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追出來,遞給他臨行的包裹,他也隻是默然接過。之後徐良好像還和他說了些什麽,但是他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等陸離從渾渾噩噩之中醒來,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共曲峰的飛流瀑下。
黑白雙蛟就在這裏。
此時夜已深沉,天色一片黑暗。
還未立夏,但是春天的夜風,按理說已經沒有了一絲涼意。
如果說此時陸離感到有些涼,那就是心涼。
陸離從來都不介意以最壞的角度去看待所有事物。所以,他有些怅然若失。徐良所說的話中,讓陸離最爲在意的,就是當事雙方同意這件事。
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麽就意味林淩雁在自己“死”後不到半月,就投入他人懷抱,同時還要成親了。
屍骨未寒啊。
想到這裏,陸離就搖了搖頭,淩雁不是這樣的人。憑他對林淩雁的了解。她不是這麽水性楊花的人。
但是,如果不是她自願的,那麽這個問題依舊不小。因爲這意味着古河派和東秀劍閣,當世兩大門派達成了共識。陸離不懂,正如曾子墨所說,兩個門派的聯合,爲什麽要夾雜着婚禮。
可陸離的回答還是那一個,他不願,所以不許。
不許這件事情的發生。
哪怕會讓沐三白和韓三娘出手,但是陸離也絲毫不懼。
“所以,我會去逝水畔,将你搶回來。”陸離對着那飛流瀑說道。因爲瀑中有蛟龍,所以陸離心中有一念。
說完這句話,陸離又大聲對着瀑布之下的深潭說了些什麽。直到深潭泛起不一樣的漣漪,他才轉身離去。
共曲峰在雲栖山中,位置偏西。陸離要去往古河派,那就必須橫穿平安城,前往城南,再從城南漕運碼頭,坐水路往西南而去。陸離擡頭看了看天色。
平安城中夜禁刀。
樊籠和皇城二司一同配合平安府衙掌控着平安城夜晚的治安。到了晚上,還在街上閑逛的可疑之人,都會被他們控制起來。
如果可疑,陸離并不想引起這兩司的注意。樊籠司自不必多說,陸離與之糾葛頗深。皇城司,陸離也是打過不少交道。但是今天晚上,陸離不得不從平安城中穿過。
因爲如果繞行,花費的時間太多。陸離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如果能趕到婚禮之前到達古河派,見到林淩雁,那麽一切可能都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更壞的情況,是婚禮當天趕到。如果是那樣,陸離爲了林淩雁,恐怕要徹底落了古河派和東秀劍閣的面皮,将沐三白和韓三娘徹底變成敵人。
可那不是最壞的。對于陸離來說,最壞的情況就是錯過了婚禮。那樣的話,哪怕陸離趕到,一切都成定局。陸離想要改變,就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而且,對林淩雁的清譽也是一次巨大的損害。
所以,陸離現在的時間很緊,他很着急。
陸離從共曲峰下山,徑直從西北角入平安城。徐府就在不遠,可他沒有絲毫興趣回去看一看。
他行走在街道之上,行走之間,用上了繞岸身法。罡氣配合呼吸,讓陸離的速度飛快。
西北大多都是民宅,到了晚上倒也冷清。這也是陸離選擇這條路線的原因。城東歡街太過熱鬧,人多車雜,到第二日拂曉方才淡去。這會影響陸離趕路的時間。
月色如水,照在陸離身上,更添幾分風塵仆仆。不過,當月光照在另一個人身上,卻顯得那麽和諧。
窈窕的身影獨立一座長橋之上,月光之下,橋上有影,水中亦有影。
對影成三人。
這裏名爲河洲坊,因爲逝水的一條支流——龍紋河,而得名。白天水道熱鬧異常,但是晚上卻空無一人。
所以,站在關雎橋上的那個女子,就顯得更加寂寥。
陸離在橋下停下腳步,擡頭看着橋上的女子。不用看她的臉,陸離就已經辨認出了此人。因爲,真的已經熟的不能在熟。
公子嫣。
身爲夜司,到的确也有夜間當值的時候。不過公子嫣今天不當值,她今天站在這裏,也不是爲了賞月。她隻是在等一個人。她在等陸離。
“我就猜到你會走這條路。”公子嫣左手之中,握着一個酒葫蘆。右手看似随意地擺放,卻保持着一個随時能夠拔刀的姿勢。
陸離此時不想多說什麽,他大步走上橋。
“這裏是從雲栖山到城南碼頭最近的路,所以你一定會從這裏走。”公子嫣說着,喝了一大口酒。
“你來做什麽?攔我?”陸離心裏很急,所以說話也很急。
公子嫣把口中的酒一口吐掉。月色下,微微濕潤的紅唇散發着晶瑩的光澤。“有實力的江湖人,進入平安城,必然會有樊籠司的人前來打聲招呼。現在,你也有這個實力了。”
“先讓讓吧,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說這些。”陸離說道。對于公子嫣,他還是保留了自己的理智。
公子嫣聞言,向橋中央一杵,那意思分明是不讓了。
“公子嫣,你是什麽意思?”陸離的手,也按向了釋刀。
“你不用着急,我回到樊籠聽到古河派的消息,我就知道你會想要做什麽。我也不會阻止你,我隻是在這裏等你,交代你幾句,然後順便讓一個人給你引路。”說着,公子嫣對着橋下招了招手。
陸離隻看到橋下似乎有個黑影很不情願地蠕動了一下,然後跳上橋來。這人他很熟,正是曾經的十月如歌,後來烤得一手好乳鴿的柴如歌。看到柴如歌,陸離才明白公子嫣的意思。她猜到了自己要去做什麽,但是又不放心自己。所以才用職務之便,以權謀私,指派了柴如歌前來。
柴如歌黑着兩個眼圈,一幅沒有睡醒的樣子。他一邊揉着眼睛,一邊說道:“關關雎鸠,在河之洲。你倆在這橋上聊聊天啊,賞賞月啊,其實挺合适的。真的。”
公子嫣和陸離都望向了他。他打了個哈欠,說道:“其實呢,雖然我和林淩雁也有幾分交情,但是我覺得吧,還是你們兩個更合适。”柴如歌的話,讓公子嫣一愣神。
但是此時陸離明顯沒有什麽心情再調笑,所以他很直接對柴如歌說道:“這個笑話并不好笑。”
“喂喂喂,還有沒有尊老愛幼了?”柴如歌叫屈。
“閉嘴,柴如歌。”公子嫣訓斥道。身爲夜司小宗師,自然是有底氣去訓斥身爲普通樊籠衆的柴如歌。
“行行行,我閉嘴。使喚人還不讓人抱怨了啊?”柴如歌理直氣壯地說道。
“行了,你也很久沒回古河派了,順便帶陸離回去。”公子嫣指派着柴如歌。然後轉頭對陸離說道,“讓他帶你去,他熟門熟路,你也可以輕松一些。”
陸離看着公子嫣的眼睛,就這麽直勾勾地看着她。饒是公子嫣渾不在意的性格,也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謝謝你。”陸離很是認真地說道。他是真的非常認真地在道謝。他以爲公子嫣也和曾子墨一樣,也是來阻止自己的。卻沒想到,公子嫣竟然是支持自己這麽做。
公子嫣看着陸離,小心地叮囑道:“小心點,别死了。”說完之後,她眼神飄忽了一下,看向了别處。因爲她發現她這句話有些像妻子叮囑即将遠行的丈夫。
“怎麽不讓我小心些。”柴如歌嘟囔了一聲。他走過來,拍着陸離的肩膀說道:“不要以爲古河派門前的大道很是空曠,上面可是有一個陣法在的。如果不懂其中道道,很容易就着了道。”
“嗯。”陸離仔細聽着柴如歌的話,他既然已經決定要去做了,那麽他就要做好一切準備。
“門前的逝水,九曲灣很難有航船進入,所以我相信很多人都是坐船到卓雲山的碼頭,然後步行前往。到時候,碼頭應該會被監控起來。”柴如歌繼續說着,然後一拍腦袋說道,“她應該還沒告訴你吧?你活着的消息,樊籠已經知道了。相信不久之後,古河派或者東秀劍閣也會知道你沒死。那麽在婚禮前後,必然是對你十分戒備的。”
“所以有一個難題,那就是我們怎麽才能坐船登上碼頭而不被發現。”柴如歌說着話,但是他們三人已經開始行進。
聽到柴如歌這麽問,公子嫣皺起了眉頭。不是她不想組織陸離還活着的消息擴散,但是消息擴散起來,往往是飛快的。特别是這次,她依稀感覺到背後似乎還有什麽人在推動一般。
不過陸離卻沒有什麽反應,他擺了擺手,說道:“這一點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柴如歌很是詫異地看着陸離,問道:“你真有辦法?穿過九曲灣直接到達古河派的大門之前?九曲灣的水流和礁石,注定了沒有經驗豐富地船工,是無法通過的。”
“你是想找船過掉那段區域?”公子嫣也是在一旁說道,“雖然你也出過海,但是你畢竟經驗不足。”
“不。”陸離否定了兩人的猜測,但是他也沒有說出自己的方法。
他隻是對柴如歌說道:“按照你對古河派的了解,婚禮會放在哪裏舉行?我要怎麽闖進去?”
柴如歌翻了個白眼,說道:“我現在就覺得我是一個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