍,這幾日怎麽一直都見你愁眉苦臉的,究竟有何事瞞着朕?”
“陛下,是臣家中之事,想必陛下有所耳聞。”
“還沒查出個結果麽?”
“還沒。”
李煜忽又記起韓熙載的奏疏,便道:“此事朕會給劉鋹去封書信的,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韓熙載擡頭看了李煜一眼,又看了皇甫繼勳,心中有點失望,不過爲了魏王的那個計劃,他還是非常樂意的,遂折身退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