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投降的流寇反叛了,這時候距離他們投降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流寇殺死了安撫官,還有押解的五千餘官軍,重新舉起了造反的大旗,他們選擇的第一個攻打的城池,就是鳳翔府轄下的麟遊。
鄭勳睿的分析是完全準确的。
流寇拿下了麟遊縣城,得到了糧食和裝備之後,兵分兩路,一路朝着南面,殺向西安府所轄的永壽、淳化、耀州和白水等地,一路向西直接殺向了鳳翔府,當然流寇作戰的重點是非常明确的,他們的主力大都是在南面,北面隻是圍困鳳翔府城。
告急文書迅速到了五省總督陳奇瑜的手中。
看到了文書,陳奇瑜的臉色發白,身體顫抖,幾路大軍悉數都撤回去了,車箱峽之戰,繳獲了流寇大量的金銀珠寶,這些金銀珠寶獎勵給了幾路大軍,大家都歡天喜地的回去了,出來作戰這麽長時間了,誰都想早些回去。
再次召集幾路大軍作戰,可能性是不大了,一旦撤軍之後,戰鬥氣息在短時間之内難以積聚起來,再說流寇已經進入到相對平緩的地方,而且是兵分兩路作戰,采取四面合圍的方式沒有多大的作用了,唯有采取追擊戰的方式,可除開盧象升麾下的天雄軍有着這樣的能力,其餘幾路大軍缺乏這樣的能力。
再說派遣的押解流寇的五千大軍,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内就被打敗了,可見流寇的戰鬥力是非同一般的,也就是說車箱峽之戰,流寇的精銳沒有遭受到什麽打擊。
想到流寇走出車箱峽的時候,蓬頭垢面,和流民完全一樣,那個時候爲什麽沒有想到,其實流寇是保存了實力。
任何一個人遇見這樣的局面,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大軍迅速去圍剿,至少需要做出樣子來,可惜指揮了車箱峽戰鬥的五省總督陳奇瑜,這個時候卻出現了幼稚的錯誤,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推卸責任。
陳奇瑜如此處理事情,有很大的過錯,但也不能夠将責任全部都推到他的身上,朝廷對這方面的責罰是非常厲害的,有些時候甚至是不講原因的,陳奇瑜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保,這也算是正常。
可人的精力有限,陳奇瑜将重點放在了推卸責任方面,自然就忽略了如何迅速召集軍隊剿滅流寇的事宜。
朝廷接到奏折之後,大爲震驚。
如此好的剿滅流寇的機會失去,誰都會生氣,皇上也不例外,盛怒之下處理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皇上暫時顧不上處理陳奇瑜,因爲後金鞑子開始進攻宣府和大同一帶了。
後金鞑子進攻宣府和大同的時間是七月初八,距離流寇再次造反僅僅兩天的時間,這讓朝廷陷入到兩面作戰的窘境之中,相對來說,後金鞑子的威脅更大,故而皇上和朝廷的注意力,幾乎都集中到宣府和大同一帶去了。
三邊總督洪承疇駐守在大同,他麾下最爲得力的将領就是曹文诏了,故而大同主要的防禦事宜,都是曹文诏直接負責的,曹文诏固守懷仁,這裏距離大同不到七十裏地,是大同城池最爲關鍵的防禦地點。
曹文诏不負衆望,守住了懷仁,後金鞑子進攻沒有得到好處,開始在大同其他地方劫掠,七月十五,後金鞑子攻陷大同得勝堡,讓京師震動,接着後金鞑子又攻陷了靈丘縣,讓皇上更加的憂慮,下旨要求遼東、宣府和大同等地,加緊防禦,絕不準讓後金鞑子深入關内,甚至是直接威脅到京師。
朝廷的敕書源源不斷的來到了延綏巡撫衙門。
榆林邊鎮同樣有邊關守衛的任務,而且是緊靠着大同邊鎮的,後金鞑子也許會到榆林邊鎮甚至是延安府劫掠,所以邸報上面,對延綏巡撫衙門也提出了非常嚴格的要求,必須要鎮守榆林邊鎮,不能夠出現任何的問題。
鄭勳睿是真正的陷入到苦惱之中了。
史書上沒有後金鞑子與流寇勾結的記載,實際上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發生,關鍵是後金鞑子瞧不起流寇,他們本就看不起大明的軍隊,就更不要說流寇了。
可是鄭勳睿卻發現了另外的端倪,那就是後金鞑子選擇進攻大明邊鎮,或者是深入關内劫掠,總是能夠找到最好的時機,崇祯二年末和三年初,袁崇煥斬殺毛文龍,讓後金鞑子沒有了後顧之憂,長驅直入,進入關内劫掠,甚至直接威脅到了京師,崇祯六年,後金鞑子接受了孔有德與耿仲明的投降,趁着旅順兵力薄弱的時機,依據拿下了旅順。
如今後金鞑子進攻的時間,正好是朝廷大規模剿滅流寇的時間。
難道皇太極是神仙,能夠在大明遭遇到困窘的時候進攻,每次都掐住了大明的脖子。
這不可能,唯一能夠解釋的理由,就是皇太極注重情報事宜,能夠從關内獲得諸多的情報,從而做出準确的判斷。
鄭家軍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厮殺了,鄭勳睿是希望和平的,可惜他所處的時代,沒有和平的可能,越是往後面去,面臨的局勢越是嚴酷,不知道有多少慘烈的厮殺等着鄭家軍。
流寇在鳳翔府再次造反之後,鄭勳睿是做好了一切準備的,他認爲陳奇瑜應該是再次組織大軍進行圍剿,而且會迅速給朝廷寫去奏折,請求調動榆林邊軍,不過這個情況一直都沒有出現,相反因爲後金鞑子的入侵,榆林邊軍被限制在榆林鎮周邊,動彈不得。
此時的鄭勳睿,隻能夠望洋興歎了。
且不說後金鞑子的劫掠,就說流寇的規模,在很短的時間之内再次發展起來,鳳翔府和西安府遭受了災荒,朝廷的救濟不能夠及時到位,而且大軍在剿滅流寇的過程之中,殺良冒功,很多的流民被無辜殺害,這個時候流寇來了,流民紛紛加入到流寇的隊伍之中,讓流寇的隊伍在短時間之内壯大起來了。
巡撫衙門,廂房。
鄭勳睿的臉色很不好,走來走去,徐望華、鄭錦宏和楊賀等人,也是一臉的怅然,他們都做好了準備,以爲鄭家軍這一次能夠開拔,去剿滅流寇的,誰知道局面出現如此重大的變化,至于說鄭勳睿的判斷能力,他們是深信不疑的,流寇在鳳翔府和西安府的活動線路,全部都是按照鄭勳睿的分析進行的。
“唉,流寇怕是會成爲朝廷的心腹大患,其威脅甚至要超過後金鞑子了。”
鄭勳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徐望華大爲吃驚,在他的印象裏面,朝廷大軍剿滅流寇的戰鬥,全部都是占據優勢的,隻是因爲時機把握不好,再說流寇和後金鞑子的戰鬥力,那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爲什麽鄭勳睿會說流寇的威脅大于後金鞑子。
鄭勳睿看了看衆人,神色凝重的解釋了。
“流寇活動的地域廣闊,所到之處,府州縣衙門幾乎都是被直接摧毀的,而且流寇還帶動了當地的流民造反,這樣的影響是非常惡劣的,北方很多地方連連遭遇到災荒,朝廷拿不出來錢糧救濟,就算是救濟也是杯水車薪,百姓本來就沒有活路了,不造反能夠怎麽辦,而且流寇是得到百姓同情的,甚至朝廷之中都有大人如此的認識。”
“反觀後金鞑子,燒殺劫掠,無惡不作,百姓是痛恨後金鞑子的,不會有誰去支持他們,而且後金鞑子的劫掠,一般都不會持續很長的時間,幾個月時間過去,就要回去的。”
“此次車箱峽之戰,陳大人犯下了嚴重的錯誤,恐怕是難以逃脫朝廷的懲罰了,我聽說陳大人還在爲自身辯解,将責任推到他人的身上,他想的太簡單了,這麽大的事情,身爲五省總督,統領剿滅流寇的事宜,不管怎麽推脫,都必須承當最大的責任。”
桌上的圖上上面,畫出來的線條更多,鄭勳睿看着圖紙,微微搖頭,一臉的苦笑。
“按照我的預計,陳大人被朝廷責罰之後,洪承疇大人很有可能出任五省總督,其實之前朝廷就有大人建議,讓洪大人出任五省總督。”
徐望華稍稍思索了一下,開口詢問了。
“大人以爲,洪大人若是出任五省總督了,是不是能夠順利的剿滅流寇。”
鄭勳睿搖搖頭。
“怕是沒有那麽簡單了,流寇在車箱峽遭遇到慘重的打擊,肯定會吸取教訓的,今後的作戰,流動性更強,這就讓朝廷處于很難的境地,大軍剿滅流寇,必須緊追不舍,如此的作戰糧草必須要充足,北方各地遭受災荒,糧食本來就不足,這個時候若是全力保證大軍的供給,老百姓怎麽辦,老百姓沒有糧食吃了,成爲了流民,加入到流寇隊伍之中,朝廷豈不是越剿流寇人數越多。”
“好了,我想後金鞑子退兵之後,朝廷很快會關注榆林邊鎮的,鄭錦宏、楊賀,你們做好一切的準備,我想鄭家軍出征的時間就要到來了。”
已經是崇祯七年的八月,鄭勳睿清楚,鄭家軍必須要開始發威了,否則後面的局勢就真的不好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