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也要久得多。
至少到現在,她有點餓了。肚子不停地在響,但是公子嫣沒有絲毫不好意思。
“我餓了。”
“恩。”陸離很自然地掏了掏自己腰間的小包。一般行走江湖之時,他都會帶着。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掏了半天,他掏出了一小塊餅。
他愣了愣,原本他放的食物,應該不少啊。然後他又向下掏了掏,才發現袋子已經破了。裏面所存放的水和食物,都隻剩下了這一笑塊餅。
“喏。先吃着吧。”陸離遞了過去。
昏暗之中,公子嫣也把手伸了過來,然後摸到了陸離的手臂,然後摸到了陸離的手。
手掌很熱,微微有些汗。手指捏着一塊幹燥的餅。
公子嫣伸手接過,然後頓了頓。“你呢?”
“我不餓。”陸離想也沒想。說完之後,他稍微頓了頓,“不夠的話,我這裏還有。”
“嗯,好。”公子嫣不疑有他,吃了起來。
餅不大,公子嫣兩三口就吃完了。“咔擦咔擦”的聲音響起,公子嫣吃東西向來不淑女。吃完之後,公子嫣又掏出了那個葫蘆,在黑暗之中,摸索着遞給陸離。“來幾口?”
陸離挖了半天,也有些渴了。于是伸手接過,抿了一小口。
雖然是酒,但是也可以微微解渴。
“少喝點,不多了。”陸離對公子嫣說道。
“恩?”公子嫣也知道,現在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出去,自然能省則省。
簡單交談之後,黑暗的空間之内,隻剩下了兩人淡淡的呼吸聲。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但是兩人都有些累了。
陸離半躺着,懷中抱着釋刀。他閉上眼睛,雖然睜着眼睛的時候眼前也是黑暗,但是閉上眼睛可以讓休息一會。
可是,閉上眼睛之後,他的心神并沒有休息下來。他在擔心林淩雁,之前他依稀看到她是在東秀劍閣的人群之間,但是平台傾覆的時候,那麽亂,那麽危險,她是否安然無恙?
這個念頭一出現,他忽然有種很想出去的沖動。
隻有見到林淩雁無事,他才會安心吧。
“在想什麽?”忽然,公子嫣的聲音響起。
陸離一愣,“啊?”了一聲。
“哦。”公子嫣同樣回了個單音。
兩人之間的對話毫無營養。
片刻沉默。
“我在想她。”陸離說道。沒有說出林淩雁的名字,他知道公子嫣知道他說的是誰。
老實說,他曾經對公子嫣也心動過。雖然公子嫣還是嫁給了皇甫玉,但是他還是覺得在提起林淩雁會有些尴尬。
“哦。”公子嫣一幅漫不經心的樣子。
可黑暗之中,陸離也看不清公子嫣臉上到底是什麽表情。所以,隻能當公子嫣漫不經心。
可公子嫣真的漫不經心麽?當然不是。她隻是不知道自己該用一種怎樣的語氣和陸離談論林淩雁。現在回想起來,公子嫣有些想笑,按照原本的軌迹,陸離應該會成爲樊籠的一員,在她手下聽調。
自己雖然還是會嫁給皇甫,但是,和他之間也不會那麽尴尬吧?
說真的,公子嫣真的很懷念和陸離的默契。在平安城初見也好,在岚州城再遇也好,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不需要太多言語。往往一個眼神,幾句簡單的話語,陸離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這種感覺,很好。
有人說,最好的愛戀,是舒适而不尴尬的沉默。
曾經,公子嫣和陸離,兩人沉默的時候,也可以覺得舒适。
但是現在,哪怕是公子嫣這個反應遲鈍的家夥,也察覺出了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
沉默變得尴尬。
于是更加沉默。
這種感覺,很不好。
陸離又何嘗不這麽覺得呢?他雖然被徐良諷刺爲一個遲鈍的家夥,但是那隻是他沒有經曆過而已。憑陸離的思維,哪裏會遲鈍了?和林淩雁在一起的陸離,多多少少也對男女之間的關系有了些領悟。
他也覺得有些不适。所以,他準備說些什麽。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适合談的東西很多。比如談情,比如說愛。
可是,這不合适。
陸離搖了搖頭。
不止是因爲現在是生是死還無法分明,同時也是因爲和他在一起的人。
那是公子嫣,不是林淩雁。
陸離牽起的是林淩雁的手,所以,他會讓自己不去想牽起公子嫣的手會怎麽樣。哪怕他曾經真的很想。
這是一個男人的擔當。
“你……沒受傷吧?”憋了半天,陸離冒出這麽一句。
“沒有。”公子嫣回答。因爲真的沒有,她身上沒有一點傷。
“哦,那就好。”陸離回應道。
“嗯。”
兩人的話語,真的沒有多少營養。
“你爲什麽來這?”公子嫣覺得,自己應該正常些。
“爲了武宗寶藏啊。”陸離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要寶藏幹什麽?”公子嫣貌似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但是她确實想知道這個問題。
“秘籍,我需要很多秘籍。你也應該知道我的武功。”談起自己的刀,陸離也變得随意起來。
公子嫣想起了那個夜晚,在平安城見到過的柳扶風。“你師父,真的是個很古怪的人。竟然完全不教你招式?”
“是啊。”陸離想起了老頭子對他的教導。雖然剛開始,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柳扶風對他喂招,讓他能夠應對天底下大部分的招式。
這是陸離能夠活到現在的基礎。
否則,陸離沒有學會招式,如果再沒有學會如何應對招式,那麽他根本沒有什麽時間去成長。
“所有招式都是我自己想的。”陸離微微有些驕傲。因爲自創招式,沒有那麽簡單。經驗,眼光,實力,想象力等等等等,缺一不可。這些都是一個人所有特點的凝聚展現。
“你很厲害。”公子嫣說道,“你比那些門派所謂的天才都厲害。”
“沒有。”陸離自問還沒有那麽厲害。
“你習武多久?修行多久?”公子嫣反問道,“在平安城的時候,你似乎連真氣外放都做不到吧?”
陸離想了想,那個時候,自己的實力的确很弱。那個時候,他已經和老頭子學了差不多五年的刀,可他還是很弱。說起來,陸離真正開始成長,是從踏出平安城開始的。
那麽,算算時間吧。
陸離是在中秋那夜之後,踏出平安城。
而現在,才幾月?
三月不到。
陸離在刑部大牢和鹿園呆了不少日子,可算算時間,他真正開始修行,也不過半年時間。
半年時間,從真氣外放都做不到,到如今已經快凝聚罡氣。整整兩個境界的跨越。
所以,公子嫣才說他真的是天才。
可陸離不這麽覺得,因爲這是柳扶風的教法問題。陸離能有今天的成就,歸功于那五年的基礎練習,歸功于釋刀。
“你也很厲害。”陸離找不到合适的謙詞,所以這麽說。
公子嫣沒有回答,隻是笑了笑。
“我們還要挖多久?”她問了一個比較實際的問題。
陸離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我估計應該不久吧。”
“希望不久吧。”
說完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了。陸離也比較累,所以在安靜之後,有些困。
有些迷迷糊糊,所以陸離躺了下來。
不多時,便想起了陸離的鼾聲。他累了。
公子嫣還沒有睡,她抱着腿坐在陸離身邊。明明看不到陸離,但是明亮的眼睛卻沒有離開陸離。直到最後,她也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之後的時間,兩人在挖掘和休息之中渡過。因爲不辨時間,所以也不知道過了幾天,可能是四五天,也可能是七八天。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還沒有逃出去。
“這不應該。”陸離有些虛弱地說道。缺少食物和水,兩人堅持不了多久。
公子嫣鬓角亂了,衣服髒了。但是在這黑暗的空間裏,她一點都不在意。“我們會死在這裏麽?”公子嫣的眼神,失去了幾分的平日裏的神韻。
“不會。”陸離很明确地說道,“不會死。”
這段時間,隻有兩人相處,兩人之間也尋回了之前的默契,沒有了尴尬。但是從最開始的确信自己很快就會脫身,到現在被困頓于此,這是一個讓人感覺到絕望的事情。
“不用騙我。”公子嫣很确信的說道。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可惜陸離看不到。“如果我死了,你應該能活下去吧?”
“爲什麽這麽說?”
“因爲你可以吃了我。”公子嫣很冷靜地說出這個事實。
陸離一愣,然後說道:“我才不吃。”
“沒事的。我本來就差點被吃掉。”也不知道是不是虛弱的原因,公子嫣的話音也開始飄渺起來。“小的時候,天下戰亂,我們沒有東西吃。那時候,我們小孩子,很多都被吃掉了。”
“遇到司夜和皇甫的時候,已經快輪到我了。我都已經在鍋裏了,所以,我早就應該被吃掉了。”
聽到公子嫣這麽說,陸離腦海之中想起了一個畫面。
梳林道邊,殘陽如血。一口大鍋之中,一個小女孩兩眼無神地躺在裏面。大鍋之下燃燒着火焰,圍着這口鍋的,是一群面黃肌瘦,卻期待着大餐的流民。
這真的是很殘忍的一件事。
而戰争,往往會讓平日裏想象不到的殘忍發生。
“我不會吃你的。因爲,人肉不好吃。”陸離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