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上下,洪秀全就是高高在上,神一般的存在,還沒有誰敢對他出言不敬。
縱然是飛揚跋扈的楊秀清,也僅僅是敢反對他而已,那種反對也都是從道理上反對,言語中不敢有沖撞。
而現在,洪宣嬌,他的義妹,竟然敢斥他是“禽獸”!
刹那間,洪秀全那邪笑的臉便一黑到底,瞪眼怒喝道:“你說什麽,再給朕說一遍!”
洪宣嬌身兒一震,眼中頓露慌色,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口無遮攔,竟然那樣出言冒犯了洪秀全。
她隻好強壓下羞惱,咬着嘴唇解釋道:“王兄息怒,臣妹非是有意沖撞王兄,臣妹也絕不是那個意思,臣妹其實想說,宣嬌乃是王兄的妹妹,豈能伺奉王兄,那豈非是亂了天倫。”
洪秀全的臉色這才由陰轉晴,冷哼一聲,不屑道:“朕乃黃天大神下凡,朕所說的每一句話就是天倫,就是天理,誰敢有異議!”
傲然自負的豪言說完後,洪秀全話鋒又一轉,笑嘻嘻道:“再說了,你我隻是義兄妹而已,并爲血脈之親,你做朕的愛妃,又有什麽不可以的。”
“可是天王,可是……”洪宣嬌一時又慌又急,不知該怎麽抗拒。
按照天國的天律,天國上下的一切,都是黃天大神所賜,也就是洪秀全這個天王所賜,包括她洪宣嬌的身體。
洪秀全想要占有她,她不但不應該有任何異議,還應該高高興興,心甘情願的把自己獻上,盡心竭力的伺候洪秀全。
洪宣嬌做不到那般,卻又不知怎麽抗拒洪秀全,豈能不急。
“宣嬌啊,其實早在朕起兵反魏之時,朕就已經鍾情于你了,你應該能感受到朕對你的心意才是,還有什麽可猶豫,來吧,倘開你的身心,投入到朕的懷抱中來吧,把你的身體,你的靈魂,都獻給朕,獻給黃天大神吧!”
洪秀全站了起來,滿嘴的神棍理論,張開雙手,帶着一臉的邪笑,朝着洪宣嬌逼上前去。
“王兄,王兄……”洪宣嬌步步後退,已慌到不知所措。
咔嚓嚓!
關鍵時刻,緊掩的大殿之門,再次被重重推開,南王馮雲山又一次不經通傳,就闖入了大殿之中。
洪秀全的好事被打斷,立時收了一臉邪笑,枯黃的臉上燃起了盛怒,大喝道:“南王,你好大的膽子,怎敢幾次三番擅闖金殿,你眼裏到底還沒有朕這個天王!”
馮雲山卻一臉沉重,跪倒在殿前,顫聲道:“天王,非是臣要冒犯天王,隻是這天已經塌下來了,臣不得不臣擅闖金殿啊!”
天塌了?
洪秀全一怔,心頭頓時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卻又厲聲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麽,朕乃天王,朕即是天,天怎麽會塌下來。”
馮雲山身形微微一震,卻苦着臉道:“啓禀天王,西王和北王已經兵敗而歸,布山城已失,陶妖的十萬大軍正向天京殺奔而來啊!”
轟隆隆!
莫大一道霹靂驚雷,當空劈落在了洪秀全的頭頂,瞬間劈散了他所有的酒意,劈散了他所有的邪意,劈到他身形劇烈一震,整個人頭暈目眩,跌跌撞撞的後退數步,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了龍座上。
“怎麽會這樣,這才幾天功夫,布山城就失陷了,這怎麽可能……”洪秀全的魂魄都像是給劈散了一般,喃喃自語,呆愕在了龍座上。
洪宣嬌則是暗松了口氣,慶幸馮雲山及時的闖入,爲她解了圍,不然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馮雲山的帶來的這個驚天消息,同樣也令她震驚無比,口中喃喃驚道:“西王和北王加起來有四萬多兵馬,怎麽可能這麽快被擊破,那陶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龍座上,洪秀全驚怔失魂了足足有一刻鍾時間之後,方才蓦然驚醒,枯黃的臉上瞬間憋滿了熊熊怒焰。
“蕭朝貴和韋昌輝這兩個廢物在哪裏,他們在哪裏?”洪秀全沙啞的咆哮大叫。
馮雲山向殿外指了指,歎道:“西王和北王已經在殿外候着,他們不敢進來。”
洪秀全一聽,便大吼道:“宣那兩個混賬東西進來。”
旨意傳下,殿外候着的蕭朝貴和韋昌輝二人,隻能帶着一腔的不安,灰頭土臉的黯然步入了大殿中,跪倒在了階前。
洪秀全一瞧見他們就怒從心起,咆哮道:“你們兩個廢物,朕給了你們足足四萬兵馬,你們走的時候又是怎麽拍着胸膛發誓的,爲何卻才幾天就失了布山,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天王,此次布山失陷,全都是蕭朝貴的罪責!”韋昌輝第一個跳出來推起了黑鍋。
當下他便把自己描繪成了一個死戰之士,卻因蕭朝貴把守東門不利,擅自棄門而逃,導緻魏軍破城而入,他不得已之下,爲保存實力才不得不退兵的經過道了出來。
洪秀全是越聽越火,怒瞪向蕭朝貴,張口就要罵他貪生怕死。
“天王休聽韋昌輝的狡辯,布山失陷明明是他的責任,他這是在故意陷害臣!”
蕭朝貴也不是那待宰的羔羊,不等洪秀全出罵,便厲聲自辯,說韋昌輝擁兵自重,坐視他被魏軍主力,卻偏偏不分兵相救,導緻東門被破無法避免,他不得已之下,爲保存實力才棄東門而撤。
聽了蕭朝貴的解釋後,洪秀全的怒目立時又瞪向了韋昌輝。
“蕭朝貴,你信口胡言,我什麽時候擁兵自重了。”
“你沒有擁兵自重,爲何不救我?”
“那是因爲我的南門才是魏妖的主攻方向,我哪裏分得出兵馬救你,是你該救我才是。”
“放屁,明明我守的東門才是敵軍主攻方向。”
“你才放屁!”
蕭朝貴和韋昌輝二人,便在這大殿之上,互相争吵指責起了對方,都把失城的責任推向對方。
他二人本就是鄉野村夫出身,這會急起來後,也顧不得什麽禮數體統,什麽“放屁”之類的粗俗的罵詞,毫無顧忌的就迸了出來。
洪秀全僵坐在龍座上,眼看着他二人争吵不休,臉上的陰雲是越來越濃,深陷的眼眶中,怒火也越燒越旺。
終于,他忍無可忍,咆哮大罵道:“你們兩個廢物,給朕閉嘴,閉嘴!”
蕭朝貴和韋昌輝吓了一跳,趕緊閉上了嘴巴,伏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啪!
洪秀全猛一拍案幾,怒火未消之下,大吼道:“來人啊,把這兩個失地誤國的家夥,給朕拖出去,把他們五馬分屍,碎屍萬段”
這殺令一下,把蕭韋二人頓時吓到魂飛魄散,連連叩首求饒。
馮雲山也吃了一驚,不得不站了出來,替他二人求情。
洪秀全卻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執意不肯,非要殺他二人不可,命令洪宣嬌即刻動手。
洪宣嬌本就對韋昌輝和蕭朝貴兩個粗俗之徒看不上眼,一想到他們曾向自己求情,對自己心存觊觎就心裏不舒服,這下有機會除掉他們,自然是巴不得,遂是喝令殿中親兵上前,将他二人拖下去處死。
一衆親衛兵一擁而上,就要将那二人拖走。
“天王,萬萬不可!”
關鍵時刻,一聲蒼老低沉的吼聲,響起在了殿外。
卻見司馬徽在徐庶的摻扶之下,顫巍巍的步入了大殿,拱手道:“天王,西王和北王失了布山城,固然是有罪,但卻萬萬不可殺他們了。”
“他二人失城陷地,緻使天國陷入了現在的險境,朕怎麽不能殺他們?”洪秀全不悅的反問,怒氣顯然卻因司馬徽的出現而消了幾分。
司馬徽的卻苦歎一聲,默默道:“天王固然有一萬個理由可以殺他們,但老朽就問你們,若是殺了他們,到時魏軍兵臨天京,誰來爲天王統兵守城?”
一句話,把洪秀全瞬間問到啞口無言,愣怔在了原地,那滿肚子的怒火,仿佛也被一瞬間熄滅。
司馬徽刺中了他的痛處。
石達開背叛,楊秀清被俘,今若再殺了蕭朝貴和韋昌輝,則這天京城内,将再無一員可堪大任的将領,爲他領兵抵禦即将殺到的魏國大軍。
靠自己嗎?
洪秀全對裝神弄鬼很在行,但對領兵打仗上,卻無一丁點的信心,他很清楚自己的短闆所在。
“水鏡說的對,殺了他們,誰爲朕守城?現在還不是殺他們的時候,不是……”
權衡半晌後,洪秀全長吐一口氣,無力的一拂手,冷哼道:“罷了,朕就看在水鏡先生求情的份上,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蕭朝貴和韋昌輝暗松一口氣,顧不得抹額頭上的冷汗,連忙叩首在地,拜謝洪秀全的不殺之恩,又大表決心,聲稱他們要改過自新,同心協力的保衛天京,發誓發戰退陶商。
看着那慷慨激昂的二王,洪秀全心中雖是有一萬個不放心,一萬個厭惡,也隻能強忍下來,還得好言撫慰他們,鼓勵他們抛棄前嫌,好好守城,爲天國做最後一搏。
嘴上對那二人好言撫慰,洪秀全心中卻暗忖:“這兩個家夥皆存私心,我豈能把死守天京的重任都交給他們,看來,是時候把李秀成調回來了……”
看着伏跪于地的那二王,洪秀全的眼中,悄然掠過一絲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