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這個冬季好冷好冷,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雪花如席,風如刀割,風雪其下,路人避行,謂之大寒之日。當日趙德昭忙完廣味集團的生意之後,倉促催着驢車回府,然驢車亦不快,道路之上皆滴水成冰之樣,原本地上的泥土渣子都凍成了活标本。驢車之内,趙德昭凍扯心扉啊,凍得骨頭都散了,腰背都彎了,渾身上下縮成一股腦兒,過去一年裏,趙德昭去歲收獲了頗多,人也變得古靈精怪起來。
“凍死嘞,鬼天氣!這是甚麽勞什子的鬼劍愁?”趙德昭呸了一聲,唾沫入地都凍出冰渣子來。
而後驢車終于到家了。趙府之内,下人們都卷在屋角處跺着小腳,搓着小手,這個冬天來得十分突然,毫無征兆,昨個還是暖意十足,今日便肅殺萬分。此年間爲了禦寒,百姓多穿皮裘和燃木炭取暖,其餘富貴人家能夠支付得起買石炭(古代叫石炭,現代爲煤)的錢。
這時趙德昭也躲在屋子内不出來,房子内火爐燒着木炭,趙圍坐在火堆旁搓着小手,不敢把門掩實喽,唯恐出現一氧化碳中毒,待周身暖和起來,方才凍僵的身子才漸漸挺立起來。
這段日子氣溫驟降,自家母親又有氣疾在,加上風寒之症,此刻又加重了,不停地咳着,待趙德昭溫暖過身子,就匆匆趕去賀氏的房間,進去後關上門,見此狀況,急忙關切問道:“娘,好些了嗎?”
賀氏拉着兒子的手,摸摸他的肩膀,面帶笑容,連聲感慨,答道:“昭兒,娘……咳咳咳,沒事兒,放心好了,往年每過冬天都這樣,想必會好的。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天氣陰冷便會犯病……”當年生趙德昭大哥時難産落下病根。趙德昭心知這是當娘的不讓自己的兒子擔心,故意說得。
趙德昭知道銀霜炭燃燒看似無煙,卻也味道不佳,尤其是在緊密門窗的室内,更會使空氣污濁,反而不利于娘養病!但是也無可奈何,道:“哦!那昭兒就放心了。昭兒已經派人送購了上好的銀霜炭,馬上送來!娘,到時候就不冷了,我們都暖暖的。”
賀氏聽了十分欣慰,高興地說道:“昭兒有心了,屋子裏點了炭火是好,卻也氣悶異常,爲娘反而不舒坦……不知道你有甚麽好法兒?”
“這…..娘先讓我想想看,我這小腦瓜子裏現如今漿糊一大堆,隻待豆腐腦兒全分清楚了,到時候就明白了,娘且讓我思考片刻。”趙德昭調皮地嬉笑道。
賀氏開玩笑道:“你這個小猴子,爲娘就等你這句話了。到時候不要讓娘凍死哈。”
趙德昭連連點頭認錯道:“是是是…..我的親娘唉!我會想方設法讓娘和家人過上一個溫暖如春的寒冬。”
趙德昭對郎中使了個顔色,然後兩人就跨出門去,趙德昭關上房門,忙問道:“醫士,我家母親病情現如何?”
郎中道:“夫人的脈象虛浮,後勁不足,受了風寒,此刻觀其面相蒼白,呼吸急促,之前又得了氣疾,這寒冷氣節可不好辦啊。眼下天氣多變,風寒入體,還是在房間多烤些火。我這裏有些藥,趙小郎君要按時讓夫人服用。”
“好吧!”趙德昭也很是無奈,這段時間老往外跑,沒有留意到母親的病,故而也想盡點孝心,奈何束手無策,心下想着,“可是沒了炭火,這冬日哪裏能有溫暖……娘既然身體不适,還是不要用炭火的……”
要使得屋子内溫暖如春,除非讓自己好好想想,趙德昭左思右想,在院子裏面瞎逛着,忽然間李四兒從柴房内走了出來,臉上都是黑蒙蒙的一片,衣服上面被燒了一大個洞,樣兒十分狼狽,任誰看到了都要“呼哧”一聲笑出來。李四兒是最近趙德昭從流民中找到的一個小夥兒,他手腳勤快,爲人幽默風趣,這小子比趙德昭大五六歲的樣子,作出的事情嘗嘗讓人忍俊不禁。
“李四兒,你急甚麽,好好的路都不會走了。”趙德昭假裝很生氣的樣子,“還有你怎麽弄成了這副模樣?好猥瑣樣兒,是要扮鍾馗來吓唬本少爺麽?”
李四兒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和臉上黑灰樣兒,一口苦水道:“小郎君,啊,不是……小的剛剛在柴房内燒火,燒火做飯的時候,柴火一不小心濺了出來,就燒了自己的衣服,哎呀~燙死我了。”
“哦,原來如此,怎麽不燙死你啊!這麽冷的天氣燙一樣不是挺暖和的麽。”趙德昭說道“燙死”兩字,俄而就想到了。——嘿嘿,有了,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瞧見那竈台,忽然靈機一動,哈哈。竈台改裝一下,不正好是暖炕嗎。這份意外的禮物,娘一定會喜歡的!到時候把整個趙府的主要房間都改裝成這種樣式。
五胡亂華後,胡床桌椅才傳入中原之地。從唐以後,五代十國床在逐漸成爲人起居就寝的專用工具,時間并不很長。
趙德昭匆匆忙忙跑到母親房間,叩門說道:“娘凍不死了,昭兒有法子了,娘請拭目以待啊。”
賀氏看到趙德昭咋咋呼呼地跑進房間,狐疑得問着:“哦?怎麽樣?”
“沒事兒?給你個驚喜喲!”
賀氏看着大冷天,孩子小臉上凍得通紅,登時招呼香兒把披風給趙德昭拿來,“香兒,你去把披風拿給小郎君。”
說幹即幹,趙德昭披上披風,就離開賀氏的房間,去書房畫了暖炕的樣式,随後叫來李源昌去多找幾個泥瓦匠來,說是有要事吩咐。一會兒,數十個泥瓦匠就來到趙府,趙德昭把圖畫拿給他們看,吩咐他們按照畫中那樣做。
片刻之後趙府後宅的一處别院先被整理出來,數十個泥瓦匠在第一時間趕到,随之而來的還有趙德昭兩刻鍾前吩咐的諸多材料。
人多力量大,這陣仗,莫不是今晚便能直接送上意外之禮了。事實上,今日趕得巧,人多能夠發揮出力量。
在趙德昭的指揮下,泥瓦匠們開始在屋子内側砌磚,塗上些許白灰和黃泥,用青磚砌成一個镂空的方台,然後在上端封頂成爲一個平面,很像是一張大石床。
趙弘殷回府之時,看到泥瓦匠開始在牆外兩邊修建竈台和煙囪之時,不知道在幹什麽,此刻又在一旁看到自家孫兒站着,指揮這些請來的泥瓦匠們,熱火朝天般,于是乎走了過去。
這時候趙德昭看見祖父歸來,問了個好,趙弘殷不解地問道:“昭兒這是要作甚?好多泥瓦匠,莫不是在打竈。難道是嫌棄府上竈太少,昭兒要改行當廚師了。”
“祖父你全部都想錯了,啊呀,待會兒就知道了,現在還未完工。”趙德昭回道。
趙弘殷不知道自己孫兒在搞什麽鬼,不過他對自己的孫兒十分放心,一般都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反正無事,何不在一旁等候,待會兒自見分曉。
“恩!好吧,就請祖父擦亮眼睛,看甚麽?”趙弘殷也笑屁笑臉地回了一句。
過了一會兒那間屋子的磚頭砌完了,一個床的模樣展現在面前,此刻泥水未幹。趙德昭就吩咐下人們找來些柴火,往後面孔内燒火,那煙氣便順着孔道往上排出去,屋内一絲兒煙味都沒有,卻有溫暖的感覺遍布房間之内,這樣就能加快暖炕的進度。
“好神奇啊,昭兒。我明白了。”趙弘殷看到眼前之狀況,心裏十分敞亮,竟也明白了這事物是過冬用的。
趙德昭道:“待灰泥稍幹,上面鋪上墊子與被褥,然後根據溫度需要在外面的竈間添加柴火,便可溫暖一室!還可溫暖一冬,祖父可放心地在屋子内冬眠了。”
趙弘殷對此十分滿意,一臉笑意不斷點頭贊賞,道:“好,好,如此甚好……昭兒想得方法是在妙啊!冬眠,你這小子在笑話祖父麽。祖父年紀大了,怕冷。今日還是那個小子說自己冷死了,要冬眠了。那個人是誰啊?”
“祖父何必糾結,昭兒口無遮攔,小嘴兒太激動萬分,竟然跑了驢車。”趙德昭笑話說說,趙弘殷腦袋兒笑歪了。
不過随即又想到這是什麽樣的腦袋瓜兒能夠想到的,趙弘殷于是乎趕緊地問道:“昭兒,是如何想到的。”
趙德昭擔心賀氏卻因爲身體原因多有不适,熱炕無疑最爲适合,解釋道:“此乃我去城南一戶人家中看到的,此物既可以取暖,也可以保證屋内氣息純淨,不受煙火污濁!今日看到娘受了風寒之症,病的很重,又咳嗽又氣疾的,這個法子也就這樣了,娘肯定十分開心,我這就去請大家試試看我的作品。不,是今晚。”
……
在煙火的烘烤下,磚塊灰泥俱變幹,一切完成之後,當晚,趙德昭喚來下人,底下鋪上竹墊與毛毯,随後讓侍女香兒攙扶賀氏坐上熱炕。底下燒柴火,倏忽間,整個屋子裏便暖意濃濃,賀氏對此很是喜歡,困擾她很久的寒冬問題總算是妥善解決。
跟随在側的趙德昭笑靥如花道:“娘——這份禮物可好?”
“好,很好……多虧了昭兒,此物當真是舒坦無比。娘這個心頭就更加暖和了,昭兒不愧是娘的小寶寶。”賀氏點點頭,對着趙德昭笑道。
趙德昭心裏頓時美滋滋的,困擾母親的寒冷終于解決,這是作爲人子該做的,今日的一番苦頭是值得的。而後趙德昭又說,“既然如此,何不讓泥瓦匠們明日過府,将主房之内全部換上這些。”
賀氏點頭笑道:“昭兒這份孝心,爲娘十分開心。不過昭兒,不要忘了外公他們啊。”
趙德昭一想也對,明日順便去外公府上叨擾一下,已經好久都沒去過,不知道外公身體怎麽樣了。
雖然說現在有了暖炕,但是自己母親的身子骨,自己這個做兒子的知道一些,除非能夠找到名醫醫治,否則後果還是挺嚴重的,在曆史上趙德昭的母親在顯德年間辭世的,而且祖父也是在幾年之後去世的,自己的父親五十歲之時也駕崩了……唉,或許自己能夠遇上一個名醫,可是亂世之中有誰呢……自己也得在五代十國之中慢慢找尋醫術了當之人。
第二日又有一批泥瓦匠過來,依次砌了些暖炕,此時此刻趙府主房之内皆遍布暖炕,雖東京城内的雪還在下,但趙府裏有暖炕和火爐,應對寒冷的方法,這個冬天不太冷。
趙德昭又讓那批泥瓦匠往開封陳留賀府上趕去,順路看望了一下外公舅舅表哥他們。
看到外公府上都在用木炭石炭的,于是乎問道:“昭兒見過外公!”
賀景思道:“昭兒好久沒來看外公了,想死外公了。”
“外公,昭兒也想死你了。怎麽不見舅舅和表哥?”趙德昭和賀景思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樣的。
“你舅舅和你表哥今日出去了,下午就要回來,你也是的,這麽久都沒來,都半年過去了,沒想到都長個了,唉,歲月不饒人啊,外公是年邁胳膊腿都酸脹,上次多虧你拿來的鴻茅藥酒,雜們武夫舞刀弄槍的就是個勞碌命,遇上個傷痛就能使上。上次我的一個好友用了之後,都想跟我要,不知道你吝啬不,求個靈藥。”賀景思感慨道。
“外公,好的。改日我讓下人送一壇子過來。今日讓你見識一下神奇的物件兒,過個時辰就能見分曉。”趙德昭說道。
賀景思疑惑未解,眯着眼問道:“喲。啥東西,這麽神秘?”
“暫時不告訴你。”趙德昭耍了個流氓,随後揮了揮手,一批泥瓦匠就進來砌牆了。
“外公看着便是。”趙德昭意猶未盡地說道。
“好吧,乖孫兒。你做事,我放心。”賀景思也想看着自己的外孫究竟在做些什麽。
當日晚上賀府之上也多了些暖炕,賀景思初次見到不以爲然,還認爲是神秘神秘的東西,着實有些費解,趙德昭亦如昨日那般操作,過了半刻,屋子内便有些暖意了。
賀景思感覺到了房間内一股溫暖的氣息,恍然大悟,道:“好東西,這就是昭兒所說的神秘之物麽,外公見了好,要不把我府上都改一下。”賀景思迫不及待地要試一下,結果自然是相當滿意,連忙誇道自己外孫孝心可嘉,尊敬長輩。
“好吧,這批泥瓦匠就留下來幫外公侍弄侍弄。”趙德昭也有這個念頭,随即又說,“如果有誰問起這主意誰出的,就找開封趙家就行。”
“好主意啊,呵呵——你這個小财迷,真會賺錢,惦記上你外祖父的好友了。”賀景思笑道。
恩,行動繼續。
賀府上下也擁有了春天般的溫暖,趙德昭心裏十分得意。我得意地笑~
過了片刻,舅舅和表哥就回來了,兩個孩子許久未見面,一見面賀令圖給趙德昭了個熊抱,然後拉着趙德昭的手問寒問暖的,一副頗爲關心人的樣兒,要求趙德昭今日在府上逗留,晚上陪着自己,趙德昭也答應了。
晚飯前,趙德昭就去賀家廚房内展示了一番廚藝,賀令圖就在廚房之内燒着火兒,晚飯之時,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坐在飯桌上拉長拉短的,吃飯之時,不停地誇贊趙德昭懂事,會燒菜,點子多,一旁的賀令圖就吐着舌頭。晚上兩個小家夥就誰在一個被窩,底下是暖炕,睡了一會兒就出汗了,然後賀令圖就說昭哥兒的主意真不賴,現在蓋着一床薄薄的被子就行了,趙德昭就說那是自然,你今天旁邊睡的就是暖神。
趙德昭躺在被窩裏,心裏美滋滋的,今天這錢就都自己出了,有了趙府和賀府的宣傳,想必有許多人家都要過個明白,呵呵,趕明兒就留下這泥瓦匠,爲自己所用,去一些大戶人家設置暖炕然後收費,自然也能收獲一筆經濟。
這幾日郭榮出入趙府,也見證了暖炕的威力,又想到自己父皇如今身子骨正是需要溫暖的,就截留下趙德昭的幾個泥瓦匠,分分鍾的樣子,就奔往滋德殿。依照此等,郭威在這個寒冬日子内也過上了舒服的日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