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聲,牢房的門被打開。一個人影緩緩踏入牢房。
那人的腳步聲穩重而又低沉,聽到那腳步聲,牢房之中的女子擡起頭。正是形容憔悴的聶隐娘。
錢铿在欄杆之外蹲了下來,聶隐娘擡眼看了他一眼,然後又低頭,不再去理會他。
“陳源真的死了。”沒有任何語氣上的波動,錢铿的臉上也沒有過多的表情。
聶隐娘靜默着,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錢铿冷笑了一聲。聶隐娘的聲音忽然響起:“他是死不了的。你不用騙我。”她的聲音依舊冷靜。
錢铿笑道:“你知道嘛,我爲了求證他死沒死,下令不讓他下葬。今天,見到他的屍體,我終于确認了。”
“他死了。”
“不可能!廢功散用量極少,陳源那樣的境界與你相差不多,哪怕驟然遇襲,又如何會死?”聶隐娘依舊不相信,但是她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顫音。
如果陳源沒死,那麽魚龍幫知道自己被扣押在此,沒有道理不來營救的。但是,自從那天過後,如今已經是第七天了,她沒有見到過任何魚龍幫的人。這一點,其實已經說明了問題了。可是理智卻不能說服感情,聶隐娘不想也不敢去相信那樣的事!
“陳源左腿被我打斷過,右臂之上也有我砍出來的傷口。傷可及骨,這些痕迹,在他屍體上也有。”錢铿不痛不癢地說着他的判斷,但是在聶隐娘心中,卻開始泛起了漣漪。她的肩膀終于顫抖起來。“本來,我想給你拿點東西過來當證物,可惜他開始腐爛了,其他東西,也沒有什麽特别能證明他身份的。不過,我說他死了就是死了。我還不至于騙你。”錢铿再次給聶隐娘當頭一棒。
死了,連屍體都開始腐爛了。
“閉嘴!”聶隐娘大喊道。她擡起頭,陽光之下,錢铿可以看到聶隐娘雙目之中,清淚不斷流下。原本一張秀氣俊俏的臉,現在隻剩下了滿臉的凄厲和難以掩蓋的悲傷。
錢铿看着痛苦的聶隐娘,知道她終究還是去相信了陳源已死。聶隐娘能夠被譽爲智囊,關于這個結果,她早就已經推測到了。
“現在,魚龍幫逃得逃,散得散。負隅頑抗的都已經被我們殺了,剩下逃走的,恐怕也不成氣候了。這還得感謝你的苦肉計,呵呵,若不是大半幫衆中毒,恐怕我們動手也不容易。”錢铿不介意再去刺痛聶隐娘的心,因爲一直以來,這個女人給雲幫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熟料聶隐娘猛然擡起頭來,她的聲音還帶着哭腔,但是情緒卻已經鎮定下來。“你說什麽大半?中毒不過是避人耳目,怎麽可能大半幫衆都中毒。你當我是傻子麽!”
聽到這話,錢铿兩道劍眉猛然皺起。之前聽林大帥複述過經過,錢铿就隻有一個感覺,陳源這是在找死。自己中毒,謝如海重傷,聶隐娘叛變。魚龍幫高層内鬥的局面,騙騙林大帥還可以。錢铿與陳源交手無算,這樣明顯的誘敵之計,他如何會上當?想來聶隐娘是爲了趁自己閉關謀算雲幫,所以才出此良策。
可詭異的是,魚龍幫幫主真的中毒了,真的被殺了。謝如海真的受傷了。幫衆大半人也真的中了毒,實力下降一半有餘。這樣的魚龍幫如何阻擋伝幫?
苦肉計用到真的變成一堆任人宰割的肥肉,那結果就隻有被人一口吞了的下場。
陳源是傻子麽?不是。聶隐娘是傻子麽?也不是。可魚龍幫爲何要這麽做?而且還真的被伝幫成功抓住了機會,一擊将魚龍幫打得再也翻不了身。錢铿本能地覺得這裏面有問題。
所以在堂前,他詢問了林大帥。林大帥迫于錢铿的壓力,說出了背後的确是有人指點。那麽這個指點的人,就存在很大的問題了。他是如何得知這個時機的?抑或者再大膽猜測一下,這個人,是如何讓原本的苦肉計都變成真實的?
錢铿從聶隐娘的口中驗證了一部分猜測。“老實說,現在的情況,我留着你也沒用了。”
聶隐娘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像她這樣的女子,早就學會了如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哪怕是内心還在流血,她的臉上早已雲開雨霁。“那就殺了我吧。我好和陳源去團聚。”聶隐娘無所謂地說道。這也是她心中隐隐所期望的。
“讓你殉情?我可舍不得。”錢铿哈哈大笑,仿佛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你果然與陳源有私情的。”
聶隐娘冷着一張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一個女人一心一意爲男人做一切,不是愛他是什麽?”愛他,聶隐娘理直氣壯。“倒是你,錢大幫主,我可是知道,你當年與陳源一起追求陶妮,可惜求之而不得,眼睜睜看着她嫁給陳源,爲人婦。”
“呯。”聶隐娘面前的幾根鐵杆應聲彎曲,凸到了聶隐娘面前。錢铿一隻手掌拍在鐵杆之上,距離聶隐娘的臉不過三寸距離。“你不該在我面前提起她。”錢铿的語氣瞬間降至冰點。
聶隐娘隻感覺一股磅礴大力從自己身邊滑過,錢铿所具備的力量,已經超越了陳源。這樣的實力,足夠他上武榜了。
錢铿緩緩收回手掌,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最後,我再問你。你爲何敢這麽大膽,設下這樣的計劃。”
“你自己心裏難道不清楚麽?”聶隐娘反問道。
錢铿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聶隐娘嘲笑道:“錢大幫主,你自己還不知道,你已經在劫難逃了?伝幫一直以來,真的是靠給商隊做保镖賺錢?這樣蹩腳的借口騙騙外人就算了。像我們這樣的人,誰人不知?朔夜多礦藏,但是缺鹽。鹽鐵這兩項,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官營。你私自運販私鐵私鹽,樊籠的人已經盯上你了。”
“錢大幫主,你已經被盯上了!這是大勢。大勢所趨!我隻是順勢而爲罷了!”聶隐娘指着錢铿,大笑起來,笑得有些歇斯底裏。
錢铿聽了她的話,低眉思索。樊籠?被樊籠盯上?難怪聶隐娘敢以此設局。樊籠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代表了朝廷,代表了官府的權威。林大帥也的确提起過,在魚龍幫有個樊籠的人,不過已經被他放了。
末了,錢铿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聶隐娘,說道:“樊籠?我還真不怕他。”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聶隐娘聽到了錢铿對門衛的吩咐。“再去找幾根粗點的鐵條來修複一下,或者先給她換個牢房。”
聶隐娘正不知何意,忽然之前,原本眼前被錢铿拍彎的鐵杆忽然一顫,然後化成了齑粉。聶隐娘的呼吸所帶之氣,直接吹散了它們。錢铿一擊之力,竟然有如此威能!難怪他說他根本不怕樊籠了。
聶隐娘坐在原地,看着斷裂的鐵杆若有所思。
錢铿大步從牢房走出,外面的陽光照耀在他身上,在地上留下一個高大的背影。牢房之外,黔虎正等着他。錢铿走上前,摸了摸這隻斑斓猛虎的皮毛。看着它,未免想起了故人。
“陸上虎,海上蛟。”錢铿自言自語道,“現在蛟龍到死也沒有化成龍啊,隻剩下我這頭虎,真的是寂寞呢。”
他帶着黔虎,向外走去。
而在岚州城門口,幾個人正排着隊進城。其中有一個女子,看體态頗爲婀娜,但是臉上按照雲滇的風俗,遮上了面紗,讓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聞着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所有人都斷定,這個女子必定是美若天仙的。可是在美女身旁,還有幾個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跟随。
那女子行走在岚州城之中,直到進了一家茶樓。
茶樓分爲上下兩層,在二樓之上,一對男女正坐在臨街的位置上喝茶。不過他們顯然已經是來了很久了,那少女趴在茶桌上,拿起一隻茶杯遮住了眼睛。倒是那個男子沒有絲毫不耐煩,依舊是細細品茶,慢慢回味。
女子的登樓造成了一絲影響,但是那女子沒有在意。她徑直來到那一對男女之前坐下。她這一坐下,倒是引起了那兩個人的注意。
“我們餓着肚子喝了這麽久的茶,你終于來了啊?”那少女抱怨道。
那男子則是微微一笑,問道:“是否是紫月姑娘?”
“是的。”紫月大方承認。“公子讓我問你們,是不是準備好了?”
“千公子多慮了。此次我們東秀劍閣大力支持,不隻是封劍四秀,以及我們這兩人。還有我們掌門最倚重的大師姐都來了。”那男子客氣道。
“隻要你們說得鑰匙是真的,那麽我跑這麽一趟,也是值得的。”圓臉少女說道。
紫月微微一笑,說道:“兩位多慮了。我們公子說的,自然是真的。”
(爲了寫錢铿的氣勢,又加了一章。感覺還是不如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