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翻雲爲人處事兒總透着一種漫不經心之感。他喝酒的時候也是,懶懶散散的,雖然長得粗犷豪邁,卻并沒有将這種情緒外露。他似乎什麽都不在乎。從他的表面中,什麽都看不出來。可是這一刻,他的神情卻又出奇的嚴肅,嚴肅到雲玉真甚至沒有敢開口打斷他。
雲玉真美貌之餘,卻也十分聰慧,當然知道上了乾羅這條船,她就不可能跟浪翻雲再有什麽關系了。她的目标就是保住自己的父親留下的産業,而浪翻雲出現在這裏,這個目的實際上已經達到了,這麽一來,她也用不着貪心什麽了。
江湖上的美貌之人太多了,手腕高的也太多了,雲玉真兩樣都算不上出色,有美貌,算不得頂尖,有點手腕,但是裙下之臣都是一群廢物,連個能打的都沒有,好不容易搭上個乾羅,還是個愛好美色的,而且看他做法也知道實際上對自己沒有多上心。
雖然,如果讓雲玉真選的話,她能夠選的話,還是想選浪翻雲。
浪翻雲雖然是黑榜上的好手,武功足可以名列頂尖行列,但是實際上做的事情,倒是顯得挺白挺正義的。再加上自從妻子紀惜惜死後的表現,刷夠了癡情這個标簽,有身份有武功有地位還癡情,就算醜一點又有什麽關系?有其他的也足夠了。
隻可惜人家沒有看上她,以浪翻雲的性子,知道她與乾羅的關系之後,雲玉真這條路已經走不通了。所以雲玉真在這個時候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問,合格的當着花瓶,帶着淡淡的笑容爲浪翻雲倒酒,對他的反常視而不見。
船艙并不隔音,因此外面輕微的喊殺聲已經遙遙傳來,在雲玉真耳中仿佛變成了一段無比美妙的樂曲,今天過後,這一片将會成爲巨鲲幫的地盤,她也可以成爲名副其實的巨鲲幫幫主,所以雲玉真的笑容要多自然有多自然,要多甜蜜有多甜蜜,一點都不勉強。
浪翻雲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不過也就一瞬而已,下一刻,他的眼中已經隻剩下了阿青。在他眼中,阿青并不顯得十分美麗,非要說的話,隻能說是恰到好處,無比和諧。但要是仔細看去,仿佛清麗勝過山色,明媚勝過水色。
阿青就好像一幅由大自然雕琢而成的山水畫,一把神劍,沒有一絲人類參與的痕迹。
這一刻他與顧青一樣,看到的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把劍,一把天地孕育,自然造化的神劍。
這是一把無法用語言形容,無比美麗,非人力可能企及的神劍。
一個劍客如果能夠看到這樣一把劍,當真死而無憾了。
朝聞道,夕可死也。
阿青臉上也帶上了笑容。
她并不是一個劍客,非要說的話,她就是一柄劍。劍就是她,她就是劍,從來都沒有被分開過。阿青眼中沒有劍客,隻有劍,無數的劍客走出了無數的道路,他們也是一柄柄千奇百怪的劍,跟這樣的劍們交流,這是一件很能令她開心的事情。
顧青即将會成爲這樣的人,可是浪翻雲已經是這樣的人。
阿青手中的竹棒微微向下,斜出了一個弧度。她的動作不快,隻能算是利落,可是仔細想去,若是想要模仿她那輕描淡寫,似乎毫不影響的一招,卻又讓人感到無比的困難。無論怎麽樣,似乎都多了幾分煙火氣。
這個時候阿青仿佛隔絕在了塵世之外,與自然融爲了一體。
滄華認真的看着她。
作爲長歌,雖然在劍術上的造詣,并沒有琴上那麽高,但至少她也可以厚着臉皮說一聲自己是懂劍的。至少給她一把劍,她收拾幾個三流的江湖人士沒有什麽問題,譬如寇仲、徐子陵,此時滄華哪怕用劍,也能吊打他們兩個半大小子。
系統:“你這以大欺小不要臉也是夠一定境界了。”
滄華:“關你X事。”
這個時候,已經再一次跑遠的寇仲打了個噴嚏,他拽了一下徐子陵,問:“陵少,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徐子陵搖了搖頭,他看了看手上的銅闆,對寇仲說:“我們去買包子吃吧。”他們兩個小混混,饑一頓飽一頓的過日子,難得手上有點錢,指望他們幹小買賣什麽的也是想得太好了,他們什麽都不會,想要創業都難,不過就是把錢花了了事兒。
而且這種情況下,長這麽大,連酒樓都沒有進去過,也不過遠遠離着看看熱鬧罷了,他們根本沒有進酒樓這麽個概念,對兩人來說,包子尤其是帶餡兒的包子已經是無上的美味,平日裏能夠吃饅頭吃到飽都是幸福。
寇仲聽到包子兩個字,頓時肚子又開始咕咕的叫了,不過他把懷裏的錢與徐子陵合成一波,又數了數,發現足足幾十文,心思就有點活泛了。他對徐子陵說:“陵少,上去我們去那個麗春院,那個老虔婆不是說……”
不久之前,有人去瘦西湖畔鳴玉坊青樓楚館之地鬧事兒,那邊便雇了些人抵擋,寇仲徐子陵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自然混了進去,兩個半大小子,自然對這種地方有些好奇,結果沒走幾步,就被麗春院的老鸨給趕了出來。
那老鸨看上去三十多歲,也有幾分風韻猶存指向,隻是性子潑辣,一點都不留情面,留下的話便是:“你們兩個痞子,竟然連五十文都拿不出來,還想進來白吃白喝看姑娘,真當老娘是開膳堂的啊,給我滾!”然後寇仲和徐子陵便被給那些龜奴給推了出來。
徐子陵相比寇仲,他性子恬淡些,不像寇仲那麽記仇,因此這件事兒不是很在意。但是寇仲每次想到,都覺得他寇大爺在那個老鸨那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怎麽着也要把錢砸她臉上,告訴她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如果寇仲知道這句話的話,他一定會這麽說。
寇仲見徐子陵不說話,便道:“陵少,要不我們去給那個老虔婆沒臉吧?”越說寇仲越激動,雙眼放光說:“走走走。”頓時忘記了之前那茬兒。
徐子陵挨不過他拉扯,隻能跟着跑了起來。
他們兩個的迷之運氣,使得他們正巧避過了阿青和浪翻雲的氣勢碰撞圈,安然無恙。
雖然他們要在很久之後才能成爲主角,不過如今已然可以看出主角光環了。
阿青在滄華的感知之中消失了,海鳗焦點之中消失了,可是眼睛卻能夠看到她仍然在那裏。
這件事情讓滄華微微一愣,從來沒有人躲得過海鳗焦點的探查,阿青還是第一個。本着不懂就問的原則,滄華問系統說:“晉江,海鳗焦點搜索人是按什麽規律來的啊,阿青明明在我面前,但是她在上面消失了。”
系統沒有回答。
不過下一刻,“消失”的阿青再一次回來了。
兩柄劍的交鋒,隻在刹那之間。
他們間隔的非常遠,足足有接近三四裏的距離,可是在精神的世界裏,他們已經面對面了。
一劍交鋒,一劍定勝負,比的不僅僅是劍,還有精神強度。
阿青看上去極爲疲憊,臉上甚至生出了一層薄汗。
但是她那雙眼睛落到滄華身上的時候,瞬間抹去了塵埃,重新明亮了起來,她說:“阿李,欠你的包子,我會記住的。”阿青說話的同時,腳下的大地在這一瞬間,龜裂成了數塊,密密麻麻的裂紋仿佛蜘蛛網一般。
滄華點了點頭,她并沒有問這一局的勝負,因爲這根本不重要。
巨鲲幫,雲玉真的船上。
浪翻雲也陡然後退了三步。
他在船上,無法向着大地借力,因此相比阿青,顯得更爲狼狽。
水無常形,就算他的覆雨劍法,來自于滔滔洞庭水,他也不能說不敢說自己徹底了悟了水。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自然便是這個道理。
雲玉真剛露出愕然之色,她并不明白浪翻雲爲什麽如臨大敵的拔劍,爲什麽突然向着空中虛無之處揮劍,又爲什麽好似真的被打退一般連連退了三步。之前沒有聽過怒蛟幫的浪翻雲是個喜歡演戲的影帝啊?
但是下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
這港口之處忽然起了浪,無比大的浪。
都說無風不起浪,可是這炎炎白日,沒有一絲風,都掀起了巨浪。
船在浪中劇烈的颠簸起來。
阿青這一劍,對準的是浪翻雲,可是這一劍之力,卻已置于如斯地步,令碧水生浪。
浪翻雲站的很穩,他在洞庭湖呆了那麽多年,别說是内陸之浪,便是海浪之中,也可做到如履平地。
可惜雲玉真沒有這個本事,她的那些屬下也沒有那些本事,當然那些敵人也沒有這些本事兒。
除了浪翻雲之外,在這突然的巨大颠簸之下,所有人都躺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