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聽到滄華的話，對方連連點頭，道：“您要不要去樓裏坐坐？”

雖然滄華現在甚至還在笑，但是江湖中人，尤其是高人，喜怒無常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哪怕這一刻滄華表現的再和煦，也不代表着下一刻滄華不會剁了他。賈布曾經便落到滄華手裏，滄華沒有殺他，說明她并不是個太嗜殺的人。既然被發現了，他老老實實的活下來的幾率應該大一點。

“樓裏？”滄華反問道，“想借着機關對付我？”

“小的……小的哪兒敢啊。”對方擦了擦汗，似乎有點佩服滄華的想象力。“您便是給小的一千個，一萬個膽子，小的也不敢跟您動手啊。而且小的在樓裏沒什麽地位，連機關在哪兒都不知道，更甭說旁的了。”

混江湖的七分靠武功，還有三分靠威名。

如果滄華有邀月那樣的名聲，哪怕挂着江湖通緝令，也沒人敢去動她。動她的成本太高，一個不好就要把自己賠進去，很多江湖人不要命，敢拼命，可是也是不想死的，對自己的性命也是很愛惜的。

說起來，基本上武功真的到了江湖頂層，不是誰都跟阿青一樣跟白紙一樣的。阿青出身太過特殊了，估計全江湖都找不出第二個來。滄華其實跟阿青一樣，她武功是夠的，隻是大家不知道她武功夠，肯定會打她主意。

但是就算滄華名聲不顯，那也是在江湖上，在百曉生組織之中，她也算是威名遠播了。

滄華手上有一把天機匙。全天下隻有三十六把，滄華手中就有一個。每一把天機匙，都有獨特的印記，三十六把暗記都不一樣，而且到目前爲止，百曉生組織沒有接到那把天機匙被其他人拿到手的消息，那麽正常情況下，應該還在滄華手上。

百曉生組織的規矩是隻認鑰匙不認人。雖然現在并不在百曉生組織裏面，鑰匙隻有在樓中有用，但是就憑這把鑰匙，百曉生組織卻是不論滄華身上背了多少通緝、有着多少利益，都不會動她的勢力之一。

絕對的中立才是勢力穩健的保證，尤其是這種情報勢力，他們不會随便站隊的。如果不能保持中立，它也不可能存活到現在了。記錄情報歸記錄情報，這個時候，不管别人怎麽樣，百曉生肯定不會動滄華。

滄華似笑非笑，問：“哦？那麽你袖中這個，又是什麽？”

她的伸手輕輕一抓，那本小冊子便落到了她的手中。

對方下意識伸手，而後意識到這根本沒用，才露出了一個尴尬的笑容。

滄華開始翻冊子。上面記載的東西不少，零零碎碎的，這是别人的機密，她也沒有多看，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見她這麽做，對方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氣。這個做法，顯然是前面有些什麽有意思的東西。

隻不過這些搞情報的都是人精，滄華也無法判斷，他到底是真的心虛，還是故作姿态，希望她看到某些東西。這些東西對百曉生組織有力，或者對他個人有力，這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看不看，這也是個問題。

滄華最後還是沒有選擇看。

記錄她的，她看一下很正常，但是不關她的事兒的，看多了就有點越界了。

“您看，小的才來，剛動筆，真的沒寫什麽。”見滄華看完了，對方連忙上來獻媚。

滄華點了點頭。

上面這些消息确實很少，任何一個旁觀者都可以得出來這些結論。

可是百曉生組織的人會這麽簡單嗎？

上面除了那些簡單的字之外，還有一些隻有他自己才懂的鬼畫符。這些不是任何一種文字，雖然有點像梵文，但之前滄華從小魚兒手中接過來那張地圖才是真正的梵文，一對比就知道有差異。這應該是一種專門的速記符号，由梵文演化出來的。

滄華将本子合上，道：“确實沒有寫什麽，”在他臉上放松下來之後，又說：“可是我無法确定你以後不會寫上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阿青已經幫底下的父女将銅闆都撿起來了。

阿青沖着滄華搖了搖手，說：“我們該走啦。”

滄華轉過頭去，也跟她揮了揮手，道：“馬上就來。”

“我也不與你多說了。”滄華說，“這幾日有空，我會去百曉生組織一趟，希望到時候，不會看到我不想看到的東西。”

“您放心，小的明白。”

滄華在賈布一事之後，覺得這種口頭上的承諾實在是沒有什麽用，不要說口頭上了，哪怕白紙黑字也算不了什麽。她擡了擡手，輕輕一撚，手上便多出了一塊薄冰。然後屈指一彈，這片薄冰便飛快的竄入了面前人的胳膊之中。

“我是什麽身份，想來你們應該比我還清楚一點，那麽這是什麽，也不用我多說了。”說罷，滄華看着對方驟然改變的臉色，說：“下次看到你，如果沒有多出什麽不該多的東西，我會幫你解開的。”

百曉生組織受到小魚兒的影響，至今都覺得滄華姓李，出自缥缈峰靈鹫宮。

靈鹫宮最可怕的一件東西，那便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死符。江别鶴那麽怕邀月，那麽能忍，他都被生死符折磨的不得不瞞着邀月獨自跑到藥王莊找程靈素求醫，力求能夠解開生死符，免去發作的痛苦。

滄華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出這三個字，但是對方俨然已經深信不疑。

想來在這樣的威懾下，他應該會老實一點了。

滄華不再管他，将本子上最後一頁給撕了下來，随手塞進懷裏，一個縱身躍下房頂。

正好落在阿青身邊。

阿青看向她，問滄華顧青去了哪裏。

滄華如實相告，跟她解釋了一番他有所領悟，打算閉關突破。

阿青點了點頭，問：“我們還去嗎？”

滄華果斷道：“去。”

她們兩個拒絕了賣藝兩父女的挽留，便打算去做之前的事情。給阿青找場子，她既然幹了活，自然應該獲得應有的報酬。多要沒有什麽必要，但是該有的也不能少。

兩人最先去的是屠戶張家。屠戶張不會武藝，隻是個尋常的平頭百姓，不過因爲殺豬賣肉，倒是長的頗爲壯實，看起來也有點威懾。他的鋪子便在另一條街菜市場那裏，非常好找，兩人走過去的時候，老遠便看到了挂在門口的一條條肉。

阿青對滄華說：“就是那裏。”

滄華微微點頭。

此時攤位前面站着個人，正在買肉。

滄華與阿青走過去，便聽見兩人在閑聊。

張屠戶：“老馮，今兒你竟還有空來買肉？”

被他稱爲老馮的人歎了口氣，說：“若是不來，明日怎麽做生意？”

張屠戶微驚，道：“你不是新納了個漂亮姑娘，也不打算休息幾天，還有工夫做包子？”

原來，老馮似乎在膳食街那邊開着一個包子鋪，名叫老馮包子鋪。由于皮薄肉多，味道也好，很受歡迎。老馮因此也賺了不少錢。由于生意有些忙不過來，他便打算買個丫頭做小，不但可以當妾，同樣也可以當下人使喚，一舉兩得。

隻不過老馮的大婦頗爲兇悍，因爲老馮想納的那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心中頗爲不喜，本來她是松了口的，結果轉眼不知發生了什麽，又變了色。對老馮也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老馮包子鋪門口都挂上了店家有喜，休息三日的消息了，結果硬是被家中婦人趕出來買肉。

這麽一來，老馮錢都花了，人都不能領到家中來，這個妾也不知道成的了不了。他的心情自然好不起來，不但不好，而且頗有抱怨，隻是不敢當着大婦說，隻不過能在張屠戶這裏抱怨一下發洩一下罷了。

聽完之後，張屠戶對老馮也頗有同情之色，都是男人，他對那種情緒也能體會兩分。便道：“我記得那丫頭是衛家的吧？是個美人胚子。”

老馮提起這事兒就鬧心。

張屠戶又道：“這幾日想着你不在，大部分好肉都被人挑走了，剩下的就這些了，你自個兒挑吧。”那時候與現在不一樣，現在大家買肉，挑肉都是喜歡瘦肉，越瘦越好，但是古代的時候，因爲肥肉可以榨油，因此肥肉是最受歡迎的。

老馮苦笑着點了點頭，這些肉都差不多，大部分都是瘦肉，沒什麽好挑的，他勉強選了一個帶點肥的，付了賬便走，打算去跟家裏交差。

張屠戶跟他喊了一聲慢走，轉頭便看到了阿青以及旁邊的滄華。

滄華聽完了他們的對話，總覺得老馮包子鋪以及衛家這個組合有點耳熟，似乎在哪本武俠小說中出現過，隻是一時半會，她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出現的。這個世界已經綜的滄華自己都不認識了，所以她也有點迷茫。

張屠戶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道：“阿青姑娘來了？可是來買肉的？我給你算便宜些，就回個本。上次承蒙你幫助，省了我老張好些事兒。我還想着明日後日，估計就要來新貨的，正打算找你呢，你就來了。”阿青幫他省了這麽大的麻煩，竟然才拿了十文，屠戶張當然非常待見她。

阿青還沒搞清楚狀況，她說：“好呀。”

滄華扶額。

她都跟阿青說是來跟人算賬的了，阿青還在那裏跟人叙舊，難怪人人都這麽對她。

她好欺負啊，不欺負她欺負誰？都說柿子找軟的捏，阿青可不是最軟的那個？

滄華拉了阿青一下。

阿青轉過頭來，奇怪的看着滄華。

滄華歎了一口氣，說：“你的做法，我可沒有看到絲毫感恩之意。”

阿青一陣恍然，她從來不記仇，竟然一下子忘了是和滄華來找人“算賬”的。

屠戶張這下才看到了滄華。

滄華此時作江湖人打扮，夜烏琴中的那把短劍就挂在她的腰間，這比什麽對一個普通人都更有威懾力。

他臉色微變，隻能說：“這位少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滄華拔出了劍，輕輕挽了一個劍花，問：“真的不明白？”

張屠戶慫了，但他仍然嘴硬道：“我就是個殺豬的，小本生意，也沒幹過什麽虧心事兒，少俠有話直說吧。”

滄華伸出了手，道：“殺一頭豬十文報酬，你不覺得太少了點嗎？”

張屠戶面色變換，他看了看阿青，又看了看滄華手中那把頗爲威懾力的短劍。過了一會，他歎了一口氣，說：“我老張不敢貪這個便宜。”說罷，轉身數了錢，按照該給的價錢還加成了三成，遞給了阿青。

滄華點了點頭，既然他認了錯，她也沒有爲難普通人的意思。

阿青一下子拿到了不少銅闆，顯得很是開心，對滄華說：“這些可以買很多包子，很多碗陽春面了。”她之前幹活，可能是因爲人太老實的緣故，因此老是被克扣，身上的銅闆一向不多，她也不争，就這麽一直過下去。

滄華聽到包子的事情，下意識又想起了之前那個老馮包子鋪。她便問阿青：“你說的包子……是不是就是剛才說的那個？”

阿青點了點頭，說：“是那裏啊。他們的包子很好吃，就是要排隊，有些麻煩。”

滄華又問：“那個衛家姑娘，你見過嗎？”

阿青道：“你說這個呀，我知道的。”她便簡單跟滄華說起了之前的見聞。

來這裏已經有些時候了，阿青便靠着到處幫忙賺錢過活，之前她有次去老馮包子鋪買包子的時候，就見到了衛家賣女兒的事情。阿青一向看不得這些，隻可惜她身上沒有錢，人家又是你情我願的買賣，阿青雖然不高興，也沒有什麽辦法。

滄華越來越覺得有些熟悉，隻聽得阿青道：“我記得那衛家姑娘的名字，似乎是叫貞貞。”

就在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見得一個看上去有些狼狽的半大小子悶着頭，向兩人沖了過來。一邊沖還一邊大喊：“讓開一下。”那小子沖的突然，如果換做旁人，恐怕便被他撞個結實了，可是滄華與阿青皆不是普通人，一左一右兩個扭身，便順利的避開了。

這小子沒有想到劇情如此發展，他眼尖，之前便看出來滄華像是個土豪，适合打秋風的對象，因此便一路跟着，此時見兩人聊着天，注意力飄散，頓時覺得是個好時機。就想趁着撞到兩人身上的機會，來一個順手牽羊。

可是他沖過頭了才意識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那便是他根本就沒有撞到人。

阿青雖然看到了那小子不自然的動作，但是她對偷竊這些事情極爲不敏銳，因此安慰他道：“你下次小心些吧，我沒什麽事兒。”

倒是滄華看着海鳗焦點之上的名字似笑非笑。

因爲她的海鳗焦點一向是按照血量排序，而且在城鎮之中，人太多了，變得也很快，所以滄華一般隻看最上面一層的。底下那些人武功不入流，哪怕揍了他們一頓，也沒有積分拿，因此她對此并不關注。

可是這個半大小子名字叫寇仲，那就有點意思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