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日,太子孟玄喆大軍已經抵達了城北門外十裏的升仙橋。一路逃兵浩浩蕩蕩,震驚了城外的鄉民,孟玄喆留着軍隊駐紮城外,自己立馬坐着騾車回城内。
成都内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而今日城内百姓、官員親自看見太子車馬返回京城,今日乃是上元節,可惜現在國家處于永無止境的敗仗之中。
這恐怕是蜀國君臣、百姓最難過的一段日子。蜀主孟昶早在幾日前接到劍門失手,劍州淪陷,王昭遠等大臣被俘的消息,就已經隐隐約約查探到事情不妙了,可是就在昨日,他接到太子們孟玄喆的親筆書信之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而身邊最愛的妃子,花蕊夫人則以淚洗面,擔心這擔心那兒的。
回宮之路雖然隻有短短不到幾裏,卻感覺十分漫長。
“陛下,太子殿下回宮了。”
“唔。”
“爲甚麽……”孟昶喃喃道。
“宣。”
孟玄喆路上已經想好了諸多解釋的借口,進了殿内,孟玄喆一下子磕頭跪倒在地上,聽着孟昶的訓斥。
孟昶久久地都沒有開口,隻是無奈地搖着頭,過了一會兒見到兒子孟玄喆一直跪在地上,他才想起呵斥他,“混賬……朕怎麽生了你這個貨色。你不好好打仗也就罷了,爲何下令撤退,卻……你是朕的兒子,爲何如此窩囊,朕交給你這天下也怕不保了……”
“父皇……”
孟氏父子,一個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一個站着指指點點,恨鐵不成鋼……
孟昶看見孟玄喆跪了許久,眼不見爲淨,拂袖而去……
原本熱鬧的上元節,今日也開始了宵禁,大街上連人影都沒有見到,月圓之夜,夾雜着寒風,倒是清冷地很。
後半夜,成都小白花酒樓内蹿出二十幾個人影,帶着包裹,悄悄地穿過街巷。
“甚麽……”巡夜的士兵,“人”字未脫口而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該死。”黑衣人狠狠地踹了一腳,然後将屍體拖到牆角,然後繼續行動着。
天邊飄來烏雲,周圍一下子更加黑暗,風聲也來了。各家各戶的牆上忽然間會多出一張類似大字報一樣的東西。
人影飄動,如鬼魅,而被風吹起一角的大字報,也獵獵地發出“嗚嗚”聲,聽起來十分恐怖。
翌日一大早,卯時,“天幹物燥,小小着涼,晨霧早起,添衣加被……”
“咦?這是?”那打更之人,朝牆上的大紅字報來看,那人并不識字,于是乎叫來了會認字的教書先生。
待讀書先生至,他也好奇地朝着大字報上的内容一看,“這……此乃宋皇的《敦蜀主納降敕》一書。”
“甚麽意思?”
“就是招降表。”
“誰要投降?”
“這……”教書先生也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因爲上面寫着:
咨爾蜀主,朕自皇天眷命,率土樂推,将期德服萬方,不恃威加四海。乃眷蜀部,僻處一隅,苟黎庶之獲安,非經營之在意。若能率官屬而效順,拜表疏以祈恩,托我慈親,述乃寝廟,封府庫而待命,保上聚而輸誠。朕方示信懷柔,不逼人險,保無他虞,當體優隆。
還有三份,則分别是《平蜀谕西川将吏百姓诏》和《平蜀曲赦文》、《平蜀谕郡國诏》,原本這三份诏書是攜帶在呂餘慶身上,趙德昭提前在存放诏書的地方,命人謄寫了三份,然後交給長春堂以及飛雀,命人在蜀中張貼,帶動一股輿論,也是爲王全斌入成都提個醒,加上《敦蜀主納降敕》,這四份诏書本就是聖旨,也讓蜀中百姓了解宋皇仁德無雙,愛戴百姓,讓蜀國百姓更加擁戴宋國以及宋皇的政策。
于是乎更夫将教書先生拉到一個牆角,追問再三才知道是宋皇勸降蜀主,宋軍入城秋毫無犯的意思。
更夫吓得一溜煙就逃到家中去了,在六神無主的情況下,還是通知家人爲妙。
天色大亮,街上之人紛紛知道了這份大字報的存在,衙門官差之人圍在這些大字報面前,随後撕下一張張大字報,分别往成都府衙與皇宮大内送去。
“這是真的麽?”
“我覺得不會是假的,你有沒有聽說過那個宋國的魏王殿下。魏王殿下可是個好人,當初……”
“真有這麽好。”有百姓就疑惑道。
“此事千真萬确。”那人一言一語,說的煞是讓人覺得是真的。
“你說皇帝會不會……”
“真如诏書所言,還是開城投降的好……”
“俺們要的就是安穩的日子,誰當皇帝幹俺們鳥事。”
“……”
看了大字報的百姓都往家中來回奔告,隐藏在人群中的秦習也一臉“無辜”的樣子,感歎成都不保,局勢混亂,不如回家關門大吉。而且那個說魏王殿下之人也是他們招人安排的,說的十分有理有據。
秦習心中十分無辜的樣子,殿下,這是無庸子道長自作主張的啊。同時宋皇宣傳的政策,也讓成都的百姓心存疑慮,他們到時候怕的就是遭受到宋軍的瘋狂屠戮。
在人群中也有成都府達官貴人早早出門購買府中一應物事的小厮、丫鬟,當他們獲知消息之後,也第一時間回府通告。
李昊府上小厮知道後,立馬轉身回府。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
李昊還在屋内安睡,他罵道:“清奴,一大早就擾人清夢,何事?”
“老爺,宋軍打進城來了……”小厮清奴就一一說道,“小的在城中看到了宋人的诏書,街頭看熱鬧的百姓很多,大多都知道了這件事情。宋人……要陛下開城投降。”
李昊前幾日聽聞王昭遠被俘一事,他心頭十分痛快,不過也有些黯然,畢竟這次是爲蜀國征戰。疑惑道,并未有宋軍進城,何來這麽一出……
“不好,宋人奸細早就混進了成都。”李昊忽然間這麽一想,也覺得事情就是如此。可是他想不明白,爲什麽一夜之間在街頭就出現了這麽多。
而這個時候,宮内孟昶也收到了四份宋國诏書的消息,孟昶一份看完,又接着一份看完。
“可惡,朕心中這一口惡氣如何出,他欺侮我蜀中無兵力了麽。”
“陛下息怒——”那名入宮的官員道,“陛下,如今差不多整個成都府的百姓都知道,這件事情該當如何?”
“該當如何……該當如何?如今蜀國有難,朕卻感覺……這江山莫非要亡于朕手中……”孟昶感覺眼前一黑,差點踉跄摔倒在地,眼見的内侍一把扶住了孟昶。
“陛下。”
方才孟昶看完诏書,從一開始的憤怒,到看完最後一份之時,臉上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水,被風一吹,脖子上一陣陰寒。
“宣大臣們入宮商議事情吧。”孟昶揮揮手,讓内侍出宮傳召大臣。
他一人坐在龍椅上,思考對策。
“宋軍是如何進城的,在下令封閉成都出入口之時,都是嚴查出入之百姓,而且最近成都也沒有大事發生,爲何昨日無事,一夜之間,成都府所有人都知道宋國勸降自己開城投降之事……”
孟昶可依靠的幾大臣子以及太子孟玄喆出現在殿内。
孟昶低吟道:“諸位,想必都探查到了吧……如今該如何應付……”
衆位大臣看過四份诏書之後,同樣無奈地搖搖頭,現在發兵對他們而言,有些無力了。
隻是下一刻,大臣中有人卻道:“陛下,末将認爲應該将這些勸降書全部焚燒以明我蜀軍抵抗宋軍之心,我成都尚有十四萬兵馬,他王全斌、曹彬加起來也才六七萬,是以我軍根本就用不着懼怕宋軍。”
此人正是年近六十的是石斌。
“李相,你認爲呢?”
“陛下,今日你也看到了宋軍奸細在城中張貼的四份诏書,人心已經朝向宋軍了,今日若沒有這四份诏書,還可以一戰。”李昊拱手道,“何況,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宋軍一路而來,我軍可曾勝過,短短兩個月時間,我軍先後丢失興州、嘉州、劍門關、劍州、夔州、萬州等數州,天塹一失,宋軍越發毫無顧忌了,一夜之間,爲何成都内無人察覺此事怪異。”
孟昶一聽,脖子涼飕飕的,他支支吾吾道:“你是說,這…….成都早就掌握在宋軍手中了。”
“軍器監失火,造船務戰船被毀,成都内怪異的巨雷崩塌……一樁樁,一件件……恐怕宋軍早就伸手而入了。”
孟昶再次大駭,确實軍器監失火一案,他派人調查至今沒有收獲,戰船被毀同樣也不知道是何人所爲,而賬簿失竊一案,無從調查……
老将石斌聽了後,說道:“就算此事是宋軍奸細所爲又如何,陛下請下令讓老臣率領一隊精銳在城内搜查,三日内找出奸細。”
有頭腦的臣子早就知道此事不好辦,道:“此事難啊,弄不好,整個成都都要雞犬不甯,萬一弄出個騷動,恐怕就中了宋軍下懷。”
“如何是好?”
“陛下,老臣鬥膽,不如顧念蜀國的百萬黎明蒼生,陛下還是效古人,博一美名,開城投降。”
石斌怒目圓睜,罵道:“李昊,你個老匹夫妖言惑衆,陛下請斬了李昊,老臣願意以性命擔保,全力護主。”
殿外一聲高喊,忽然有腳步聲急急忙忙入殿,禀告道:“陛下,不好了,宋軍已經到達了城外十五裏。”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怎麽辦?”孟昶尖叫起來。
石斌铿锵道:“陛下,老臣願意出城請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