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看見張溥的時候,鄭勳睿的心直往下沉,盡管張溥看見他的時候,臉上帶着親切而且恭謙的微笑,但張溥骨子裏面的那種指點江山的氣勢是無法掩蓋的,鄭勳睿隻能夠暗自歎氣,也許他穿越之後能夠改變曆史,但有些人的命運是固定的,無法改變的,張溥就應該是其中的一個,曆史上的張溥,不惑之年暴卒,相傳是被吳昌時毒死的,要知道兩人是非一般關系的朋友,而那個時候的張溥,甚至能夠直接影響到鄉試和殿試了w.w··發`發#說%
見面的氣氛是融洽的,看不出有什麽不對,但是楊廷樞的神色之中,帶着一些隐隐的擔憂,這讓鄭勳睿有些奇怪,他記起前些天楊廷樞的強調,一定要參加這次聚會,難道說聚會上面,會發生什麽事情嗎
鄭勳睿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楊廷樞退出了應社,爲此張溥和楊彜對楊廷樞的意見很大,他們之間險些絕交了,至于說這次聚會,怕是因爲大家都是蘇州人,一同到應天府來參加鄉試,面子上的平和還是要維系的,再說複社正在不斷發展壯大,張溥是複社的創始人,楊彜也成爲了複社的骨幹成員,這個時候他們和楊廷樞鬧僵的事情傳出來,肯定是會産生一些影響的,對于複社的繼續發展壯大也是不利的
一行人進入酒樓的時候,張溥爲首,楊彜、吳偉業、吳昌時等人跟在張溥的身後,鄭勳睿和楊廷樞是走在一起的,稍微落後一些,顧夢麟靠他們很近,唯有陳子龍一人,好像是單獨的一個人,盡管大家之間的距離都隔得不遠,但是之間的界限好像明确了
這一幕被鄭勳睿捕捉到了,由此他明白了,顧夢麟和陳子龍兩人,尚未加入到複社之中,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也不會加入到複社之中去了
至于說複社和東林黨之間的聯合,那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了,楊彜已經是複社的重要成員,此人是東林黨領袖錢謙益的學生,當初跟着他遊曆,就是想着讓他對東林書院産生好感的,既然進入了複社,那就證明了複社于東林黨之間的聯合
進入雅間,這種泾渭分明的格局很快被打破,張溥做東,故而坐在了主位,左邊自然就是鄭勳睿,右邊是楊彜,顧夢麟坐在了鄭勳睿的身邊,楊廷樞則和楊彜、吳偉業坐在了一起
酒菜很快上來,已經過了盛夏季節,氣候漸漸變得涼爽和舒适,夜間還稍微有些涼意,這樣的季節是最爲舒服的,不過這樣的季節若是在北方,譬如說京城,那就能夠感覺到寒意了,畢竟南北兩邊的氣候差距是很大的
張溥首先舉起了酒杯,對衆人都表示了祝福,鄉試之前能夠聽到祝福的話語,衆人都是高興的,大家笑着将這杯酒喝下去了
接下來就是自由發揮的階段了
讀書人在一起喝酒,時間很長,而且喝酒也沒有多少的節制,這大概是衆人都是性情中人,骨子裏面是不服輸的,再說雅間裏的讀書人,個個都是有着一定影響的人物,至少在衆多生員看來,都是學識不一般的人物了
這也就預示着這一次喝酒持續的時間長,而且會喝去很多酒
鄭勳睿主動舉杯給每一個人敬下一杯酒之後,就沒有再次主動舉杯了,這讓他少喝不少的酒,其實在喝酒的過程之中,他已經看出來了,酒宴之上的中心是張溥和楊彜兩人,特别是張溥,帶有指點江山的味道,氣勢不一般,舉手投足都有老大的味道了
盡管說衆人都知道鄭勳睿的才學是所有人之中最爲突出的,可惜這些讀書人眼裏看到的不僅僅是才學了,還有更多其他的東西,而那些東西是目前的鄭勳睿所不具備的
喝酒還在持續,但期間的氛圍,讓鄭勳睿慢慢開始不喜歡了,楊彜等人也許是喝酒多了一些,開始議論到朝政事宜,而且話題很自然的扯到了東林書院、複社和應社的事情了
張溥沒有拒絕這樣的議論,沒有參與到這些話題之中的,隻有鄭勳睿和楊廷樞兩人,就連顧夢麟和陳子龍,偶爾也會說上幾句話
楊彜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對着楊廷樞示意,他的臉已經是紅彤彤的
“淮鬥兄,我敬你一杯,所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君,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宋朝的王安石老先生這句話經典啊,你曾經也是熱血沸騰,身爲應社之骨幹,爲了天下鼓與呼,不知道爲何要退出應社,這讓我很不理解,險些和你絕交,今日我再次奉勸你,還是多多考慮家國天下,不要總是想着自己的那些纏纏綿綿的事情”
楊彜的話語說出來之後,楊廷樞的臉色有些發白,想必他們當初肯定發生過激烈的争吵
這杯酒不好喝
楊彜的話語剛剛說完,張溥也跟着開口了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我等讀書人,路見不平就是要呼籲,如今之複社,就是要蕩滌一切的龌龊,淮鬥兄學識淵博,若是能夠将個人之利益置之度外,那就是最好了”
吳偉業和吳昌時兩人也在一邊符合,讓楊廷樞的臉色更加蒼白
顧夢麟和陳子龍沒有說話,看着這一切
鄭勳睿忽然明白了楊廷樞的擔憂,原來楊廷樞早就想到了這一幕,如今張溥等人齊聚在南京,衆人聯合起來說教,楊廷樞肯定不是對手,若是開口說一句,等候的就是數十句的教訓和勸誡,甚至可能是怒語相向,楊廷樞的年紀也不是很大,怎麽可能坦然面對此等局面
“今日這是鴻門宴還是霸王宴啊”
鄭勳睿突然開口,令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楊廷樞的眼神裏面有着擔憂,他顯然不願意鄭勳睿趟入渾水之中,可是缺乏了鄭勳睿的幫助,他是無法應對的,故而這個時候,他的表情是非常複雜的
“清揚兄爲什麽這樣說啊,大家一起聚會,都是意氣相投啊”
“天如兄這話,我不是很贊同,大家因爲是朋友,才到一起吃飯飲酒,若說是志趣相投,我就要起身離開了,包括淮鬥兄都是要離開的,若是我加入到了複社亦或是應社之中,那才能夠說是真正的意氣相投了”
“這個,清揚兄言過了,我等和淮鬥兄說到的是之前的事情,想着勸他迷途知返,清揚兄志存高遠,對于我等之間的交談,看着就是了”
“呵呵,某剛剛說到了霸王宴,這霸王宴是什麽意思啊,那就是我想着讓你說話,你就開口說話,否則你就是不懂規矩,我認爲正确的事情,那就是正确的事情,你若是反對,那你就是黑白不分,甚至是十惡不赦,這世上之事情,若都陷入到此等的霸王規矩之中,那讀書人也就不需要辨别是非了,跟着走就是了”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衆人都看着鄭勳睿,他們清楚鄭勳睿的學識,故而一直都沒有說到學識上面的事情,可是他們萬萬想不到,辯論方面鄭勳睿也是如此的犀利
張溥皮笑肉不笑的開口了
“清揚兄誤解了,這複社就是聽從衆多讀書人之建議,代表讀書人鼓與呼的”
“天如兄說的不錯,不過我在這裏大膽了,改正一下,複社代表的是一部分讀書人之意見,并非是天下讀書人的意見,尚有一些讀書人未曾加入到複社之中,難道這些讀書人之意見,就不能夠理睬了,就是對手嗎,此舉恐怕不妥,有一句話說的很好,道不同不相爲謀,讀書人之間可以是朋友,但不一定要志同道合,各自保留認識,這也是不錯的,否則就不存在百家争鳴、百花齊放的局面了,天如兄,你說是不是”
楊彜早就想着開口說話的,不過鄭勳睿這番話說出來之後,他被噎住了,的确如此,個人的選擇是自由的,就好比說楊廷樞自願退出應社,不應該遭受譴責,那是人家自己的選擇,若是端着衣服聖人的架子批評,那就真的有些霸王的滋味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年紀大一些的顧夢麟開口了
“清揚兄和天如兄說的都是有道理的,今日大家聚會,就是飲酒,其他事情不談,不談,來,我敬大家一杯”
酒宴比預期時間結束早很多,之後衆人在未出現争論,張溥和楊彜等人也不提楊廷樞退出應社的事情了,不過兩人對楊廷樞的态度驟然冷淡下來了,幾乎到了視而不見的地步
酒宴結束之後,到秦淮河去的事情也泡湯了
離開酒樓之後,看見楊廷樞心事重重的樣子,鄭勳睿很嚴肅的開口了
“淮鬥兄,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勇敢面對,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有舍才有得,若是想着任何時候都其樂融融,那就什麽事情都不要想着做,你既然退出了複社,就不要在乎張溥和楊彜的态度”
楊廷樞瞪大了眼睛,看着鄭勳睿,他想不到鄭勳睿會直接稱呼張溥和楊彜的名字了,這意味着什麽,非常清楚了
“清揚,謝謝你了,道不同不相爲謀,我什麽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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