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駐馬傲立,陰沉沉的臉上,流轉着志在必得的傲色,目光穿過黑暗,冷冷射向魏軍大營。
“東王,你這次判斷的倒是沒錯,那陶妖果然是全無防備。”洪秀全冷笑着瞟了楊秀清一眼。
楊秀清嘴角掠起一絲得意,拱手道:“天王,既然陶妖沒有防備,那我們還等什麽,一鼓作氣輾平敵營吧。”
洪秀全點點頭,手中聖劍奮然拔出,向着魏營方向一直,大喝道:“天國的聖兵們,給朕踏平敵營,殺盡魏妖,爲天國而戰——”
“爲天國而戰——”
“爲天國而戰——”
黑暗中列陣的十幾萬太平軍,山呼海嘯般的叫嚷聲,如群獸咆哮,震碎了黑夜的沉寂。
楊秀清也一揮手中馬勒,喝道:“吹響号角,發動進攻!”
嗚嗚嗚——
太平軍中,數不清的号角,幾乎在同時吹響,仿佛地獄之門被打開,無數吃人的魔鬼,即将從地獄之中殺将而出。
前軍處,石達開深吸一口氣,戰刀向前狠狠劃下,大喝道:“爲天王而戰,爲天國而戰,殺盡魏妖!”
震天的嘯聲中,前軍近七萬名太平軍,挾着震天的殺聲怒吼,如潮水一般破陣而出,沖出黑暗,向着燈火照耀下的魏營狂湧而去。
天崩地裂,風雲變化!
石達開驅使着他的士卒,縱馬狂奔,目光始終凝射着魏營方向。
他看到魏營中,值守的那萬餘士卒,面對己軍的突然沖擊,并沒有陷入慌亂之中,而是紛紛列于營牆,高舉長槍,沉着的準備迎戰。
“魏軍沒有丁點慌亂,并不似被我們殺了個措手不及,隻怕那陶妖猜到了我們會在今夜進攻……”石達開眉頭一凝,心中暗暗便有些擔憂。
隻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已騎虎難下,縱然是心有懷疑,除了沖鋒之外,他别無選擇。
三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隻差那麽幾步,他的大營就要撞上魏軍最外層的一重鹿角。
大營之内,無數雙眼睛,卻像欣賞小扭表演一般,坐看着這些自以爲是的太平軍們,向着大營沖湧而來。
隐藏于夜色中的魏軍将士們,手中的刀槍已握緊,熱血也沸騰到了極點,隻等着天子的一聲令下。
“陛下,差不多了。”劉基看向陶商提醒道。
陶商微微點頭,鷹目中燃起一絲冷絕的機殺,手中戰刀一指,喝道:“擂鼓,叫太平賊再嘗嘗朕暴雨連弩的滋味吧。”
嗵嗵嗵!
大營之中,有節奏的戰鼓聲,瞬間敲響,蓋過了敵軍的号角。
營牆内面一側,那一道連夜挖好的壕溝之中,突然間爬出來了近七千名連弩手,轉眼間結成三排隊式,森然的鋒,瞄準了外面沖湧而來的敵人。
李廣沒有一絲猶豫,大喝一聲:“連弩手,放箭!”
喝聲未出,李廣手中戰弓一松,一道利箭離弦而出,穿破黑暗,瞬間将一名敵兵射倒在地。
下一秒鍾,第一排兩千餘名連弩手,幾乎在同一時間,松動了弩弦。
嗚嗚嗚——
鳥群振翅齊飛的劇烈鳴嗡聲,陡然間沖天而起,兩萬支利箭同時射出,結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箭牆,朝着迎面而來的太平軍輾射而上。
沖鋒中的石達開,陡然間瞧見魏營中竄出了許多人,臉色不由一變,驚呼道:“陶妖果然早有準備,全軍停止沖鋒,列陣前進!”
石達開号令剛剛傳下,魏軍的連弩利矢便搶先一步射至,硬生生的掃向了沖在最前邊,不及防備的萬餘太平軍射上。
噗噗噗!
箭如雨下,刹那間,數以千計的太平軍聖兵,無論男女,統統都被釘倒于地,鮮血染紅了夜色,慘叫聲沖天而起。
太平軍們吃了一驚,不用石達開下令,自己就停止了瘋狂的沖鋒,本能的将手中所執的盾牌,高高的舉起,彼此往一堆縮去。
魏軍的連弩雖然在不停射擊,箭雨雖密,也不斷的有敵卒被射倒于地,但因爲有盾牌的防護,敵卒中箭的人數在迅速閏少,暴雨連姆的威力,因此也大大的削弱。
很快,七萬太平軍便停下了那種埋頭蠻沖,開始結成陣形,高舉大盾連成鐵壁,排開陣形來向魏營營牆緩緩的推進。
石達開松了一口氣,臉上掠過一絲傲意,暗忖:“幸虧我早有準備,提議天王讓全軍配備盾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慶幸之後,石達開臉上再次燃起了必勝的決心,戰刀指和魏營,大喝道:“魏妖的連弩已無用,天國的勇士們,繼續給本王前進,砍翻他們的鹿角,撞破他們的營牆!”
在石達開的激勵下,太平軍聖兵們很快就穩住了心神,高舉着大盾,喊着狂熱的口号,繼續向着魏營撞去。
片刻後,太平軍便推進至了外層鹿角前,一面高舉大盾作掩護,一面揮舞着手中大刀,開始瘋狂的砍伐鹿角。
暴雨連弩仍在無休止的放箭,但連弩的優勢,在于一箭十發,以密集的箭網,在一瞬間給予敵人毀滅性的飽合打擊。
但連弩的優勢在于箭密,缺點卻在于殺傷力較弱,有效殺傷半徑隻有五十步左右,而且還是在敵軍沒有配備盾牌的情況下。
所以,無論是當初擊滅羌胡鐵騎,還是前番大破四萬太平軍,都是建立在對方沒有攜帶盾牌的前提下。
而眼下石達開吃過一次虧後,便存了提防之心,臨戰之前力谏洪秀全下令,給全軍裝備盾牌,正是憑借着那不算堅硬的木盾,石達開的士兵們才有效的抵擋住了魏軍密如暴雨般的箭襲。
七萬狂熱如獸的太平軍,高舉着大盾,瘋狂的亂砍着木制的鹿角,片刻間便連着砍破了兩重鹿角,隻差最後一重鹿角,就能直抵營牆之下。
幾百步外,中軍處的洪秀全,借着火光的照耀,清楚的看到了石達開所遭遇到的意外抵抗。
“東王,看來你的預料失策了,魏妖早有準備。”洪秀全瞟了楊秀清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悅。
楊秀清眉頭微微一凝,神色間略有幾分尴尬,卻又冷笑道:“那陶妖早有準備又如何,我們早有防備,他的暴雨連弩眼下已無用武之地,他還拿什麽來阻擋我們攻破他的大營。”
楊秀清是死不願承認自己有誤,但眼下局勢似乎依舊對己軍有利,洪秀全也就不好說什麽,目光再次射向魏營。
魏營,中軍處。
陶商遠望着營外敵方密如鱗片的盾陣,嘴角揚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冷笑,感歎道:“看來太平賊并非沒有吃教訓,終于記得配備大盾了。”
就在陶商感慨之時,外圍最後一重鹿角,已被敵軍砍破,數以萬計的太平軍,高舉着大盾穿過殘破的鹿角,向着營牆所在,轟然撞輾而上。
“連弩已無用處,傳令李廣撤下來吧。”陶商拂手一喝,目光射向秦瓊,“叔寶,該是看你表演的時候了。”
“臣必不會讓叛賊踏入我營牆半步!”秦瓊慨然領命,手舞金裝锏,縱馬飛奔而出。
秦瓊穿過萬軍,大喝道:“槍盾手現身,死拒營牆!”
号令傳下,魏營中鼓點聲驟然而點,就緩急變爲了急促。
瞬間,那隐藏于黑暗中,成千上萬的魏軍将士們,呐喊着狂奔而出,如從黑暗在脫出的幽靈鬼兵,向着營栅一線如潮湧去。
幾乎在轉眼間,上萬名大盾手就高舉着一人高的盾牌,密列于營牆内側,又豎起了一道盾壁。
緊接着,後排跟上的數以萬計的槍戟手們,便将兩人多和的長戟和大槍,透過盾與盾之間的縫隙,密密麻麻的架設而起。
刹那間,一道盾與槍的刃壁,便在營牆内側,結列而成。
幾秒鍾之後,如狼似虎的太平軍士卒們,便如潮水般撞于,眼見魏營牆内,突然間又出現一道刃牆,狂熱的敵卒們,無不駭然驚變。
顯然,他們隻以爲魏軍的所謂“早有準備”,無非就是故伎重施,埋伏下了暴雨連弩營而已。
如今連弩之威已被他們的盾陣所破,他們就可以輕松撞破魏軍營牆,輾壓而入。
狂熱的太平卒們卻萬萬沒有想到,除了連弩營之外,魏軍的準備超乎他們想象的周全,竟然還安排了槍盾手來問候他們。
此刻,太平軍們的沖擊速度,實在是太快,前排的士卒發覺有變,想要信下來時,卻被後排的士卒推着向前,根本無法停下腳下。
眨眼間,數千名敵卒,便硬生生的撞上了刃牆。
鮮血飛濺而起,如倒流的瀑布一般騰起,在營栅上空染起了一道暗紅色的血幕。
伴随着慘烈之極,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近兩千餘名敵卒,瞬間被紮成了肉串。
大槍的穿透力,可是遠勝于連弩之箭,又豈是他們手中區區一面木盾所能抵擋,這般硬沖上來,不被紮成肉串才怪。
看到眼前這一幕,石達開的眉頭不禁凝的更深,沉聲道:“看這情形,那陶商不隻是埋伏了連弩,他是動用了全部兵力來應戰,突襲的效果已無意義,今晚一戰,隻能硬拼了……”
思緒飛轉之下,石達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了心中的震動,揮舞着大盾喝道:“天國的将士們,隻許進,不許退,用你們的血肉之軀,撞破敵營!”
那肅厲的激勵之下,成千上萬的太平軍聖兵們,無視魏軍刃牆的兇險,個個如打了雞血的狂獸般,前赴後繼的向着魏營一次次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