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在淮安足足轉悠了三天的時間,這期間沒有任何人打擾,淮安府城的真實情況在孫承宗的面前全部展現出來,當然孫承宗也是很注意隐藏自身行蹤的,一直都沒有暴露,三天時間以來,孫承宗在碼頭上一天時間,在集市上一天的時間,還有一天的時間,他居然到淮安府城附近的村鎮去看了,可以說孫承宗選擇的三個點,都是非常關鍵的,碼頭能夠表現出來淮安商貿的情況,集市上能夠看出府城百姓是不是買得起商品,以及府城的治安狀況如何,至于說府城附近的村鎮,則能夠看出來農戶的生活如何。
到了第四天的時間,孫承宗到總督府衙門了。
遞上了名帖之後,孫承宗一行很快被帶進了總督府。
鄭勳睿同樣将見面的地點安排在廂房,而不是東林書屋,這讓徐望華刮目相看,看樣子鄭勳睿還真的不在乎每個人的名氣,而是要看看這個人真正的能力如何,哪怕是得到了朝廷公認的孫承宗老先生。
孫承宗是第一次見到鄭勳睿,初次見面,盡管已經是七十六歲的年紀,孫承宗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鄭勳睿顯得太年輕了一些,俗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真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太子少保,憑什麽能夠做出那麽多的大事情。
“老夫閑來無事,遊曆到了淮北,這幾日在淮安府各處看了看,很是感慨啊。”
孫承宗倒也直接,直接說明自己已經在淮安府城内看過了。
鄭勳睿笑了笑。
“不知道老先生在淮安府城看過之後,有些什麽建議,在下洗耳恭聽。”
孫承宗沒有馬上開口,仔細看了看鄭勳睿,他的臉上倒是沒有什麽笑容。
“依照老夫的感覺來看,鄭大人很是自信,能夠做好一切的事宜,哪怕是遭遇到阻攔和算計。也不會在乎,必定是一往無前,當然老夫不是說有這等的自信不應該,若是鄭大人沒有這份的自信和從容。前怕狼後怕虎,也是做不好任何事情的。”
鄭勳睿愣了一下,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僅僅憑着幾句話和一個表情,孫承宗就能夠做出這樣的判斷。這位曆經風霜的老人,還真的是不簡單。
孫承宗是敕封的太子太師,鄭勳睿在其面前,自然是要恭敬一些的。
“老先生的犀利睿智,在下領教了,在下是真心實意求教,老先生看過了淮安府城,不知道有些什麽教誨。”
孫承宗呵呵笑了。
“含而不露,威嚴自在,年紀輕輕能夠達到如此的境界。怕是朝廷之中,尚未有這樣的人才,看來老夫到淮安來遊曆,算是來對了。”
孫承宗一直不說對淮安府城的評價,鄭勳睿倒不是很着急了,面對孫承宗這個的前輩,或者是老狐狸,不能夠着急,盡管慢慢聊,時候到了。有些話孫承宗自然是要說出來的。
“老先生曆經風霜,是兩位先皇的老師,朝野的威望無人可以比拟,在下年輕。無法見到老先生當年在朝中的風采,很是遺憾,今日老先生專程到總督府,也算是對在下之肯定,在下對自身之評價,也很是簡單。走自己的路,别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
果然,聽見鄭勳睿這樣說,孫承宗神色略微嚴肅的開口了。
“老夫在淮安府城看了看,窺一葉知春秋,想必淮北的四府三州,與這裏的情形差不多,好的方面,老夫就不想多說了,不好的方面,老夫也沒有發現什麽,老夫在淮安府城僅僅三日的時間,要說對鄭大人署理政務之能力就做出評價,那也是爲老不尊,故而鄭大人一再詢問老夫有什麽建議,老夫不敢說也不想說。”
鄭勳睿靜靜的看着孫承宗,沒有開口,内心裏面是真正佩服這位老人,也許是經曆了太多,說話做事都有着不一般的氣度,盡管孫承宗沒有說多少的話語,也沒有真正做出什麽評價和結論性的語言,但拿着上位者的尊嚴是盡顯無遺的,而且讓他人無法反駁。
“鄭大人與東林黨人之間,有着不小的摩擦和矛盾,老夫是東林黨人,不應該提及此事的,這些年過去,老夫也看到了很多,朝中有些東林黨人的做法,太不像話,老夫也是很氣憤的,不過老夫還是有些事情想說,不知道鄭大人是不是願意聽。”
“孫老先生盡管說,在下聽着。”
“東林書院之目的,是以開啓民智、振興大明天下爲目的的,故而招徕諸多的讀書人,對朝政之弊端做出評價,讓這些讀書人明白他日進入到朝廷之中,應該如何爲皇上效忠,如何的振興大明,如何的讓百姓安居樂業,老夫認爲,作爲地方官吏,應該是予以扶持的,就算是東林書院出現了什麽問題,那也是應該實施教化的,當年閹黨查封東林書院,采用了一味打壓的方式,可還是沒有能夠消滅東林書院。”
說到這裏,孫承宗看了看鄭勳睿,發現其臉色很是平靜。
微微歎了一口氣之後,孫承宗繼續開口了。
“老夫不會無緣無故到淮安來,在鄭大人的面前,也沒有必要隐瞞,東林書院被迫遷出淮北,老夫聽說之後,感覺到難以思議,故而專程到淮安來看看,三日時間,老夫的感覺很好,府州縣官府盡心盡力,地方的治理很是不錯,大街上看不見地痞無賴,老百姓家裏有餘糧,不擔心吃飯之問題,這就很不簡單了,由此可見,鄭大人在民生方面,的确是用心的,不過鄭大人對于東林書院的态度,老夫不理解,當然老夫不會倚老賣老,到這裏來,也就是想聽聽鄭大人之解釋。”
孫承宗說完之後,鄭勳睿沒有馬上開口,在孫承宗這種飽經風霜的老人面前,說大道理是沒有作用的,以朝中東林黨人的做法來涵蓋東林書院的問題,也是不合适的,孫承宗的觀點很有道理,東林書院做的不好的地方,地方官府可以指出來,責令其改正,但将其驅逐,這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鄭勳睿是早有準備的。
“在老先生的面前,在下也不會遮遮掩掩,朝中發生的一些事情,老先生應該是知道的,是非曲直在下不想評說,這種争來鬥去的做法,不是在下的作風,在下既然來到了淮北,既然出任了漕運總督、四府三州的巡撫,那就必須治理好淮北這一片的地方,不辜負皇上的期盼和信任,遺憾的是在下的想法和做法,與東林黨人的想法不大一緻,在下認爲官府和官吏做事情,一切都要以民生爲重,民以食爲天,若是百姓吃不飽肚子,官吏給他們講任何的大道理都是沒有作用的。”
“農戶貧苦,甚至是活不下去了,士大夫和商賈富庶,富可敵國,官府拿不出來錢糧救濟百姓,該怎麽辦,在下覺得更加奇怪的事情是,士大夫和商賈富庶,卻沒有承擔任何的賦稅,甚至朝中不少大人以藏富于民的觀點,來護衛士大夫和商賈的利益,可已經窮的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和農戶,卻要承擔所有的賦稅,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思來想去,在下終于明白了,這都是利益作怪,老百姓處在最底層,他們沒有靠山,任人欺淩,士大夫和商賈不一樣了,他們和朝廷之間有着不一般的關系,有人出來保護他們的利益,他們将錢财看的死死的,甚至不擇手段發财,就算是看着百姓餓死,也不會拿出來一粒糧食和一錢銀子,在他們的眼裏,救濟百姓是官府的事情,與他們沒有絲毫關系。”
“藏富于民的意思,就是老百姓活該餓死,官府沒有錢辦事也該自身想辦法,這些事情與士大夫和商賈無關,他們還可以站在高處,吃着民脂民膏,大聲的斥責官府和百姓,甚至爲了保護自身的利益,他們要求官府征收拖欠的農業賦稅,要求增加農業賦稅,至于百姓是不是能夠承受,是不是會逼得造反,他們不會考慮,這大明江山與他們沒有關系,錢财與他們才是最親密的。”
“東林書院的宗旨在下不會去研究,在下看的是事實,東林黨人與士大夫和商賈之間的關系如何,在下很清楚,想必老先生也清楚,朝中的黨同伐異,在下管不到,也不願意牽涉其中,但想着一味的護着士大夫和商賈的利益,想着護衛自身的利益,置天下危局于不顧,那恐怕是不行的。”
。。。
鄭勳睿說話的過程之中,孫承宗的臉微微有些紅,鄭勳睿所指他當然清楚。
“孫老先生,在下敬重您的威望,但在下也是實話實說,一切都要依靠事實說話,一切都要以理服人,站在道德的高度指點江山,掌控權利,享受利益,卻不願意承擔任何的責任,這樣的事情,在淮北不要想着出現,有人想着這樣做,過不了在下這一關,不願意按照在下的規矩來,那就請他走開,不管是誰來勸說,在下也不會改變此等的決心和初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