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閣的争鬥,到崇祯六年的時候,已經進入到白熱化的程度。
因爲内閣次輔徐光啓病重不能夠理事,故而溫體仁成爲了實際上的内閣次輔,分管兵部、禮部以及工部,權力已經很大了,溫體仁與周延儒之間的争鬥,崇祯四年就開始了,登萊之戰發生後,溫體仁再次彈劾周延儒,原因是用人不當,因爲登萊巡撫孫元化是周延儒舉薦的,其實這有些牽強,孫元化是徐光啓的學生,滿朝文武都知道,雖說是周延儒推薦的孫元化,但是于徐光啓有着直接的原因。
用人不當是很嚴重的罪名,可皇上知道其中的緣由,沒有追究周延儒的責任,而是将孫元化斬首棄市,了解了登萊之戰的責任,溫體仁倒是不着急,而是不斷的彈劾周延儒的黨羽,導緻這些人紛紛被追究責任,或者是罷官,或者是貶斥到地方去。
周延儒也不是沒有反擊,可惜朝廷之中的事情太多了,他幾乎是忙不過來,各地的災荒需要處理,流寇肆掠也需要處理,朝廷沒有那麽多的銀子,特别是登萊兵變,雖說二月已經完全鎮壓下去了,可是造成的損失是慘重的,可以說是朝廷無法承受的。
周延儒有能力,能夠處理這些事情,可是他也有一個緻命的缺陷,那就會喜歡收受錢财,這方面溫體仁是做的非常好的,從來不收取銀子,所以這也讓周延儒在用人的時候,出現了一些問題,要知道大明已經處于風雨飄搖之中,周延儒就是拼盡老力,有些事情也是無法阻止的,可惜這些事情産生的後遺症,需要他來處理。
事情的轉折,出現在三月。
戶部尚書畢自嚴被下獄,這是因爲禦史彈劾畢自嚴貪墨錢糧,包庇下屬。
畢自嚴是周延儒的絕對心腹,也是周延儒最大的依靠之一,戶部可是管着天下的錢糧,權力是很大的,可以說畢自嚴下獄,對于周延儒是沉重的打擊。
接替畢自嚴出任戶部尚書的是侯旬,此人表面是中間派,其實骨子裏是偏向于溫體仁的。
從這個時候開始,内閣的力量出現了傾斜,周延儒已經不能夠完全掌控内閣了,内閣之中,文震孟是真正的中間派,徐光啓抱病,其餘的幾人,大都是和溫體仁關系緊密的。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周延儒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他感覺到了危險,那是溫體仁步步逼近的危險,不過一直到這個時候,皇上還是信任他的。
可惜溫體仁不是省油的燈,他開始發動了新一輪的攻擊,首先是揭發周延儒接受了流寇神一魁的賄賂,神一魁已經被斬殺好幾年了,溫體仁這個時候突然提出來陳年舊事,讓周延儒猝不及防,接着溫體仁聯合太監,攻擊周延儒對皇上不敬。
皇上已經很信任太監了,對于太監禀報的事宜,一般都是相信的。
接連太多的事情發生,皇上對周延儒的信任出現了動搖。
周延儒也感覺到了,他很清楚,自己繼續留在内閣首輔的位置上面,恐怕遲早一天是被投入到大牢之中,所以在六月的時候,主動以生病爲由,辭去内閣首輔之職,回家去養病。
周延儒辭職,内閣次輔徐光啓抱病,不可能出任内閣首輔,于是首輔一職,自然落到了溫體仁的身上。
崇祯四年就開始的這場争鬥,延續到六年的六月,三個年頭,終于以溫體仁的獲勝告終。
不過震動并沒有結束,首先遭難的就是陳于泰,當初溫體仁就因爲陳于泰成爲殿試榜眼的事情,彈劾過周延儒,此時陳于泰遭遇彈劾,七月被罷官,黯然回到了家鄉。
接着就是朝廷之中依附周延儒的一些官員,當初支持周延儒的,主要還是東林黨人,這個時候他們遭遇到預料不到的打擊,支持溫體仁的浙黨,開始揚眉吐氣,當然這樣的情況,不會特别的明顯,溫體仁非常聰明,知道皇上痛恨黨争,所以不會明顯表露出來。
朝廷之中的巨大變故,鄭勳睿全部都知道,他的來源是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恩師徐光啓,徐光啓雖然抱病,可是朝廷裏面發生的事情,特别是内閣發生的事情,還是很清楚的,另一個方面就是文震孟,畢竟文震孟是内閣大臣,沒有參與到如此的争鬥之中,冷眼旁觀,能夠看清楚很多的事情。
曆史上對周延儒和溫體仁兩人的評價,都是很不好的,将他們視作奸臣,禍國殃民,這一切,遠在延綏的鄭勳睿沒有特别的感受,但是朝廷之中的黨争,他是有着深切體會的,因爲他這個想着旁觀的人,都遭遇到算計了。
處于黨争漩渦之中的周延儒和溫體仁,說到底也是棋子,既是黨争的棋子,也是皇上的棋子,按照鄭勳睿的理解,說兩人壞到什麽地步,那是不現實的,也是帶有偏見的,再說周延儒擔任内閣首輔的這幾年的時間,一直都是在努力維持朝廷的運轉,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鄭勳睿很是慶幸,自己盡早離開了京城,盡管被戴上了三月修撰的綽号,可是和如今的局面比較起來,他算是非常成功的,擁有了正在發展壯大的鄭家軍,在延綏巡撫的位置上面,能夠盡量的積聚财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楊廷樞來到巡撫衙門的時候,鄭勳睿已經分析到了所有的可能性,有些問題,他必須要和楊廷樞說清楚了,從文震孟的來信之中,他知道楊廷樞怕是要回到朝廷之中去了。
“淮鬥兄,這麽長時間過去,你我都沒有聚一聚啊。”
“清揚,你如此的繁忙,哪裏有時間閑聊啊,延綏各地如此的平穩,若不是你的努力,哪裏會有這樣的結局啊,流寇根本就不敢到延綏各地來了。”
“這些都是應該做的事情,你到延安府一年時間了,做的很是不錯,我這話可不是恭維的意思,也不是什麽贊譽,實實在在,你知道我的脾氣,從不愛說恭維話。”
“我也不說恭維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跟你學習的。”
鄭勳睿笑了笑,轉入到正題方面了。
“我已經向朝廷呈奏了你的功勞,想必不長的時間,你就要回到京城去了。”
楊廷樞的臉上露出震驚的神情,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
“當初邀約你到延安府來,我一直内心不安,你若是留在朝中,強很多的,這裏面的原因,我就不多說了,你回到京城去,很有可能出任詹事府少詹事,我要提前祝賀你了。”
“清揚,你沒有開玩笑吧,我的政績,不可能和你比較的,就算是朝廷要用人,也是應該讓你回到京城去啊。”
“我是難以回到京城去的,這裏面有些緣由,周大人辭官歸隐了,溫大人成爲了内閣首輔,你我都清楚,周大人的背後是東林黨,溫大人背後是浙黨,我這人從來不愛攙和到裏面去,再說延綏各地,也需要穩定,若是我走了,再次出現動蕩,朝廷也難以應對的。”
楊廷樞點點頭,臉色有些失落,不過能夠回到京城去,當然是好事情了,前途是不用說的,條件也好太多,延安府還是艱苦了一些。
“淮鬥兄,還記得我們當初說過的話語嗎,朝中大凡有什麽事情,你一定要及時告知我。”
“這沒有問題,不過我有兩個問題請教,你一定要說實話。”
“說吧,隻有是我能夠建議的。”
“周大人和溫大人之間的争鬥,我是知道一些的,如今溫大人成爲了内閣首輔,周大人倚重的大人,遭受打擊,陳于泰也被罷官歸家了,我若是回到京城去,肯定會面對一些問題的,我該怎麽面對朝中的一切。”
“看樣子你早就想過這些問題了,我也想過,保持中立是最好的态度,可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就難了,萬般無奈的情況之下,還是以保全自身爲重。”
“知道了,第二個問題,朝中的黨争很是激烈,我如何避免陷入其中。”
楊廷樞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鄭勳睿沉默了好一會,有一句話說得好,黨内無黨,帝王思想,黨内無派,千奇百怪,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就算是自己回到朝中去了,也無法避免,就更不要說楊廷樞了。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如何做還是要看你的想法,有些事情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除非你辭官歸裏,記得當年在蘇州的時候,我們齊心協力,後來在秦淮河,我們與張溥、楊彜等人割袍斷義,那個時候,其實我們已經陷入到黨争之中了,隻是沒有察覺,進入到朝廷之中,局勢要複雜很多了,割袍斷義這樣的事情是不能夠做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逞一時之氣害人害己,這樣的選擇看上去很是愚蠢,可究竟該如何做,我真的不知道。”
“清揚,我沒有期望你回答這個問題,說實話,回到京城,對于我來說是好事情,可也不是很好的事情,京城的局勢要複雜很多,在外面就不需要操心那麽多了。”
“我知道,你好自爲之,我還需要得到你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