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何嘗不知道自己跳起閃避,會落入這樣的局面?
有柴如歌這個古河派叛徒在船上,他怎麽可能放着大把時間,不去和陸離分析古河派劍法?就算陸離短時間内無法掌握古河派所有的劍法劍招。但是離劍劍法這麽出名的劍法,必然是陸離着重要注意的。
江轲經過沐三白的調教,眼見不差。可陸離練刀的前五年,是由柳扶風來喂招的。他又會弱到哪裏去?
陸離不選擇後退一步,而是如江轲所希望的那樣,騰躍空中,進行閃避,難道他就沒有想過會處于危險之下麽?
這些問題都是有答案的,那就是陸離這一步,是他預料之中的。
迎面而來的一劍,脫手而出的一劍。此時裹挾着罡氣而來的百砧劍,也在陸離預料之中。不,不僅僅是預料,這也在機先的預感之中。
陸離舉刀,在騰躍而起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這個動作。所以他的動作是那麽自然而然。
江轲在百砧劍脫手而去的那一刻,目光注視着百砧劍,也注視着陸離。他想親眼看到陸離被擊敗的這一幕。可他看到的,卻是陸離高舉的釋刀。
這家夥想要幹嘛?難道想要硬撼自己全力一擊?
江轲對自己的實力還是很自信的,以他武榜十一的實力,凝聚全部力量的一擊,怎麽可能會那麽容易抵擋?
江轲向前走了兩步,也是提氣而起,他要再補上一招,廢去陸離武功,讓陸離再無還手之力!
對于陸離的所作所爲,江轲心中恨不得殺了他。但是轉念一想,廢去他的武功,讓他苟活于世,這樣的結果可能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如果這麽做的話,即懲戒了陸離,更彰顯古河派的大度。一箭雙雕的事,江轲在心裏已經盤算得很清楚。
陸離啊,你注定會成爲我的墊腳石。
隻要讓我在這裏廢掉你。
所以,請你死吧!
江轲心中默念一聲,勝負已分!
“彭。”忽然,一聲炸裂的聲音讓江轲一震。江轲看着陸離,陸離身邊有罡氣環繞。
釋刀出鞘,伴随炸裂的罡氣,這一點,江轲從沐三白處已經知曉。但是眼前的陸離,他身邊的罡氣好像有些不一樣。
那些罡氣并不是單純圍繞着陸離旋轉,那些罡氣仿佛是被人撕扯着,揉捏着,變換着各種形狀。那模樣,與其說是被人揉捏,更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罡氣之中顯現出來一般。
這景象不過持續了一刻。
百砧劍在這期間,已經穿過了那段看似悠長的空隙。此時的百砧劍,來到了一個陸離無法閃避的距離。
陸離原本就不想閃避,他的刀開始落下。
他要斬落這把奪命之劍。
百砧劍帶着罡氣,它的速度,比起辰源的箭更快。這意味着這把劍更難被斬落。想要斬中百砧劍的劍尖,不亞于用刀劈中閃電的難度。可陸離偏偏就這麽做了。
這一式,刀式用的是出鋒。
刀鋒對劍尖。
針尖對麥芒。
陸離鋒芒畢露,以釋刀之利,出鋒!
“吼!”一聲龍吟傳來。
在場的人都是一驚。
沐三白瞥了一眼黑白雙蛟之後,盯着陸離的眼中,有着無比的光彩。
“那黑白雙蛟不是已經動彈不得了麽?”
“不會是他們啊,你看他們一動不動。”
“怎麽會!”
“不是它們!你們快看!那個人!”
“老天!”
“這怎麽可能!”
有人震驚,有人啞然,有人困惑。場中議論之聲四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陸離所吸引。
因爲陸離身上有龍,他以罡氣化龍。
一道罡氣化成了一個巨大的龍首,鹿角、牛頭、驢嘴、蝦眼,正是潛龍的模樣!
巨大龍首開口怒吼,剛剛那聲吼聲就是從陸離這罡氣之中傳來。這聲龍吟,比起蛟龍之聲更添一份霸氣。能大能小,變化多端,興雲布雨,鳴雷閃電,開山移河,法力無邊,這便是真正的龍。
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龍。
“劍有劍氣,刀有刀罡。”陸離用隻能他自己聽見的聲音說道。他在見到江轲使用劍氣之後,也不甘示弱,運用刀罡。
下一刻,他揮刀。
輕輕巧巧,就像是沐三白使出那開天一劍。
沐三白一劍開天。
陸離一刀如龍。
“吼。”罡氣化成的龍首傲然向前,張開大口,一口咬向百砧劍。百砧劍如同一道電光,直接刺入龍首之中。
在場之人,都聽到了那一聲兵器碰撞之聲。
“叮。”
聽上去有些清脆,像是兩枚上好玉佩撞擊發出的聲音,而不是兩件兵器。
就在那一聲清脆的撞擊之聲還沒有消散的時候,又一聲巨響響徹夜空。
今夜,古河派多災多難的地面,再一次受到重創。
陸離所化如龍罡氣與江轲百步飛劍撞在一起,罡氣相互沖擊,直接炸裂開來。“轟”地一聲,石階震顫不已。及履殿的通路之前,出現了一個深坑。這個坑比起沐三白之前幾乎橫貫古河派的那道劍痕還要深。
因爲陸離隻身化龍,從天而降!
這條龍,直接撞飛了百砧劍。接下來,順勢撞飛了江轲。陸離以一種毫不講理的态度,把江轲撞入了地面之中。江轲的百砧劍,插入泥土之中,劍柄還在微微顫動。
而江轲,則是倒在了陸離轟出來的大坑之中。
陸離自己,則是以釋刀拄着自己的身體,勉強不讓自己倒下。這場罡氣的交鋒,陸離完勝!
及履殿前,鴉雀無聲。
江轲對戰陸離,竟然是江轲輸了?
沐三白臉色鐵青,這是劍仙第一次變了臉色。
韓三娘面色不渝,這個陸離和在武宗寶藏時的陸離,完全判若兩人。這小子難道在武宗寶藏得到了什麽奇遇?武功怎麽會如此突飛猛進?雖然現在丢的是古河派的臉面,但是兩派聯合在即,古河派丢臉,就是東秀劍閣丢臉。
這一點,韓三娘不能忍。“我來。”她說了一聲,然也不管古河派的反應,直接走下石階。
陸離現在真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連戰立都是勉強,他現在繼續打坐調息一會,理順自己的罡氣,順便治療一下内傷。與江轲對拼的一招,他又怎麽會一點都不受影響?而且他原本就是受傷的,江轲的真氣沖撞入體,更是加重了陸離的傷勢。
看到韓三娘走下石階來,陸離索性一屁股做到了地上。他抱着釋刀,沉重地喘着氣。
能恢複一點是一點吧。
自己冒險動用潛龍,更是不惜用大量的罡氣施展方才那招如龍,這才打敗了江轲。此時已經精疲力盡。如果再對上一個武榜第四的韓三娘,好像最好的選擇,就隻剩下了投降求死。
“呵。”陸離笑了笑,一把抹掉嘴角的鮮血。跪着死,可不是他陸離的風格。他就算是要死,也隻會是站着!
韓三娘一步步走近,終于來到陸離十步以内。
這個距離,以韓三娘的實力,瞬息而已!
陸離掙紮起身,單左腿傷勢終歸是有些影響。他腿一軟,單膝跪倒在地。
“現在想要求饒,晚了些。”韓三娘一手握着秀劍,淡淡說道。
陸離擡起頭,臉上的表情有些驚愕。
韓三娘以爲是陸離終歸是怕了,她嘲諷道:“現在知道怕了,也晚了一些。”說着,她秀劍揚起,一劍斬向陸離。
“喂喂喂,我說,你一老娘們也太不要臉了吧?”一個讓韓三娘無比厭惡,終身難忘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人家跪的是我這個師父,你就不要傻站在那裏受這一禮了。”
全場又是一陣寂靜。
老娘們?竟然稱呼東秀劍閣的掌門人爲老娘們?這個人是誰,怎麽敢如此大膽?
有人把目光投在突然出現在場中央的那個男人身上。
準确地說,那是一個老男人,他身量不算高,衣衫也有些破。一頭花白的頭發隻用一根已經分辨不出顔色的發繩綁在一起。額前刻意留下的那挫亂發更是讓這個老男人看上去有些邋遢。
這個人是誰?
“喂,那個現在跪在地上的人,名字好像是叫陸離吧?”
“是啊。”
“那他手中握着的刀就是大名鼎鼎的釋刀?”
“是啊。”
“那他的師父……”有人反應過來了。
“他的師父怎麽了?”但是有的人還沒反應過來。
“那他的師父……他的師父……豈不就是刀聖柳扶風?”
“嘶。”那個突然現身的來客,被人點破身份,古河派之中頓時響起一片倒抽一口冷氣的吸氣聲。
刀聖柳扶風!
這個名字,仿佛一篇上好檄文,被深深地镌刻在了江湖這塊隽永石碑之上。
江湖之中到處流傳着他的傳說。
沐三白唯一的對手,刀中之聖!一個人滅了霖越派的殺伐怪物,一個人扛起江湖大旗的前輩高手。亦正亦邪,潇灑不羁的柳扶風!
“你怎麽會來這裏?”這句話,可能是陸離和韓三娘唯一一次異口同聲說出的話。
柳扶風慢慢悠悠晃到陸離身前,然後說道:“沐三白的弟子大婚,竟然不叫上我柳扶風,實在是太不給面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