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壽州位于淮水(淮河)上遊,而先前劉仁瞻收到朝廷的旨意之後,加緊訓練兵馬,此刻劉仁瞻手握四萬兵馬,其中三萬老兵,還有一萬是新兵。
而這四萬兵馬是預防淮南李重進叛變的一個武器,此刻其他軍隊駐紮在各地,十分分散,而從壽州調集兵馬前往揚州大概最快需要三日的時間,所以趙德昭并不打算讓這隻隊伍趕去揚州救火。
而此刻揚州城内,李重進已經知道了李筠兵敗自焚、李守節投靠朝廷之事,而且朝廷還派了皇長子、梁郡王趙德昭以欽差的身份巡視淮南各地,而李重進知道了朝廷此舉實爲巡視淮南,暗則是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吧。
不過李重進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當年從淮南戰場上靠着軍功升官,如今自己已經手握雄兵,又是一方節度使,趙匡胤若是激怒了自己,何不一反,割據江淮之地。
……
三日之後,七月二十五日,此日天氣中烏雲密閉,空氣潮熱,似乎在下雨的節奏,而江淮等地上一月已經出了梅雨季節,此刻的天氣或許就是亞熱帶季風氣候的節奏,十裏不同天。
前面就是長橋鎮渡口了,而渡口之上已經有地方官吏在迎接欽差大人的船駕,前方即是泗洲城了。泗洲城位于洪澤湖畔,是水陸都會、徐邳要沖,汴河漕運的一個極重要碼頭,同揚州一樣,是江淮地區極繁華的一處大阜,舟舡泊聚、車馬雲集,廛市繁榮,人文荟萃。
如此要害之地,趙德昭是無論如何都要在此停泊一陣,視察一番當地情況的,不過如今正事要緊。
趙德昭等人從船艙内出來,會見了當地官吏,而當地官吏十分熱情,邀請趙德昭去了他家住宿。而趙德昭吩咐下去,不得擾民,披紅挂彩,遠迎十裏。
而當地官吏見當朝梁郡王、欽差大人如此,臉上也隻是笑笑。趙德昭拒絕了坐轎,他自幼習武,身手強健,便與衆官員于堤上柳下步行,一路向前走去。
一路之上詢問當地的風俗人情、府衙訴訟、百姓情況,而當地官吏皆侃侃而談,趙德昭一路之上也了解了一些淮南的基本情況。
當夜一夜暴雨,河水上漲,趙德昭吩咐将船停靠在避風的地方,而後在當地地方官家中歇息了一夜,趙德昭卻仍然未見遇雨勢停止,他一直都在擔心雨水之後,河水暴漲,恐怕會沖毀河堤與農田。
所以他吩咐當地官吏夜巡泗洲城,以免出現任何險情,及時防禦。
風雨無歇,窗戶拍打了一夜,次日他讓人安排下去,若是發生了險情,則讓當地軍隊幫忙等等。
之後來到碼頭之上,見河水比昨日暴漲了不少,而碼頭的上遊河水落差大,此地的地形,一高一低,所以泗洲城船運十分發達,南來北往的商船集合于此地。
而泗洲城乃是開封漕運之地,南來貨物在南碼頭卸貨,通過驢車騾車,或是穿城而過的小船載運到北碼頭,再裝乘大船起運。
而泗洲之地卻爲重要,它是汴水之南端,一個重鎮,所以說趙德昭心中忽然覺得若是在此處開設一家廣味樓,也是極好的。除此之外,他讓人要保證河道的通暢,漕運的便利。
後周顯德年間,郭榮讓人疏浚汴河水道,泗洲城于是在幾日工夫内召集數萬民夫。
當年碼頭上,上千民工正在斷了水源的河道淤泥之中幹的熱火朝天,一些民夫肩拉背扛,将一車車、一筐筐的淤泥運出河道,墊高河堤,又有一捆捆竹席擱在堤岸上,竹籠子裝滿了沙石,隻待河泥清罷,拓寬加深了河道,便在河中築造堰壩。
二十六日,趙德昭留下一批人,然後從泗洲城出發,逆流而上,沿着淮水,于三十一日到達壽州城外。
“老臣參見郡王殿下、欽差!”劉仁瞻一見到趙德昭,就随同身邊的官吏趕緊起身迎駕,而壽州城的官吏皆駐足于城外。
趙德昭見到一個顔面清瘦,眉眼精神的老頭兒,穿着一身官袍,想必此人即是劉仁瞻了,他當年未曾見過劉仁瞻,不過如今見到了,趙德昭也并沒覺得驚訝,反而對他肅然起敬。
老頭兒剛要躬身,趙德昭連忙扶起劉仁瞻,然後問候道:“劉老辛苦了,德昭代替朝廷多謝劉老守護壽州城!劉老這幾年盡心盡力,爲壽州百姓付出了不少,而當年劉老一番愛民之心,我從父皇那邊已經知曉。作爲晚輩,德昭豈能讓劉老折身。”
“殿下擡愛了,老臣何德何能,這治理壽州的功勞不是老臣一個人的,他是壽州官吏、百姓的功勞。哦,對了——殿下,先進城,待會兒老臣在半路之上向殿下說一些事情!”
“劉老開路!”
趙德昭不坐官轎,而他這一行爲,受到了當地官吏的一緻好評,劉仁瞻看在心中,也覺得當今天子的皇長子如此年少非凡,他打心眼裏高興,如此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到了壽州府衙,趙德昭讓那些随行的官吏全部退下,然後與劉仁瞻商議事情。
劉仁瞻不因爲趙德昭年少而隐瞞實情,他說道:“殿下,如今四萬大軍已經訓練完畢,可是揚州的李重進尚未有叛亂的消息。”
“劉老,雖然李重進如今不反叛,可是這堆起來的柴禾遲早有一天是要自燃的,眼下李重進差的隻是一個時機,不過若是我們挑起李重進的叛亂,就要在他身邊之人下手。”
“不知道殿下所指的是誰?”
“此人正是李重進身邊的幕僚翟守珣,而翟守珣乃是陛下多年好友,然李重進不知,真是可笑,不過留着李重進遲早是個禍害,不如早點逼反。而翟守珣在李筠叛亂之時,翟守珣本來被李重進派往潞州與李筠結盟,可是翟守珣卻往京城告知了叛亂一事,而當時李筠叛亂,朝廷無暇顧及,陛下已經讓翟守珣回揚州,穩定李重進之心。”
“殿下,原先陛下已經有此對策,隻是如今李筠之亂已經被平定。然此時翟守珣尚未激怒李重進反叛,老臣認爲此時乃是一個良機,而大軍已經準備好,不如先讓大軍移師滁州城,靜觀其變。李重進乃是一員悍将,當年我曾于他交過手,此人勇武,一下子也是不能除去的,若是揚州那邊有動亂,也好及時防禦!”
“大軍移師滁州乃是一個好機會,隻是此事隻能是在暗中調動,不能讓李重進發覺,若是此賊聞之朝廷派遣忠正軍前往滁州,可能會收斂,狐狸尾巴也不會露出來。而壽州離揚州甚遠,滁州倒是一個好地方。隻不過此事若是從李重進内部進行鬥争,将敵人内部肅清之後,也是一個方法,不知道劉老認爲如何?”
“殿下此計甚妙?隻是我們既要讓李重進叛亂,又要讓他在短時間内潰軍,這個難度确實有些大,而李重進那些部下忠于李重進,不知道殿下打算從何處着手?”
“我這裏有封任命李重進爲青州刺史的聖旨,當時朝廷商議之後,打算将此旨意讓我親自頒布給李重進,而讓韓令坤出任揚州刺史,領淮南節度使。若是李重進聞此,估計也會猜忌陛下已經查知了他的狼子野心,隻不過這還不算,這裏還有一份給翟守珣的朝廷任命,若是頒布下去,會引起怎樣的效果,恐怕劉老應該清楚!如今天下四分五裂,若是用少量的兵馬即能平定叛亂,那麽也是一樁美事。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勿動劉老手中的兵馬。”
“殿下仁義,老臣佩服!“
忽然之間趙德昭忽然記起了一件事情,然後他把義父楊濛的書信交給劉仁瞻。
“殿下,這是?”劉仁瞻拿着一封信,不知道是誰的。
“劉老這一份給您的信函!”
劉仁瞻翻轉國信函,因爲表面沒任何字體,所以不知道是誰寫的,不過這也是楊濛的細心之處,這是給劉仁瞻制造神秘之處。
劉仁瞻撕開信,然後展開信函,不過他的眼睛忽然一下子直了。
“這,殿下怎麽會有他的信?”
“這個劉老你還是先将信函看完,我再說!”
信中隻是問道最近都好的一些事情,最後他又提起,送信之人乃是他的義子,有機會還是會見面的,而且又言明當年淮南一事,不過是楊濛授權,趙德昭行事的。
劉仁瞻看完此信,心潮澎湃,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而他面前之人竟然是昔日朋友的義子。
“殿下,是真的麽?”
趙德昭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老臣多謝少主的救命之恩,多謝殿下厚愛!我劉家今後一定效忠朝廷。”劉仁瞻铿锵道。
“劉老,既然是義父吩咐的,爲人子的就要出手相救,這是孝;爲劉老當年以一己之力,護國家周全,百姓平安,乃是仁義;爲國家準備抛頭顱,灑熱血,此乃忠;當年劉老之子,獻出城池,此爲順勢順天下萬民,德昭欽佩劉老之高義,所以出手相救。劉老不必多謝德昭,此爲分内之事。”
“殿下——”
“劉老,我們還是商議一下事情該如何做?”
“對,殿下,老臣方才太過激動了,忘記了……”
之後,劉仁瞻與趙德昭兩個人就可是談論起了關于策反李重進,然後迅速撲滅一事,可憐的李重進此時仍被自己多年的幕僚翟守珣所欺騙,李重進當真是該死啊!
……
如今已經八月,八月天氣尚熱,熱得人虛脫。
而此刻揚州城内,李重進從朝廷的邸報中得知當今天子的皇長子梁郡王已經作爲此次的欽差,巡視淮南各州縣,興許過段日子就該到達揚州城了。
李重進或許不知道,已經有人把刀磨光了,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等着砍。李重進的内心十分不安,亦不知如何,最近老是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而此種感覺越之越深,自從李筠之亂被平定,他請求上表天子一事亦被拒絕,而近日他一直都呆在府上,從未離開,怕是有人暗中找他的空子。
而揚州城内的廣味樓,生意十分紅火,日日日進鬥金,夜夜笙歌子夜,百味荟萃,文人士子官僚百姓等人皆品嘗這美味珍馐。而這廣味樓也恰如其名,廣味廣味。
入了夜,酒樓已經打烊,今日忙活了一整天沒睡,而此刻酒樓之内,一個廂房中,一個人影起身離去,他穿戴後夜行衣,然後去了揚州城内李重進府上打探消息。
夜,已經很深,這幾日蛙鳴聲不斷,所以還是很熱鬧的,李重進府上一片燈火輝煌,在很深的夜晚一眼便能看清楚。
而那人是長春堂的探子,他奉命于此,特來調查李重進,然後伺機摸清楚李重進軍隊中的秘密,各種人事之間的聯系,然後從中突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