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嚴的語氣表情中,顯然對張任有所不滿。
張任卻是一副不以爲然的表情,隻微微拱了拱手,“本将也是爲了件要緊之事,才直接闖進來的,相信李将軍你能夠理解。”
“要緊事?”李嚴劍眉再凝,“我這帳中能有什麽要緊事?”
“本将口中所說的正經事,就是他!”
張任的目光,突然間射向了一旁的孟達,沉聲道:“枳縣一戰,這個孟達已被陶賊活捉,眼下這個時候,卻突然間回到江州,這麽奇怪的事情,難道還不讓本将前來問一問嗎?”
果然如此……
李嚴心中已有猜測,知道張任的耳目,遍布于江州各門,孟達從城外而歸,前來見自己的事,怎麽可能瞞得過,張任這麽急着趕過來,果然是爲了孟達之事而來。
李嚴先不解釋,瞟了孟達一眼。
孟達會意,便是上前一步,笑呵呵的一拱手:“枳縣一戰,達被高沛這叛賊所害,力戰不敵,才爲陶賊所擒。我是趁着陶賊看守不嚴時,才殺了幾名敵卒,奪馬逃出了魏營的。”
頓了一頓,孟達又是一臉感激道:“難得張将軍對我這麽關心,我前腳才回來,你後腳就來探望我,真是叫孟達感動不已啊。”
孟達說話之時,張任始終是一臉狐疑不信。
待他解釋完,張任臉上的疑色反而更重,反問道:“魏營乃虎狼之地,必然守備森嚴,陶賊又是奸詐之徒,怎麽可能讓你那麽輕松的殺了看守,還奪了戰馬,從幾萬魏軍裏順利逃出來,孟達,你不覺的你這個解釋,太過牽強,疑點重重嗎?”
張任此言,懷疑之心已顯露無疑。
孟達就被質問的有些不爽了,冷哼一聲,反問道:“既然張将軍不信,那你倒說說看,我應該是怎麽從魏營中出來的?”
張任上下瞄了孟達一眼,冷冷道:“也許,你根本就不是自己逃出來,而是根本是降了陶賊,奉他之命前來江州充當内應!”
此言一出,孟達臉色立變,就連李嚴也是身形微微一震,顯然沒有想到,張任竟然這麽直截了當,把這些懷疑直接就擺在了台面之上。
“哈哈哈——”孟達先是一震,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這回輪到張任皺起了眉頭,看着孟達那嘲諷似的大笑,喝問道:“本将難道說的不對嗎,你笑什麽?”
孟達收斂了笑容,淡淡道:“張将軍的懷疑也是有道理的,我也能夠理解,那我又要問一句,張将軍覺的,我現在已經逃出了陶賊的魔掌,我若爲他充當内應,有什麽好處嗎?”
“嗯……”張任這下就被問住了。
沉吟片刻,張任一哼,“誰能知道你有什麽好處,總之你曾經被陶商所俘,如今好端端的回來,就十分可疑,本将爲了保全大局,決定将你帶回去詳加審問調查,孟子度,跟我走吧。”
說着,張任一揮手,示意左右部上,将孟達押走。
孟達頓時身形一震,目光驚色,顯然沒有想到,張任不但不信他,還要強行帶走他去審問。
以張任狠辣的性格,自己若是被帶走了,難保張任不會對他動刑,到時候就算是沒有的事情,隻怕也要被審出點事情來。
“我憑什麽跟你走,你有什麽資格審我,要審也隻有大王可能審我。”孟達退後三步,扶劍在手,擺出了拒絕合作的态勢。
左右李嚴的親兵們,一見這陣勢,紛紛也按劍在手,大帳中立刻是劍拔弩張,氣氛凝重之極。
張任見孟達想反抗,臉立時一沉,厲聲道:“本将乃大王所封的江州都督,難道還沒有權力審問你這個可疑之徒嗎!孟達,你若是敢反抗,更證明你心虛,那就别怪本将不客氣了。”
這一喝,把孟達喝到一時無言。
接着,張任又向那些李嚴親兵一瞪,喝斥道:“你們想幹麽,難道還想跟本将動手不成,你們都想造反不成!?”
衆親兵們臉色一變,無不面露懼色,皆是下意識的松了劍柄,紛紛望向了李嚴,要看他拿主意。
李嚴沉默不語,一時也猶豫不定。
孟達看李嚴這态勢,竟似打算不保自己,立刻就急了,沖着李嚴嚷道:“李兄,你要爲我做主啊,不能讓他們把我帶走。”
面對孟達的懇求,李嚴依舊是沉默不語,眼眸中神色變化不定,顯然是在權衡着利弊。
這時,張任的表情卻緩和了幾分,向李嚴道:“李将軍,抛開你我之間的立場不談,你憑心而論,孟達突然間從魏營中回來,難道就沒有一點可疑嗎?本将身爲江州都督,難道沒有權力把他帶回去審查嗎?難道,就因爲你跟孟達是好友,你就敢徇私包庇他嗎?”
張任一連三個問題,把李嚴問到神色一變,轉眼間意志便已動搖。
“李将軍你若是執意想包庇孟達,阻止我對他的審查的話,那本将隻有如實上報大王了。”張任最後又用冷冷的語氣,祭出了劉璋這張牌。
他這分明已是在威脅李嚴。
李嚴眉頭一皺,眼中掠起厭惡之色,拳頭也暗暗握起,胸中一股憤怒油然而生。
“他剛剛才爲陶商所敗,被我抓到了參他的把柄,眼下若因我包庇孟子度,又被他在大王那裏反咬一口就不好了……”
心中權衡了許久,李嚴暗吸一口氣,一臉坦然道:“我相信孟子度對大王的忠誠,爲了證明他的清白,讓張将軍你審一審又何妨,請便吧。”
孟達駭然變色,猛的瞪向了李嚴,顯然是萬萬沒有想到,李嚴竟然不打算包庇他,竟然允許張任将他帶走。
張任壓服了李嚴,臉上掠起得意之色,冷笑道:“李将軍果然是識大體之人,孟子度,還等什麽,跟我走吧。”
孟達無可奈何,隻得向李嚴連連使眼色,李嚴卻隻假作不知。
失望的孟達,沒有選擇,隻好被張任帶走。
左右那些李嚴的部下們,眼見張任欺人壓甚,當着李嚴的面,就把孟達給強行帶走,個個都憤憤不平,卻又不敢發作。
看着孟達被帶走,李嚴方吐了口氣,歎道:“子度啊子度,我也是沒顧全大局,你可千萬别怪我。”
……
江州城東,魏軍大營。
“大王,眼下張任大敗,蜀軍士氣低落,軍心動蕩,此正是我們攻破江州的大好機會,此時不用兵,更待何時。”
大帳之中,伍子胥興奮的向陶商勸戰。
曹參、後羿等大将們,也紛紛進言,慷慨請戰。
陶商卻閑飲一杯酒,淡淡笑道:“急什麽,現在還不是最佳的攻城時機。”
左右衆将們就糊塗了,皆想如今大破蜀軍,三軍将士士氣旺盛,敵軍卻損兵折将,軍心動蕩,這難道還不是攻城的最佳時機嗎?
見得衆将有疑,陶商便笑道:“告訴你們吧,本王在坐等着張任和李嚴内鬥,蜀軍内部分裂,那才是攻城的最好機會。”
“大王,你咋就算定那倆龜兒子會内鬥哩?”樊哙啃着大羊腿,含含糊糊的問道。
“就憑本王已經放走了孟達這根攪屎棍。”陶商嘴角揚起一絲詭笑。
孟達?
樊哙依舊是一副愣頭青的茫然之狀。
伍子胥臉上卻率先浮現出了會心之笑,拱手贊道:“大王此計高明啊,孟達跟李嚴同屬蜀中少壯派,今他突然回往了江州,張任勢必會對他百般猜忌刁難,而江州城不少蜀卒都曾爲孟達舊部,張任針對孟達,定然會引起這些士卒的不滿,那時候候……”
伍子胥道明了陶商的意圖,其餘曹參等大将們,頓時也恍然大悟,無不贊商手段高明。
“你們這都是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啊,我咋就聽不懂哩?”唯有樊哙依舊是一頭霧頭,哇哇的直嚷嚷。
正當此時,蘇秦大步入内,拱手道:“江州城最新的情報已到,大王的計策果然是奏效了。”
陶商鷹目中也迸射出興奮之色,遂令蘇秦念出情報。
蘇秦便将那情報中,關于張任是怎麽硬闖李嚴私帳,将孟達強行帶走之事,以及事件發生之後,蜀軍中産生的動蕩念了出來。
而江州城中,有近兩千多的士卒,皆曾爲孟達舊部,這些人正歡喜于自家的孟将軍,活着回城,誰想卻反聽到孟達被張任懷疑,強行帶走審查的消息。
于是,這些士卒們無不氣憤,個個都憤慨不已,很快就跟張任的嫡屬兵馬,産生了沖突,甚至還因此有人死傷。
張任則采取了高壓手段,對于那些不服的士卒,嚴以軍法,不惜以殺鎮壓下,這才平息下了這些士卒的鬧事。
表面上,蜀軍已是恢複了平靜,但實則已産生分裂。
這正是陶商想要的效果。
大帳中,衆将聽到這道情報,無不是驚喜萬分,望向陶商的目光中,更添敬歎之意。
“我終于明白了。”樊哙突然一拍大腿,嚷嚷道:“我總算是弄清楚啦,原來孟達和李嚴是一夥的,他們跟張任都看不順眼,大王就故意把孟達那龜兒子給放出去,讓張任懷疑孟達是來弄死他的,叫張任強行把孟達拖走,結果就能引起那們兩派蜀軍内鬥,是不是這樣的啊!”
“你這吃貨,總算還有點腦子。”陶商哈哈一笑,默認了樊哙的猜測。
陶商之所以走這步棋,不過是利用了蜀将中,本就存在的矛盾而已。
他早已知道,蜀國中法正孟達和李嚴這等新秀少壯一派,跟黃權、張任這等老一派彼此不滿,心存争鬥之心。
故陶商料定,李嚴雖名義上爲張任部将,實則上卻始終對張任不服,而張任找到機會,也一定會給李嚴穿小鞋。
而前番張任大敗之後,李嚴定然在想着法子,想要扳倒張任,張任也必會對李嚴更加警惕。
所以,陶商才要在這個時候,故意放走孟達,令其回往江州城中,引起張任的懷疑,以借孟達來引發蜀軍内部的分裂。
一切,正如陶商所料!
恍然大悟的樊哙,将手中半截羊腿一扔,興奮的大叫道:“大王,你的計策都成功了,蜀人開始狗咬狗了,那咱還等啥,攻城吧!”
“是啊,大王,一舉攻破江州城吧。”伍子胥也再次慨然請戰。
其餘曹參、後羿、陳慶之等大将們,也紛紛起身,興奮的叫戰。
大帳中,一時間戰意如火,熊熊狂燃。
陶商更沒有什麽好猶豫,一躍而起,奮然拔劍在手,大喝道:“時機已到,傳令下去,明晨全軍盡出,給本王一鼓作氣,踏平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