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福甯殿,趙匡胤寝食難安,不過方才與趙普密謀之時,趙普爲難地提出自己的意見,趙普的一句“禁軍大将石守信、王審琦兩人,兵權太大,還是把他們調離禁軍爲好”讓趙匡胤在龍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石守信、王審琦兩人乃是自己老朋友,這麽做固然不會反對自己,而且他也不會擔心他們叛變,隻不過趙普言“此二人沒有統帥的才能,管不住下面的将士。有朝一日,下面的人鬧起事來,隻怕他們也身不由主呀!”
趙普的這句話一直深深地刺着自己的心,自己何嘗不是下面之人擁戴自己爲帝,而且其中大部分也有自己的兒子、兄弟的功勞中。
而那些禁軍大将以及地方節度使們殊不知自己身處皇帝計劃之中,皇帝的一把刀已經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之上,是放下還是反叛,由不得他們。
開封街頭,夜深了,密探在城中開始活躍起來。這幾日,王仁贍所統轄的武德司,仍舊在監視京城官員的一舉一動,而根據上奏的情況來看,目前尚未有何風吹草動,此事也讓趙匡胤放下心來。
于此同時,趙德昭也從長春堂那處得知了唐主李璟駕崩之事,李璟還是死了,而登基的乃是一代詞帝李煜,對于李煜,趙德昭是同情他的命運,賞識他的才華。
千裏之外的江甯府,李璟的梓宮業已運送至京城,唐國的文武百官沉浸在喪事中,于此同時太子登基一事也是唐國的頭等大事。
幾日之後,按照李璟遺诏所寫:太子李從嘉至孝純簡,深肖朕躬,登基爲帝。
太子李從嘉登基之後,改名爲李煜,頭等大事就是将都城遷回江甯府。
李煜繼立,以喪事回金陵,派使入朝,朝中大臣建議上疏,希望恢複李璟的皇帝名号,遂派使臣前往開封,之後趙匡胤同意,于是谥爲李景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廟号元宗,陵于順陵。。
李璟已死,唐國實力更爲虛弱,而在開封,表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天子趙匡胤開始了“大屠殺”。
不知不覺之中,日子又過去了幾日,建隆二年七月初九日,今日晚朝,皇帝趙匡胤打算在宮中宴請禁軍武将。
晚朝之後,趙匡胤在偏殿,留下了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張令铎、趙彥徽等禁軍高級将領一起喝酒。
“官家今日好興緻,邀請我們兄弟們喝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諸位兄弟們,一同喝酒吃肉。”趙匡胤拿起酒杯,座下石守信等人遂拿起杯中酒,一同對飲。
半個時辰過去了,大殿之内一片歌舞之樂,酒席已經吃開了。
“來來來——喝酒。”
“幹——”
正當酒酣興濃之時,忽然間,趙匡胤屏退了身旁的張德鈞,然後拿着酒杯自飲自酌起來。
而坐下的武将們依舊在喝酒吃肉,交頭接耳,好不開心,可是趙匡胤的心内還是十分糾結的,此刻,屏風後面的趙德昭敲了一下屏風,細細咳嗽了一下。
趙匡胤聽到屏風暗号,倏忽間開口說話了,而此刻下首的武将開始噤聲。
“咳咳……各位兄弟們——今日我坐在這裏都是靠着你們出力,若不是你們,我趙元朗何德何能,能夠坐上龍椅,因此心内十分感激諸位,念叨你們的公德。可是——做皇帝實在是太累了,還不如一個節度使快樂,登基數月之間,我寝食難安,整晚都不敢安睡。”
趙匡胤說道這裏,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時候,石守信等人驚駭萬分,相互對視一下,忙問其緣故。
趙匡胤這個時候剛要從龍椅上起身,忽然一下子就癱倒了龍椅之上,拿起一杯酒,然後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唉——做皇帝做到朕這個份上,還有何安樂,朕這個皇帝位置誰不想要呢,你們說是嗎?”
“官家,醉了……”
石守信等人聽了趙匡胤的話,就知道他這話中有話,連忙紛紛跪下來,叩頭說:“大哥何出此言,現在天命已定,大哥乃是真龍天子,四海之内,誰還敢有異心呢?”
趙匡胤又是一杯酒,随後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守信啊,你們還記得我是你們的大哥,是義社兄弟,隻是哥哥知道,你們雖然無異心,然而你們部下想要富貴,一旦把黃袍加在你的身上,你即使不想當皇帝,到時也身不由己了。對不?”
跪倒在地上的這些将領知道已經受到猜疑,弄不好還會引來殺身之禍,一時都磕着頭,有些還驚恐地哭了起來,懇請皇帝給他們指明一條“可生之途”。
“你們誤會朕的意思了,人啊,這一輩子,就如同白駒過隙那樣短促,因此若要富貴,不過是想多聚金錢,多多娛樂,使子孫後代免于貧乏而已。昔年蕭何就做的對,他走得就不是韓信之路,而韓信……唉,一言難盡……諸位老哥老弟們,你們不如釋去兵權,到地方去,爲子孫着想,多置良田美宅;同時多買些歌女舞女,日夜飲酒相歡,頤養天年,朕再同你們結爲婚姻,君臣之間,兩無猜疑,上下相安,這樣不是很好嗎!”
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張令铎、趙彥徽等人擡起頭,聽聞皇帝話說得如此明白,再無回旋之地,權力不過是過眼雲煙,待自己百年之後,子孫後代若是惹出個禍害,到時候地底下的自己也不能幸免,最慘的就是抄家滅祖,開棺戮屍。
他們互相對望一眼,然後将頭低下去,如今禁軍之中,皇帝穩穩地操控着禁軍的掉兵權,而他們也别無他法。
而且武德司密探也勢必會在暗中監視他們,富貴如浮雲,他們這輩子已經從一介白丁到了如今掌握軍權的武将,他們認爲自己的一生也差不多了。
“多謝官家,臣等明白了。”石守信等人隻得俯首聽命,表示感謝皇帝恩寵。
而在屏風背後的趙德昭此刻見證了杯酒釋兵權的場面,心中也是震撼無比。
昨日他特意跑去福甯殿,然後趙匡胤無奈之下就把計劃全盤托出,不過趙德昭聽了之後,也别無他法,待削弱武将手中兵權,屆時就能爲開設軍校做鋪墊啊。
此刻酒席已經進行了大半了,但是跪倒在地上的武将們全部都噤聲了,他們何曾想到今日會是這樣一番情景。
而皇帝趙匡胤此刻才真正體會到做皇帝的滋味,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啊。今日酒宴之上,再無兄弟,日後也隻有君臣名分。
趙匡胤醉醺醺,起身從龍座上下來,走到諸将面前,然後躬身扶起地上的石守信等人。
“謝官家。”幾人戰戰兢兢道。
酒席已經進行到這個份上,幾人心中不言而喻,回去之後,就要将兵權交出去。
酒席已經散去,而石守信等人已經邁出大殿,孤獨離去。而趙匡胤望着他們離去的身影,癱坐在龍座之上。
趙德昭此時從屏風後面出來,望着幾人離去,然後勸慰趙匡胤道:“爹爹,爲了江山社稷,黎明百姓。這些都不重要。”
趙匡胤點點頭,然後沉沉睡去。
次日,天光大亮,朝廷之上,文官集團對此十分驚奇,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張令铎、趙彥徽等上表聲稱自己有病,紛紛要求解除兵權,趙匡胤欣然同意,讓他們罷去禁軍職務,到地方任節度使,并廢除了殿前都點檢和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司。
趙匡胤下旨将殿前都點檢、鎮甯軍節度使慕容延钊罷爲山南東道節度使,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罷爲成德節度使。而殿前都點檢是當今天子先前擔任過的職務,從此不再設置。
由石守信接替韓令坤任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
……
之後禁軍之中,分别由殿前都指揮司、侍衛馬軍都指揮司和侍衛步軍都指揮司,即所謂三衙統領。在解除石守信等宿将的兵權後趙匡胤另選一些資曆淺,個人威望不高,容易控制的人擔任禁軍将領。
禁軍領兵權析而爲三,以名位較低的将領掌握三衙,這就意味着皇權對軍隊控制的加強。
趙匡胤兌現了與禁軍高級将領聯姻的諾言,把守寡的妹妹嫁給高懷德,後來又把女兒嫁給石守信和王審琦的兒子。張令铎的女兒則嫁給三弟趙光美。
義社十兄弟,禁軍職務全部被解除,從此也不再授人,實權統一規制中央朝廷。
……
趙匡胤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聖旨,派李漢超鎮守關南、馬仁瑀鎮守瀛州、韓令坤鎮守常山、賀惟忠鎮守易州、何繼筠鎮守棣州、郭進鎮守西山、武守琪鎮守晉陽、李謙溥鎮守隰州、李繼勳鎮守昭義、趙贊鎮守延州、姚内斌鎮守慶州、董遵誨鎮守環州、王彥升鎮守原州、馮繼業鎮守靈武。
禁軍已經解決,而地方節度使兵權暫時隻能一步步來。在解決了禁軍問題之後,趙匡胤這邊又開始行動開來。
十日後,趙匡胤覺得時機成熟,就下令朝堂會議之上,商議建立軍校之事,而軍校剛剛提出來的時候,一些文官是持反對意見的,方才已經削弱了禁軍大将手中的兵權,而現在又要招收新生,訓練新兵,他們認爲這個本質上還是一樣的。
何況,兵者,兇也。設立軍校有損儒家治理天下的觀念,因此存在一些阻力,但在宰執之中,隻有王樸與王溥兩人是堅持設立軍校,除此之外,趙普、苗訓、薛居正等人也贊同設立軍校。
而皇帝那邊,也是頭大,而提出軍校的當事人趙德昭,則坐在朝堂之下,聽着各位大臣互相扯皮,最後趙德昭就提議給出了一個折中之法,在城西那邊空地擇一處地方,修建軍校,待秋季過後,開始招收大宋第一批新生,一共一百人,每年秋季招生。
最後朝中大臣也開始妥協,暫時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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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甯府,自從李煜登基之後,唐國之内政治、社會矛盾積重難返。
自淮南戰敗後,唐每年要向中原繳納高額貢奉。原先地跨江南江北,南北之間的經濟有互補性,如江南乏鹽,而江北産鹽。而失去淮南後,唐不僅失去了重要的鹽産地,還要花巨資向大宋買鹽。
随着新主登基,朝廷内部新一輪的黨争開始了。李煜善文詞,工書畫,知音律,但不通曉政治,便把國政托付給做太子時的幕僚張洎,開始春花秋月之生涯。
而此刻,一寺廟之中,一個僧人對望長江北岸,設想在此地鋪設一座浮橋。
而幾年之後,就是這座浮橋,幫助大宋滅了唐國,而此人正是樊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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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曆史上宋太祖收回地方将領的兵權以後,建立了新的軍事制度,從地方軍隊挑選出精兵,編成禁軍,由皇帝直接控制;各地行政長官也由朝廷委派。通過這些措施,新建立的北宋王朝開始穩定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