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底,熊文燦忽然來到了淮安。
被免去一切的職務,成爲老百姓之後,熊文燦是應該回到老家四川泸州的,熊文燦是萬曆三十五年的進士,就算是被免官了,但還是士大夫之中的一員,回到家鄉去之後,生活不應該存在什麽問題,隻是還能不能再次進入朝廷爲官,那就說不清楚了。
熊文燦來到淮安,讓鄭勳睿有些吃驚,他親自在總督府接待。
熊文燦的氣色不是很好,這是在預料中的。
剛剛進入到書房,熊文燦就開口了,說話的語氣低沉,情緒也顯得消沉。
“鄭大人,在下内心一直難以安甯,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在下每每想起麾下的三萬弟兄,都是因爲在下的輕敵,讓他們緻死都不得安甯,皇上和朝廷如何的處置在下,在下都是沒有怨言的,可是這三萬将士,朝廷對他們不公啊。”
鄭勳睿的神色同樣嚴肅,他本來以爲熊文燦會爲自身鳴不平,畢竟多爾衮率領十五萬大軍入關的時候,北直隸衛所軍隊,全部都是躲避,根本不敢和後金鞑子厮殺,唯有熊文燦率領大軍義無反顧的進京抗擊和抵禦後金鞑子,而且在救助被圍困的洪承疇及其麾下大軍的時候,監軍高起潛明顯是逃避厮殺的,這樣的情況之下,熊文燦遭遇到慘敗,也是在預料之中的事情。
“在下被看押在大牢的時候,就專門上書給皇上,還寫信給内閣的楊嗣昌大人,在下可以接受朝廷的任何懲罰,但陣亡的近三萬軍士,還是應該得到補償的,在下從大牢之中出來,也專門找到了楊大人,說及了陣亡的軍士,可都是石沉大海。”
鄭勳睿沒有開口說話。他感覺到了熊文燦的真心,的确是愧對陣亡的軍士,不過熊文燦采取的辦法不是很正确,萬一朝廷肯定了陣亡軍士做出的貢獻。豈不是否定了很多人,包括監軍高起潛都是要承擔責任的,再說肯定陣亡的軍士,卻嚴厲責罰了主帥,這在外人看來也是不倫不類的。說到底,想要爲陣亡的軍士争取利益,熊文燦就不該親自出面。
很可惜熊文燦也沒有其他的辦法,虎落平川遭犬欺,被投入到大牢之中的熊文燦,已經失去了一切的依靠,當初舉薦他的楊嗣昌,也是避之不及,唯恐自身遭受到牽連,肯定不會幫助熊文燦的。至于說其他人,看到高起潛成爲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就明白了一切,也不可能出面說這樣的事情。
“熊大人是不是想着我能夠爲這些陣亡的将士說話。”
“在下本來是有這等的想法,故而專程趕赴淮安,不過在路上的時候,在下就仔細思索過了,這件事情在下恐怕想的太過于簡單了,要求大人幫忙呼籲,也是行不通的。”
熊文燦不是無名之輩。當年出任福建巡撫的時候,成功招撫了福建海盜鄭芝龍,讓海患徹底消除,一時間名動福建等地。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功勞,被提拔到京城出任兵部左侍郎,可惜此次出任五省總督,負責剿滅流寇的時候,遇見多爾衮率領後金鞑子入關劫掠,其麾下的三萬大軍遭遇後金鞑子的進攻。幾近全軍覆沒,其率領的密雲衛和營州衛的兩萬軍士,不服從指揮,臨陣逃脫,最終投降後金鞑子,引發了巨大的風波。
要說熊文燦能夠被放出大牢,已經是非常不錯了,若不是鄭家軍縱橫北直隸,打的多爾衮倉皇的撤離,大明朝廷在此次對陣後金鞑子的時候,算是獲得勝利,恐怕熊文燦難以保全住性命。
熊文燦到淮安來,肯定是有什麽事情的,或者是有什麽話語想說,否則不會千裏迢迢的跑過來,至于說究竟是爲了什麽事情,鄭勳睿猜不到,也不想去猜測,他認爲熊文燦一定會說出來的,人家要是不想說,詢問也沒有多大的作用。
接下來,熊文燦發出了頗多的感慨,鄭勳睿偶爾回答幾句話,安慰一下熊文燦,言下之意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過于挂心,至于說對于已經陣亡的近三萬軍士,能夠有這個心就可以了,達不到目标也沒有辦法,反正已經盡力了。
熊文燦說話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好像一直都在猶豫着什麽,他的這個表現,被鄭勳睿敏銳的察覺到了。盡管覺察到了不對,可鄭勳睿一直都沒有詢問原因,依舊不緊不慢的與熊文燦寒暄,既然熊文燦不急于開口,怕是還有什麽顧慮。
果然,一刻鍾時間過去,熊文燦終于轉移了話題。
“鄭大人可否知曉福建總兵鄭芝龍。”
“聽說過,不過從未謀面。”
鄭芝龍的大名,想不知道都不大可能,其兒子鄭成功是名族英雄,曾經打敗了占領台灣島的荷蘭人,在明朝已經滅亡的情況之下,依舊長時間抗擊大清。
鄭芝龍是熊文燦招降的,熊文燦這個時候提到鄭芝龍,這是什麽意思。
鄭芝龍率領的水師力量強悍,幾乎統治了浙江、福建和廣東沿海的大部分海域,其麾下的水師縱橫這一片海域,不管是什麽商船,也不管是誰的商船,經過這些海域的時候,都是要繳納保護費的,鄭芝龍由此富可敵國。
如今的鄭芝龍身爲福建總兵,日子過的倒也逍遙。
不過鄭芝龍海盜的特質是不可避免的,其最爲突出的表現就是說過一句話:明朝清朝一回事,不就是換個主子嗎。在鄭芝龍看來,什麽都是可以拿來交換的,隻要能夠獲取到自身的利益,能夠保住自身的利益,其餘事情不在乎。
熊文燦歎了一口氣。
“在下到淮安來,就是想着懇請大人提攜一下鄭總兵的。”
鄭勳睿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或許熊文燦覺得鄭芝龍和他都是姓鄭吧,以爲說到這件事他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鄭勳睿對鄭芝龍的印象并不好,鄭芝龍這類人,依靠着自身的實力打打殺殺,開創出來一片天地,他們的骨子裏沒有願意效忠誰的思想,時時刻刻都是想到自身的,你可以說他們是因爲缺乏學識,也可以說他們看透了一切,他們完全以自身的利益爲重,這類人你也不能夠完全說他是錯了,用儒家的思想去桎梏他們,沒有多大的作用。
孔有德、尚可喜與耿仲明三人,與鄭芝龍就有着很多的相似之處,曆史上這四個人,全部都投降了大清國。
熊文燦懇請鄭勳睿提攜鄭芝龍,應該是有多重的想法,借着鄭芝龍讓皇上想起過去的事情,繼續啓用他熊文燦也是可能的,當然希望鄭勳睿的實力能夠更加強大,讓鄭芝龍來依附同樣也是可能的。
鄭勳睿正在花費大氣力創建與以往全然不同的水師,淮安火器局正在針對各類不同的戰船研制火器,一旦這些火器配備到戰船上面,水師的力量将變得空前強大。
到了那個時候,鄭勳睿會命令水師控制山東、南直隸、浙江、福建、廣東乃至于朝鮮的大片海域,不允許任何其他的力量存在,也就是真正到了那一天,鄭芝龍也是鄭家軍水師需要剿滅的對手。
從這樣的角度出發,鄭勳睿是不會想方設法的收複鄭芝龍的。
“熊大人,我和福建的鄭總兵不熟悉,很多的事情尚不了解,貿然之間向朝廷舉薦鄭總兵,恐怕不是和合适,再說朝廷之中有些事情和苗頭,熊大人也是清楚的,就算是我想着舉薦鄭總兵,怕也是适得其反啊。”
鄭勳睿說的非常幹脆,幾句話将方方面面的可能性都堵住了,如此一來,熊文燦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熊文燦稍稍愣了一下,臉上随即出現如釋負重的表情。
“都是在下唐突了,給大人提出來這等不合實際的要求,鄭家軍骁勇無比,威震大明,在下相信有鄭家軍鎮守大明江山,後金鞑子絕不敢觊觎的。”
鄭勳睿的臉色也變化了,他想到了一件事情,熊文燦實際在臘月就被放出大牢了,按說是應該趕赴四川泸州家鄉去的,從暗線得到的情報來看,熊文燦一直都留在京城,從臘月到正月底,這段時間熊文燦究竟做了一些什麽事情,與什麽人有過接觸,自己如果不拒絕熊文燦提出來的這個要求,熊文燦還會不會提出其他的事情來。
“熊大人在京城這段時間,怕是想到了更多的事情,我之直爽人,熊大人若是還有什麽自身的想法,完全可以提出來,我盡力幫助,若是其他方面的事情,那就算了。”
熊文燦沒有生氣,臉上依舊帶着笑容。
“鄭大人,在下剛剛已經說過,此番有些唐突了,說出來的話語,有什麽不當之處,還請大人諒解,在下有幾句話,不吐不快,上至皇上,下至朝廷,都是看着大人的,鄭家軍的骁勇,衆人皆知,如此情況之下,出現衆多的猜忌和議論,也就不足爲奇了,在下以爲,這大明百姓之禍福,皆是掌握在大人的手中,何去何從,還請大人三思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