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也繼續喝着茶。兩個人的表現,仿佛就是商量了一下今天晚上的晚餐要吃什麽一樣。
屋外靜悄悄的,鹿園書院的氣氛,本就是靜逸之中,帶着點點書卷氣。
“你是認真的?“徐良的聲音打破了靜谧。他略帶桃花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陸離盯着他的眼睛,回答道:“是的。”
複歸沉默。
“那可真是一件麻煩事。”徐良感歎道。
陸離笑了,“和以前一樣,麻煩事,就讓我去做吧。”
徐良搖了搖頭,“憑你一個人是不行的。”
“我知道。”陸離望着窗外。“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唉。”徐良歎了一口氣。他從床上站起身,走到陸離面前,在另外一張椅子上面坐下來。“以前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如今,我倒是知道了。”
他用手指捏着茶壺,然後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早知道這麽麻煩,我就不接這個擔子了。我還以爲會很風光呢。”
陸離當然知道他所謂的擔子指的是什麽。他說道:“樊籠之外,位高權重。當然,越是如此,越是沉重。”
“陸離,你知道嘛?我以前從來不敢殺人。”徐良舉着杯子,看着袅袅茶煙。“但是現在,我竟然可以派人去殺人。”
“總是沒有經過你的手嘛。”陸離臉上沒有嬉笑,“我以前也不敢的。”
“後來呢?在你從徐府不告而别之後呢?”
“我殺了。殺了不少。”陸離坦言。“我有時候甚至覺得我還殺得不夠。”
徐良眉頭微微一皺,“爲什麽?”
“沒有爲什麽。這個江湖,本就是如此。你殺别人,别人殺你。你如果不殺,那麽自會有别人來殺。”陸離聳了聳肩,“就是這麽簡單的道理。”
“這是沒道理的。”徐良說道。
陸離慘笑一聲,“這個世界哪能處處講道理。”如果能講道理,那麽,要武力來幹什麽?大家坐下來,都講道理就好了。
“也是。”徐良亦是苦笑一聲。
陸離沒有說話,但是徐良卻知道陸離已經不是當初的陸離了。當初那個陸離,徐良雖然知道他隐藏着自己的秘密,但是他處處克制,掩藏着自己的心。而後來,紀甯出現之後,樊籠司和皇城司上門,陸離離開了徐府。也離開了徐良。
後來,徐良也就隻有從江湖中流傳的消息之中聽到陸離的狀況。
他卷入武宗寶藏鑰匙的風雲。平安城除夕之夜在平安城被樊籠捕獲。後來,被黃天放帶走,關入将軍府的私獄。徐良才得見陸離。
那時,他就已經如同一柄出鞘的刀,露出了一絲鋒芒。
如今的陸離,就如同他手上的釋刀一般。已經是聞名天下了。關于陸離的消息,樊籠也是收集成冊,放在曾子墨案頭。徐良如今隻是少司命,還不是司命,所以那些東西,都還是交給了曾子墨。
但是徐良是有資格去查看的。
“與情來說,我其實很想動動那所謂的三個門派。畢竟他們做事,太不講理。”徐良說道。陸離明白他的意思,便問道:“于理呢?”
“于理,我不能動,也動不了。”徐良大爲搖頭。
“不能動的理由,我大緻能夠猜到。動不了是爲何?”
“你不會以爲,我真能指揮得動樊籠司?”徐良自嘲地笑了笑。“樊籠可不是江湖幫派啊。”
陸離并不是很理解。“是因爲司命之位還未交接?”
“不,是因爲我的實力。雖然樊籠司命之職,更重要的是頭腦,但是實力也是很重要的一個部分。”徐良慢慢悠悠地說道,“司晝也好,司夜也好,這兩人我都接觸過。我師父曾子墨能夠駕馭他們,讓他們俯首稱臣,但是我還不夠。”
“樊籠是江湖,也是官場。官場這種東西,遠比江湖來得複雜。”徐良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倦容。“勾心鬥角。呵呵。”
“那有關于朝廷處置樊籠的消息,難道是真的?”陸離問道。
“是真的。她想要掌控樊籠。”徐良臉上露出些許憤恨的神色。“我一直說,女人就是麻煩。”
“诶?那剛才那位縣主是怎麽回事?”陸離忍不住調笑一句。
“她啊?那是我欠她的。”徐良沒有笑,他很嚴肅地在說這件事情。
陸離一愣,徐良欠她的,欠她什麽了?他沒有問出這個問題,但是他都已經把這個問題寫在臉上了。徐良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說道:“之前我怎麽對付黃天放的,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啊。”陸離點着頭。黃天放是當朝八大将軍之一的大将軍黃厲之子。因爲早年在陸離與徐良年幼的時候,與同樣年幼的黃厲結仇。所以差點被大将軍府的府兵揍了個半死。至此之後,雙方算是結了仇。
徐良來到鹿園的一個原因之一,便是爲了報複。
報複的過程,陸離并不知道太多的細節。隻是知道他是用了計策,以黃厲企圖非禮一位皇室女子的罪名,将他趕出了鹿園。這也直接導緻了黃天放後來單獨提走陸離淩虐。
回想到這裏,陸離似乎反應了過來。難道那個被徐良利用的皇室之女,就是這位縣主李沐?
陸離出言向徐良确認,徐良直接點頭。“就是她。黃天放的事情,還是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所以這是我欠他的。”
“所以,你是認真的?你們要成婚?”
“不,我剛才就說了。我家裏這份家業,我可是還惦記着。爲了這徐姓,我也不能去當個驸馬爺。”徐良隻是搖頭。
“那這樣來說,如果不成婚,那麽你也不應該和她一起。”陸離話語之中,已經帶了幾分嚴肅。這的确是一個嚴肅的問題。男子與女子在一起,若不是爲了成婚,那麽對于女子來說,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陸離也沒有理由去批判徐良。因爲徐良原本就是這樣的性子。他如果這麽做了,也沒有什麽奇怪的。人各有志,陸離早就已經過了一定要讓人同意自己觀點的年紀了。
“先不說這個。你之前對我說的。我說的不能動,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明白的吧?”徐良揭過了關于李沐的話題。
“嗯,知道的。樊籠需要存在的理由,而隐國的勢力如今都把觸角收縮了起來。雲滇和草原都是樊籠很難觸及的存在。所以,樊籠失去了消滅隐國的意義。反過來,這個江湖之中,邪派又弱小,那麽便是那些不服從樊籠管理的江湖門派跳了出來。”
“如果不想樊籠失去意義,那麽那些與樊籠作對的江湖幫派是必須要存在的,是吧?”陸離在來鹿園的路上,就已經把這些想法想得很清楚了。
“嗯,的确是如此。樊籠一旦失去了意義,那麽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徐良繼續說道,“其實現在也還好。當今陛下身體雖然欠安,但是相信他過個七年八年應該還沒有問題。隻要是這樣,等我能夠完全掌控樊籠,或許應該會不一樣吧?”
“若你能等,那麽七八年的時間,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個江湖隻有樊籠,不會再有所謂的大派。”徐良說的輕描淡寫,但是陸離卻不懷疑。因爲他相信徐良的确可以做到他所說的。
可是,他等不了那麽久。“那樣太久了。我爲了淩雁,已經等了許久了。”
徐良一愣。
“沒有關系,我其實也有兩手準備的。”陸離說道。
“說說你的計劃吧。”
“我,去霖越派,殺魯楚學,然後,瀝血泉會配合我。”陸離對徐良也沒什麽好隐瞞的。徐良眼珠一轉,“你和瀝血泉合作了麽?”
“是的。原本想要你配合的,也不過是放給瀝血泉一些方便而已。”陸離笑着說道,“原本,我就不想樊籠參與進來的。畢竟這一次,我真的是要和他們結血仇。”
“這樣麽?我不會約束他們。相信先生也應該跟你說了些東西吧?”徐良仔細考慮了一下。如果不是正面沖突的話,那麽樊籠還是能給予陸離幫助的。
“樊籠如今是以休養生息爲主。當然,樊籠之中人員自己的行動,不在我管轄範圍之内。”徐良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了。他知道陸離在樊籠之中,還有幾位好友。那如果是他們出手相幫,是他們私自行動。徐良這裏也不會被人追究。但是他們一旦出現,肯定和樊籠脫不了幹系。最後還是可以憑借樊籠的名号去幫助陸離。
這是一石二鳥的計策。
“對了,說起來,你準備拿公子嫣怎麽辦?”徐良忽然說道。
“啊?什麽怎麽辦?”陸離一臉迷茫。
徐良喝了口茶,然後說道:“當我沒問。”
陸離沉默了一會,徐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不久就會動手的。”陸離最後說道。
“别死了。我能幫的盡量幫你。”徐良叮囑道。
“嗯。”陸離滿口答應,然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一般。“對了,徐良,你看我,能不能當個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