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一些微醺的醉意,的确是有助于睡眠。
陸離躺在悅來客棧的房間内,望着床闆。
昨天晚上和謝王客,吳振濤,郝方三人一邊喝酒一邊談天,直到接近戌時,才返回客棧休息。回到客棧之後,他又洗了個澡,這才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陸離躺了一會,然後麻溜地起床。今天是魚龍幫返程的日子,也是陸離準備回家的歸途。
與來時的火急火燎有所不同。回程的陸離,有些從容不迫的感覺。
雖然他依舊牽挂着林淩雁,但是因爲有了可以救治林淩雁的龍剡草,所以,陸離變得很有把握。按照柳茗煙說的一年之期,陸離算了算,自己回到石谷,應該剛好是在初秋時節。也就是說,他這一趟雲滇之行,隻耗費了半年不到一點的時間。
相比于陸離原本預計的半年多時間,陸離已經提早了不少。
這是陸離不再心急如焚的原因。
陸離很快收拾好東西,裝在一個包裹裏面,背在了背上。重要的玉鳳箫和龍剡草,被他包成另外一個包裹。這個包裹,他會放在胸口,不管怎麽樣都不會弄丢的。
在查看玉鳳箫和裝有龍剡草的火玉匣時,陸離忽然發現其中夾雜了一片不起眼的布片。這布片大概巴掌大小,大概是從某處撕下來的吧。
陸離伸出兩個手指,捏起那塊布片。他仔細地端詳了一下。似乎自己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把布片也包起來啊。這布片是哪裏來的啊?陸離揉着腦袋,将那布片翻來覆去看了個遍。
最後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便把布片随手一扔,心想着:管他去呢。可當他真的扔掉布片的時候,他又覺得,心裏好像總有那麽一些不對。
這種感覺,好像是怅然若失,但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
陸離歪着腦袋想了想,最後還是把布片塞回了包裹之中。
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吧。陸離隻能這樣解釋。
收拾完畢之後,陸離去用了早餐,然後到大堂結了房錢和其他費用。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出門牽了馬,然後走在隆墨城的大街之上。
這匹馬,還是從開山營馬廄之中帶出來的馬。雖然并不是軍馬頂級,但是能夠被選爲騎兵坐騎,就已經說明這馬屬于上乘。陸離昨天就問過老貓,魚龍幫這次的船是運貨爲主,船艙主要都用來放貨了。沒有地方能夠再容下一匹馬。
再說,此去長陵,路途遙遠。如果要帶上馬,還得帶上足夠牧草。這樣的話,就有些麻煩了。
陸離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匹馬賣掉。
陸離原本想着,這樣一匹好馬,賣給車馬行應該會很受歡迎。但是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陸離連問了三家隆墨城中排的上号的車馬行,得到的反應大抵都是相同的。
原本都是價格談得好好的,但是擡起馬的右腿,看過馬蹄上的印記之後,就沒有一個車馬行敢收了。
陸離最後才知道,那是因爲凡是被征用的軍馬,或者是馬場裏面專供騎兵之中的軍馬,都會在右蹄上刻上一個标記。正規的車馬行平時雖然也會從他人手中購買馬匹,但是對于軍馬,向來都是莫諱如深的。
軍馬流出軍營,這本來就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雲滇一統之時,曾學習當年大姜的畜牧策,其中有一條,爲軍馬令。是效仿大姜實行馬場制,軍馬造冊登記,若發現有人買賣軍馬,則與殺人之罪同等的規定。
這已經是很嚴苛的律法了。
如今雲滇分裂,雲霜與雲渚交戰。本土滇馬自然也成了稀缺資源。那條畜牧策中關于軍馬的條款,被嚴格執行。
所以沒有任何一家車馬行敢收陸離的馬。
陸離沒有辦法,他人要回中原人,總不能把馬随便一放,讓它自生自滅吧。雖然陸離也聽說過老馬識途這類的故事,但是那畢竟是故事,陸離也不知道自己如果放了這滇馬,它是不是真的能回到開山營營地去。
最後,陸離思來想去,想到了一個人。
陸離還記得自己剛到隆墨城的時候,他被顧長鷹叫去,和袁兀等人一起見了名爲辰夯和黑皮的地頭蛇。在辰夯那裏,顧長鷹似乎惹惱了辰夯。所以雙方人馬起了沖突。
陸離就是在那個時候,借機假死,脫離了洪湖商隊,一個人進入雲滇。
“如果是那些地頭蛇,應該會有這個膽子的吧?”陸離猜想着,順着自己的記憶,走到那道有些熟悉的門前。這幢房子相對于碼頭和中央大街來說,要稍稍偏僻一些。
陸離敲響了門。
門内傳來的是一句雲滇話。
陸離沒有回答。
門内這才換成了中原話。“來做什麽的?”
有時候,陸離也感歎,生活不易。在隆墨城這樣的地方,要想混得開,如果不掌握多門語言,還真不行。哪怕你想當個地頭蛇,也要懂交流不是?
“來賣馬的。”陸離開口說道。這是他的本意,而且他上次看顧長鷹,好像也是這麽開門見山的。
“哦,你弄錯了,我們這裏不是商店。更不收馬。”門内的聲音如此說道。
之後,任憑陸離再怎麽說話,門内也沒有了回答。
陸離心想,大概是自己沒有對上他們的切口,所以才不理會自己。
于是,他隻能繼續敲門,“我認識辰夯,也認識黑皮。”
“你弄錯了,這裏不是商店。”門内的回答還是這樣。似乎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陸離眼見無果,搖了搖頭。他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黑瘦的男人走了出來,他仔細看着陸離,像是在确認着什麽。“你是陸離?”
“難得你還記得我的名字。”陸離說道。他可記得眼前這個叫黑皮的男人。
“進來說話吧。”黑皮一指門内。
陸離點了點頭,他牽着馬,一起走了進去。陸離手中的缰繩,很快被其他人接過。陸離跟着黑皮,來到了上次辰夯和顧長鷹呆着的房間。可是,這次辰夯似乎不在。
“最近生意如何?”陸離很自然地問道。
“還行吧?”黑皮當然不會告訴陸離他的底細。雖然之前陸離不怕蠱蟲,給黑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陸離終究不是自己人。
那種見到高手納頭便拜的,從來都隻存在故事之中。
陸離當然也沒指望黑皮對他坦誠相待,他嘿嘿一笑,揶揄道:“之前應該搶下了一大批生絲吧?可以算作是大生意了。”
黑皮的臉色明顯一緊。“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沒什麽,沒什麽。”陸離在聽到郝方說洪湖商隊出事的時候,就已經懷疑黑皮和辰夯這倆人。不過,他有點不确定,這倆人真能拉起一支訓練有素的山賊隊伍麽?郝方說的三千人,很可能是他驚慌之下,感覺出來的數量。陸離猜測,實際可能在千人左右。
如果不是,那麽很有可能是和其他山賊團合作啊。
陸離再次遇到黑皮,不僅用語言試探。結果黑皮的反應,也印證了陸離的猜測。洪湖商隊這次貨物被搶,人手被殺。估計就是黑皮和辰夯一手主導的。
“放心,我不會想着要報仇什麽的。我今天來,就是單純地賣一匹馬。”陸離沒有再糾纏。
黑皮說道:“就這麽簡單?”
“是,開個價吧。”
“老穆,你去驗驗那匹馬,然後回來給我報個價。”黑皮高聲喊道。陸離聽見外面有人應了一聲。之後,陸離等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之内,黑皮叫人上了茶。除此之外,黑皮似乎并沒有什麽說話的興趣。
黑皮不說話,陸離也就不說話了。看起來黑皮隻是一個管事之人,那辰夯,才是主事之人。如此一想,陸離對此也就無可厚非了。
過了一會,有人走到黑皮身邊,對着黑皮耳語了幾句。
黑皮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轉過頭,對着陸離說道:“你這馬,是軍營裏的?”
“是。”
“牲口還不錯,我能收。不過,因爲是軍馬,還要磨掉那個印記,挺麻煩的。所以,五兩,不能再多了。”
“就不能再加點?”陸離玩笑般的說道。
黑皮搖了搖頭。
最後,陸離以五兩銀子的價格,賣掉了滇馬。他本來就不指望靠賣馬賺多少錢。他隻是想找個地方安頓這馬。畢竟這匹馬,也帶着陸離行走了一段旅程,陸離覺得自己應該在走之前給他安排個地方。
走出黑皮的黑店,陸離沒有停留,徑直去了碼頭。
今天,魚龍幫的船就要返航了。陸離可不想誤了行程。
陸離早早上船,與陳妮老貓打過招呼,又與郝方等人閑聊了一陣。最後才在船艙裏面安頓下來。
半天光景很快過去,等到船起錨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中午。
陸離倚在船舷之上,望着江水拍擊這船身。耳畔則是水手們整齊的号子聲。
終于是要回中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