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統率的五萬大軍,一直按兵不動,不象對待以往魏軍之時,二話不說就一頓沖鋒,憑借着太平軍瘋狂的戰鬥力,硬生生把魏軍沖垮。
顯然,他們也知道,二十裏之外的那支魏軍,已經不是普通的魏軍,而是從遙遠的北方趕來的大魏中軍。
那才是魏國真正的最強之師。
而魏軍方面,雖然千裏迢迢急行軍趕來,但在逼近了臨湘,真正要面對太平軍之時,卻同樣沒有急于發動進攻。
五天時間裏,陶商隻是按兵不動,源源不斷的從後方往來運集糧草兵員,似乎要等到糧草充足,兵馬集結完畢之後,才會發動進攻。
這場近在咫尺的戰争,卻以平靜的對峙進行着。
是日黃昏時分,太平軍大營。
水營上,身披铠甲的楊秀清負手而立,雙目向合,藐視着滔滔湘水,氣沉如山,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執掌命運的自信氣度。
石達開站立在楊秀清身邊,扶劍而立,同樣是氣定神清,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反倒是另一側的李秀成,沉穩之中,眼神中卻閃爍着幾分焦慮,目光不是的向着西南面方向瞟上一眼。
終于,李秀成有點按耐不住了,便向楊秀清一拱手,小聲道:“東王,這天都快黑了,還不見西南風起,那水鏡先生會不會失算了?”
“絕對不會。”楊秀清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依舊負手巍巍而立,“放眼天下,隻有那水鏡先生有觀天象,識風雲變化的能力,本王相信,他說今晚會起風,就一定會起風。”
見楊秀清如此堅信,李秀成便不敢再多說,隻能閉上了嘴巴,站在後邊,眉宇間卻依舊帶着幾分焦慮。
就在此時,身後大旗忽然間嘩啦啦的作響起來。
片刻間,陣陣狂風便從西南方向,呼嘯而來,吹到營中戰旗劇烈作響,營帳都跟着晃動。
西南風起!
李秀成臉上的陰霾與焦慮,頃刻間煙銷雲散,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驚喜,叫道:“東王,西南風起了,西南風果然起來了!”
“這個水鏡先生,當真能預測風雲變化,果然是不簡單,不簡單啊……”石達開禁不住啧啧贊歎道。
楊秀清的嘴角,卻掠起了一絲意料之中的冷笑,喃喃道:“這個水鏡,果然有通天曉地之能,有他相助我太平天國,大業可成也……”
感慨過後,楊秀清手一擺,大喝道:“忠王聽令!”
“臣在此!”李秀成慨然上前。
楊秀清便擺手一指湘水下遊,傲然喝道:“本王命你率一萬水軍,即刻出發,借着西南風和順流之勢,給本王火燒魏營!”
“臣遵令。”
得令的李秀成,挾着一腔必得的信心,大步流星直奔棧橋,一躍跳上了一艘艨沖艦。
他一聲令下,準備多時的一萬太平軍,迅速的登上了大小戰船,幾十艘船隻順流順風而下,拖着那上面張竹筏,直奔下遊而去。
而那一張張竹筏上面,則堆滿了柴草等易燃之物,明顯是打算去實施火攻。
火燒魏營,這就是楊秀清的破敵之計。
當日他收到魏軍主力抵達的消息後,想到己軍占有湘水上遊的優勢,于是就向洪秀全獻上國順流而下,火攻魏營之計。
隻是但凡用火攻,光靠順流之勢還不夠,還需要借大風之力,方才能事半功倍。
于是,楊秀清便想起了水鏡先生司馬徽,想到這位世外高人有觀天象,識風雲變化的神奇本事。
故此,洪秀全才急宣了司馬徽前去聖帳議事,問司馬徽何時才會起西南風。
司馬徽便動用自己觀天象的能力,推測出了這五天之後會有大風,楊秀清便率軍北出臨湘,跟魏軍相隔二十裏對峙,又抓緊時間趕制了大量的竹筏,以爲火攻之用。
今日風起,楊秀清就知道,自己的計策成功了。
立于江岸,楊秀清借着落日最後一抹餘晖,目送着那一艘艘的船隻竹筏,順流之下,浩浩蕩蕩的消失在北面天水的盡頭,臉上已揚起了絲絲縷縷,志在必得的冷笑。
船隊出發完畢,天色已徹底漆黑下來。
楊秀清這才策馬還往陸營,掃了一眼集結已畢的四萬步軍,傲然喝道:“西王聽令。”
“臣在。”石達開拱手待命。
楊秀清馬鞭一指北面,厲聲喝道:“本王命你盡起四萬聖兵,随本王由旱路北上,從陸上夜襲魏營,本王要水路夾攻,殺陶商那妖首一個措手不及!”
石達開得令,便大叫道:“西王有令,全軍出擊,掃平魏妖!”
“掃平魏妖——”
“掃平魏妖——”
大營之中,太平軍聖兵們聲嘶力竭的振臂狂呼,那狂熱的吼聲回蕩在夜空之中,燈火照耀下,一面面黃色的頭巾随風翻滾,如同一浪浪黃色的浪濤,詭異而洶湧。
營門大開,石達開一馬當先,縱馬而出,楊秀清則跟随在後,四萬太平軍湧出營門,沿着北上的大道,直奔魏營而去。
……
天色已暗,湘水之上。
李秀成正執劍立于艨沖船頭,指揮着他的一條條戰船,拖着百餘張竹筏,向北而行。
由于湘水是自南往北流向長江,李秀成有順流之勢,再加上刮起了西南風,故太平軍的船隊速度奇快,二十多裏地的距離,不到兩個時辰便已抵達。
極目遠望,李秀成已經看到了燈火通明的魏營,隐隐約約可能看到,碼頭上停了大大小小,近百餘艘戰船。
而且,魏軍似乎并沒料到,他們太平軍如此弱小的水軍,竟然敢主動前來進攻,所以并沒有防備,到了這個距離,依然沒有派出戰船來阻截。
李秀成笑了,口中不禁暗贊道:“東王不愧是我太平天國第一謀将,魏妖果然是毫無防備,真是天助我天國也!”
深吸一口氣,李秀成沒有半分猶豫,拔劍在手,大喝道:“傳令全軍,把竹筏拖至前端,給本王發動火攻。”
号令傳下,旗艦上發出了嗚嗚的号角聲,各船水手們迅速動手,将那些原本置于船隊尾部的竹筏,統統都拖至了前方。
轉眼間,百餘竹筏便被點着,熊熊烈火沖天而起,照亮了湘江兩岸。
此時,太平軍的奇襲船隊,距離魏營隻有不足一裏之遙,在這個距離上施放火船,就算魏軍察覺,戰船來不及出營攔截之時,火筏就已撞上了岸邊。
李秀成沒有一絲猶豫,果斷的下令割斷繩索,失去了束縛的百餘張火筏,中水流和風勢的雙重作響下,以最佳的撞擊角度,向着魏營方向就狠狠撞了過去。
火船一放,李秀成即刻下令調轉船隊方向,諸船向着西岸方向斜插而去,以免不小心被風推進了東岸的魏營裏。
李秀成則從船首轉往了船尾,懷着興奮激動的心情,注視着那一艘艘火船,如水上的火龍一般,無可阻擋的轟然撞入了魏營之中。
咔嚓嚓!
蓬蓬蓬!
魏營之中,戰船碎裂之聲,大火騰起之聲,頃刻間就沖天而起。
火借風威,風助火勢,沿岸一線的百餘條戰船,迅速的被大火點燃,火勢轉眼間就狂燃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在狂風的吹動下,急速的朝着岸上蔓延過去,很快就将水營燒成了一片火海。
緊接着,火勢就在狂風吹動下,順勢又朝着旱營方向竄去。
隻用了不到一刻鍾的時間,整個魏營内外已淹沒在了大火之中。
西岸方向,觀陣的太平軍聖兵們,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士卒們振臂狂叫着“東王!東王!”,以表達着對楊秀清神機妙算的敬意。
“魏軍戰船被燒光,陶妖辛苦調來的糧草軍資,統統都被燒了個一幹二淨,不知有多少士卒要死在大火之中,恐怕此刻早已亂成了一鍋粥,就等着東王在陸上給他們緻命一擊了……”
李秀成臉上洋溢出得意的笑容,腦海之中,仿佛已經浮現出,數以萬計的魏卒,惶恐的從起火的營中逃出,卻被楊秀清所率的陸上奇襲之軍,趁機輾爲粉碎的盛況。
“東王!”
“東王!”
耳邊那震天動地的吼聲,把李秀成從得意中震醒,看着左右士卒,那一張張充滿了崇敬的面孔,李秀成的眉宇間,不禁又掠起了一絲憂色。
“東王有統帥之才,又足智多謀,奪取交州立功最多,攻入荊州也是他的聲東擊西之計,如今一場大火又破了魏帝戰無不勝的神話,在天國兄弟們的心中,威望又要劇增,再這麽漲下去,隻怕就要趕上天王了呢……”
失神片刻,李秀成一搖頭,強行屏壓下了那些雜念,暗自安慰自己:“天王和東王都是胸懷大志之人,而今正是創業之時,應該不會心生猜忌,就算他們最後必有一争,那也應該是滅了魏國,奪了天下之後的事了吧。”
李秀成自嘲的一笑,搖頭暗想自己多慮,何苦爲那麽遙遠的事而擔憂,享受眼前勝利的喜悅才是王道。
“陶商妖首,就算你縱橫天下,戰無不勝,也不是我太平聖軍的對手,好好享受我李秀成這一把火的滋味吧,哈哈——”
震天的歡呼聲中,又添了一聲狂烈的大笑聲。
東岸,魏營水陸二營,已成一片火海。
大營正南面,陶商卻正駐馬而立,以諷刺冷笑的目光,望着身後大營化成熊熊火海。
片刻後,他的目光看向了身邊的劉基,笑歎道:“劉半仙,你當真是料事如神啊,都讓你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