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早朝。
乾清宮,内閣大臣,六部尚書,都察院左右都禦史,翰林院大學士,六科給事中在乾清宮内,諸多的監察禦史和翰林庶吉士則是在乾清宮外站立。
溫體仁的臉色很不好,他關于都察院的話語,早就傳出去,鬧得沸沸揚揚,按說票拟上去之後,誰負責剿滅流寇的事宜,應該結束了,可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内閣讨論的話題迅速傳出去了,以至于釀成了異常大的争論。
都察院右都禦史唐世濟,是溫體仁提名的,按說應該和溫體仁一條心,可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唐世濟的态度突然出現了轉變,這種轉變在正月之後,變得特别明顯,處處維護張溥和張采等人的利益,讓溫體仁隐隐感覺到了東林黨的拉攏和利用。
溫體仁敢于在内閣直接批評都察院和翰林院,其實就是因爲唐世濟和翰林大學士沈忠仁是自己人,可惜問題偏偏處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皇上同樣沒有什麽表情,聽着都察院右都禦史唐世濟的建議。
建議其實很簡單,反對左副都禦使、陝西巡撫鄭勳睿出任兵部左侍郎、五省總督,提議洪承疇繼續負責剿滅流寇事宜,敕封盧象升爲兵部左侍郎,兼任湖廣巡撫,協助洪承疇剿滅流寇事宜,兩人可以分工合作,洪承疇主導陝西、山西、河南三省剿滅流寇事宜,盧象升負責湖廣和四川剿滅流寇事宜。
至于說原因。其一是剿滅流寇需要時間,盡管說幾個月時間以來,發生了一些問題。但不能夠因爲出現偶然的情況,就臨陣撤換大将,這于事無補,其二是洪承疇乃是文武兼備的難得人才,多年來負責剿滅流寇事宜,而且在大同抗擊後金鞑子,也取得不俗戰績。剿滅流寇是朝中大事,必須讓穩妥之人負責,言下之意鄭勳睿太年輕。取得勝利不過是偶然情況。
唐世濟最後也挽了一句,那就是即使撤換負責剿滅流寇事宜的人選,也應該尊重洪承疇大人的建議,讓盧象升出任五省總督。畢竟洪承疇熟悉北方五省的情況。
唐世濟說完之後。懇請讓監察禦史張溥、張采,以及翰林院庶吉士楊彜、龔鼎孳和吳昌時等人進入乾清宮,論述其堅持洪承疇繼續負責剿滅流寇的緣由。
皇上沒有反對,五人進入了乾清宮。
溫體仁的臉色有些發白,他倒不是擔心張溥等人,他感覺到不對的是唐世濟的态度,叙事的過程之中,唐世濟始終沒有看他一眼。這讓溫體仁有了背叛的想法,況且這種自己人的背叛。對于他的打擊是最大的,這明顯是讓外人看笑話。
溫體仁隐隐覺得,東林黨的力量,遠不是他所估計的情況,恐怕他出現了失誤。
張溥代表五人開始侃侃而談,所論述的理由,和唐世濟說的差不多,隻不過詳細很多,解釋理由的時候,也是引經據典,甚至拿出了儒家的學說予以論證。
“。。。臣彈劾内閣首輔溫大人,内閣次輔文大人,内閣輔臣、兵部尚書張大人。。。”
張溥此言一出,乾清宮裏面迅速變得安靜起來了。
“都察院本是秉承皇上旨意,監督群臣,理應剛直不阿,溫大人身爲内閣首輔,強行壓制禦史的話語權,此乃是大逆不道之舉,此乃蒙蔽皇上之做法,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
“文大人身爲内閣次輔,不能夠秉持正義,一味符合,喪失讀書人之氣節。。。”
“張大人身爲兵部尚書,獨斷專行,壓制都察院之建議,此乃令人不齒之行爲。。。”
張溥用詞犀利,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就連唐世濟的臉色都有些發白,他可能沒有想到,張溥來到了乾清宮,居然有如此的言語。
唯有内閣輔臣錢士升臉色自如。
溫體仁的臉色微微變化,想不到一個七品的監察禦史,居然在乾清宮彈劾他這個内閣首輔,文震孟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張鳳翼的臉色微微發白,盯着張溥,眼神很是犀利。
張溥說完之後,張采、楊彜、龔鼎孳、吳昌時等人悉數跟着發言,彈劾溫體仁、文震孟和張鳳翼。
皇上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站在皇上身後的王承恩,臉上也沒有表情。
張溥等人說完之後,四周安靜下來。
皇上終于開口了。
“溫愛卿、文愛卿、張愛卿,你們有什麽意見。”
皇上沒有直接點張溥等人的名字,這讓溫體仁内心有了底氣,他知道皇上不相信張溥等人的彈劾,再說皇上不可能相信此等無稽之談,内閣輔臣那麽多,偏偏點了幾個對東林黨不利的人來彈劾,其餘的相安無事,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區區張溥等人,以爲代表東林黨出頭,就能夠引發巨大的轟動,就能夠爲東林黨争取到更大的權力,豈不是笑話,幾個不谙世事的毛頭小子,還太嫩了。
東林黨這次做的過火了。
溫體仁不會錯過此等的機會。
“監督禦史、翰林庶吉士的彈劾,臣都聽見了,臣有三件事情不明白,其一,這内閣有若幹人組成,遭受到彈劾的僅僅是臣和文大人、張大人,臣就奇怪了,難道其餘的内閣大人,都是堅持正義的,都沒有對内閣之建議表示贊同嗎。”
“其二,臣在内閣商議事情之時,對都察院和翰林院提出了意見,這本是内閣商議的事情,按照制度是絕對保密的,不知道幾位監察禦史和翰林庶吉士是如何得知的,這消息是從什麽地方傳出去的,若是内閣議事,什麽消息都傳出去了,無絲毫保密性了,豈不是說軍機大事也有可能洩漏出去,被别有用心之人拿來造勢。”
“其三,臣記得皇上最爲憎惡的就是黨争,黨争表現出來的結局就是黨同伐異,容不得一絲的不同意見,唯我獨尊,說說這監察禦史,職責特殊,肩負監察官吏之職責,應該是不偏不倚,臣記得都察院有此要求,那就是監察禦史之間,不可因爲某件事情沆髒一氣,必須發表獨立的意見,就算是同意某彈劾意見,也要提出自身之見解,至于說翰林庶吉士,需要加強學習,不熟悉政務之前,盡量少發表意見。”
“兩位監察禦史,三位翰林庶吉士,意見出奇的統一,衆口一詞,這可真是難得啊,當然還有唐大人之建議,與其餘人的意見也是一緻的,難不成諸位在下面專門議論,形成統一意見之後,專門上朝來發表的,如此的做法,臣不敢苟同啊。”
溫體仁是老江湖了,幾句話就讓張溥等人陷入到危險之中,黨争可是要命的。
果然,皇上的神色有些變化了。
唐世濟張了張嘴,最終沒有開口,這個時候他不敢開口了。
張溥、張采和楊彜臉上的神情沒有什麽變化,可龔鼎孳和吳昌時兩人的臉色發白。
溫體仁說完之後,張溥沒有等到皇上開口,再次張嘴了。
“溫大人一派胡言。。。”
“住嘴,身爲朝廷大臣,起碼的禮儀都不知道了嗎。”
發現情況不對的錢士升,終于開口了,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開口,可能跟着搭進去,内心裏面,他也暗暗埋怨,張溥等人太不明事理了,這是什麽地方。
果然,皇上慢慢開口了。
“錢愛卿,你認爲此事應該如何處理。”
錢士升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他明白皇上已經很不滿了,恐怕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事情。
“臣以爲,張溥、張采、楊彜、龔鼎孳、吳昌時等人不懂禮儀,喧嚣公堂,按律應該予以廷杖。”
錢士升說出來建議之後,張溥等人的臉上,竟然閃現笑容。
被廷杖者,雖說身體遭受了苦楚,可能夠得到士大夫的推崇,甚至名垂青史,錢士升提出這樣的建議,無疑是幫助了張溥等人,想必遭受到廷杖之後,張溥等人的影響力将大增。
一直都很少開口說話的文震孟開口了。
“錢大人此言差矣,不懂禮儀、喧嚣公堂之文武大臣,應該是遭受斥責,令其閉門思過,連基本的爲臣之道都不清楚,有什麽資格接受廷杖。”
文震孟說完之後,溫體仁也跟着開口了。
“皇上,臣以爲文大人所言有理,若是追究都察院右都禦史唐大人和翰林大學士沈大人教誨之失誤,尚且說的過去,下面之人戶口亂言,大可不必理睬。”
張溥等人想着再次開口的時候,皇上揮揮手,錦衣衛很快進入乾清宮,将五人架出去了。
但皇上臉上的神情不是很好,大概溫體仁和文震孟兩人意見出奇一緻,讓皇上不是很滿意,當然這也隻是猜測,但至少皇上沒有懲罰張溥等人,也沒有責罰唐世濟和沈忠仁。
内閣提出的建議順利通過,鄭勳睿以兵部左侍郎、左副都禦使的身份,兼任五省總督、陝西巡撫,負責剿滅流寇事宜,洪承疇以兵部尚書的身份,出任大同總督,負責邊鎮防禦事宜,一場在朝廷之中引發諸多争論的事情,終于蓋棺定論。
這場争論之中,恐怕沒有勝利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