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溥和龔鼎孳不可能在南京長時間停留,他們與錢謙益商議完畢一切的安排之後,離開了南京,回到淮北去了,盡管錢謙益内心不是特别的舒服,但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張溥和龔鼎孳都是職責在身,還是朝廷的人,必須以朝廷大事爲重。
錢謙益不是傻瓜,張溥和龔鼎孳的離開,好似與如此重大的事情脫離了關系,商議是三人在一起進行的,但實施卻是錢謙益完全來負責,作爲東林黨人黨魁,錢謙益應該擔負起這樣的職責,可惜他缺乏這樣的魄力,不可能獨自一人來運作。
錢謙益首先與瞿式耜商議此事,瞿式耜認真分析,認爲此事風險太大,若是操作不好,可能引發大事情,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再說鄭勳睿在富樂院所說的話語,已經在讀書人之間廣爲流傳,這讓鄭勳睿得到了不少讀書人的支持,東林書院若是在這個時候動手,機會明顯不是太好。
瞿式耜的另外一個分析,擊中了錢謙益脆弱的心,瞿式耜認爲,從張溥和龔鼎孳所說的情況來看,東林書院此次的行動是得到了皇上的支持,其實不然,沒有任何的憑據,僅僅是張溥和龔鼎孳張口就說的話語,這不可信,除非是内閣大臣錢士升或者是侯恂有相關的表示,或者是寫來書信,那就是可信的。
這讓錢謙益陷入到矛盾之中。
作爲東林黨人的黨魁,錢謙益知道鄭勳睿是東林黨人最大的敵人,從富樂院的話語之中已經透露出來了,錢謙益從這些話語之中嗅到了危險,說不定什麽時候,鄭勳睿就會突然動手,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晚了。
淮北的例子就是最好的說明,東林書院的分院被迫撤離,複社和應社也失去了根基。就算是張溥等人到了淮安,也不能夠扭轉局面,東林書院依舊無法進入到淮北。
春課持續半個月的時間,讨論已經開始。讓錢謙益沒有想到的是,此番的讨論,竟然有人公開提出了空談誤國、實幹興邦的話語來,表示了對鄭勳睿的支持,這是錢謙益無法忍受的。若是任由這樣的情勢發展下去,東林書院不少的讀書人就要跟着鄭勳睿走了。
錢謙益思考再三,再次找來瞿式耜。
“起田,情形不對啊,今日的讨論,我聽到不少學員說到了鄭勳睿,公開的對鄭勳睿表示支持,而且旨意書院的宗旨,這樣的情形持續下去,難以收拾啊。”
“老師的意思。還是想着行動嗎。”
“我的确是這樣想的,我們東林黨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鄭勳睿在淮北的所作所爲,已經露出了獠牙,此番在富樂院的話語,你也是聽見的,我感覺到鄭勳睿不懷好心,已經是準備動手了。要是我們沒有任何的動作,聽之任之,最終的結局不堪設想啊。”
“可是,老師。學生提出來的那些問題該如何辦。”
錢謙益神色凝重的搖頭。
“你的擔憂都是有道理的,我也無法反駁,但我總是覺得,做這樣的事情,總是需要冒險的,當年我們東林黨人和魏忠賢搏鬥。不知道有多少人獻出了生命,可大家都是前赴後繼,沒有誰退縮,最終還是徹底戰勝了魏忠賢,這一次也是一樣,我們要是顧慮太多退縮了,等到屠刀真的舉到我的頭頂來了,那一切都晚了。”
瞿式耜看了看錢謙益,跟着開口了。
“既然老師下定了決心,那學生一定傾力相助。”
“好,此事重大,我考慮還是和幼玄商議一下,此外也要找到大來,得到了他們的支持,我們就能夠有更多的保證。”
錢謙益說完之後,瞿式耜微微搖頭。
“老師,學生覺得,這件事情還是不要告知黃老先生的好,黃老先生脾氣固執,外界都稱呼爲贛頭,若是黃老先生覺得此事不能夠做,那就一定會站出來反對的,到時候我們内部出現了反對的聲音,那就會讓他人看笑話了,至于說陳于泰,在富樂院的表現,讓我很是擔憂,他會不會也表示反對。”
錢謙益看着瞿式耜,眼神裏面出現了不滿。
“幼玄和我情同手足,對鄭勳睿在淮北的所作所爲也是不滿意的,如此重大的事情,怎麽可能不與他商議,若是幼玄什麽都不知曉,真正開始了博弈,那個時候他站出來說話,麻煩會更大,至于說大來,也不要因爲一次的表現就徹底抛棄了,我相信大來的人品,他就算是不支持這件事情,也不會跳出來反對的,頂多就是回避。”
瞿式耜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了,他對錢謙益還是了解的,表面上看錢謙益性格是很随和的,可骨子裏也是倔強的,一旦下定了決心,不管事情會有什麽樣的結局,都會義無反顧的去做,不會特别在乎他人的議論和評價。
錢謙益若是沒有這樣的性格,也不大可能成爲東林黨人的黨魁。
黃道周聽聞了錢謙益的計劃,明确表示了反對。
鄭勳睿曾經将黃道周譽爲教書先生,就是認爲黃道周此人不知道轉圜,遇到事情就是一根筋,也不管别人是什麽樣的感受,而且一旦認爲某種理論是正确的,那是緻死也要堅持的,不管遇到什麽樣的情況,都是不回頭的。
黃道周和錢謙益因爲這件事情,發生了激烈的争執,錢謙益要求黃道周從東林書院的前途和未來出發,并且舉例說明淮北的東林書院、複社和應社的結局,說服黃道周參與此次的行動,黃道周則認爲鄭勳睿的品性是很不錯的,不存在謀反的罪過。
結果兩人誰也不能夠說服誰。
黃道周得知錢謙益已經下定決心,并且準備在春課期間就開始行動的時候,連連長歎,言錢謙益将親手毀了東林書院。
翌日,黃道周不辭而别,回到老家去了。
黃道周的離去,讓倔強的錢謙益憤怒,但也促使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将彈劾進行到底,必須想盡一切的辦法扳倒鄭勳睿。
接到信函的陳于泰,趕到了南京。
錢謙益要求他必須趕到南京,說是有重大的事情商議,陳于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急匆匆的趕來,他已經打定主意不參加春課,鄭勳睿的話語他是聽進去了,認爲東林書院春課這樣的形式,的确存在空談的嫌疑。
見到錢謙益的時候,陳于泰吃驚的發現,錢謙益的面容變得很是憔悴,但一雙眼睛變得更加的有神,好像是做出了什麽重大的決定。
錢謙益沒有啰嗦,将事情的所有來龍去脈告知了陳于泰。
聽到錢謙益的話語,陳于泰感覺到五雷轟頂,他萬萬想不到,錢謙益居然準備組織東林書院的學子,集體進攻鄭勳睿,一方面敗壞鄭勳睿的名聲,一方面彈劾鄭勳睿意圖謀反,颠覆大明江山。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弄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稍稍穩定之後,陳于泰冷靜的開口了。
“先生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這麽做嗎。”
錢謙益冷峻的眼神掃過陳于泰,點點頭。
“大來,我們若是不動手,鄭勳睿就會動手,到時候我們後悔的機會都沒有,我是信任你的,可惜你的兄長已經故去了,否則我們聯手,一定能夠讓鄭勳睿伏法。”
陳于泰微微搖頭。
“先生,我不是這樣看的,鄭勳睿的能力,衆所周知,我們若是貿然動手,是不是能夠達到預期的效果,鄭勳睿在淮北的所作所爲,對我們的确是有影響的,但他沒有危及衆人的性命,可我們的做法就不一樣了,這樣做就是要鄭勳睿的命,他要是知道這裏面的原委了,會善罷甘休嗎,他要是動手,我們能夠抵抗嗎。”
陳于泰的觀點,與黃道周的是差不多的,就連黃道周的勸說,錢謙益都聽不進去,就更不要說陳于泰的勸說了。
“大來,我不想聽你過多的解釋,這件事情我已經思考很長時間,下定決心了。”
陳于泰也有些倔強,跟着開口了。
“先生,我想問問,黃老先生是不是因爲此事離開南京的。”
“這些事情你不需要關心,你是東林書院的骨幹,影響和聲譽向來都是不錯的,我不希望在富樂院的一次相聚,就讓你倒向鄭勳睿,你現在就表态,究竟是參與還是不參與。”
陳于泰的身體微微顫抖,他萬萬想不到會遭遇這樣的情形和選擇。
看見陳于泰一直沒有表态,錢謙益是真的發怒了。
“大來,你的态度讓我寒心,想想你的堂兄陳于廷,乃是我們東林書院的驕傲,若不是身體的原因早早的故去,就應該是東林書院的領頭人了,也輪不到我來做,再看看你的侄子陳貞慧,被譽爲東林四公子之首,做事情曆來都是不遺餘力,爲了東林書院的前途,願意赴湯蹈火,你是殿試榜眼,是很多東林學子的榜樣,更是東林書院的中堅,遇到事情卻是畏首畏尾,想到的都是自身的安全,若是我們東林學子都是這樣的态度,當年怎麽可能戰勝魏忠賢,怎麽能夠弘揚我東林書院的威名。。。”
錢謙益的話語,應該是很刺激人的,可惜陳于泰一直都低着頭,始終沒有表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