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諸葛瑾到底乃是說客,隻是愣怔了一瞬,便平伏下了那一絲尴尬。
他便從容上前,笑道:“魏王乃漢家天子親封之王,我歸順于魏王,便是歸順于天子,何來背叛之說?”
諸葛瑾又搬出了天子這面大義旗幟,頓時把陸遜給頂了回去,一時無言以應。
諸葛瑾搶占了先機,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道:“陸伯言,現在我諸葛瑾前來,正是奉了天子之命,奉了魏王之命,前來勸你投降。”
陸遜神色一動,眼中掠過一絲異色,顯然沒有料到,諸葛瑾會這麽直接,開門見山的就道明了來意。‘
遲怔了一下,陸遜當即正色道:“我陸遜受吳王厚恩,豈能做那不忠之臣。”
否決之時,陸遜語氣雖極盡的慷慨,但眉宇之間的那種底虛,卻逃不過諸葛瑾的目光。
他話音方落,諸葛瑾便突然之間,大笑了起來,笑聲之中,極盡的諷刺。
“諸葛瑾,你有何可笑?”陸遜沉聲喝道。
笑聲漸止,諸葛瑾卻才用諷刺的口吻,不緊不慢道:“孫策乃自封的僞王,形同于逆賊,你爲逆賊效命,是爲不忠!”
此言一出,陸遜神色立變,卻又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緊接着,諸葛瑾又道:“你叔父陸康,爲孫策所殺,你非但不爲其報仇雪恨,反而要爲孫策效命,是爲不孝!堂堂陸家家主,名門之後,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卻偏偏要做那不忠不孝之人,真是叫我想不通啊。”
諸葛瑾輕描淡寫一席話,便将陸遜心頭的傷疤,輕輕松松的揭了下來,令陸遜一陣的尴尬,臉上肅厲的表情煙銷雲散,整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顯然,諸葛瑾的話,已經深深的動搖了他的内心,讓他萌生了歸降陶商之意。
或者說,他的内心之中,本就對孫策并沒有多少忠誠。
眼見陸遜已然動心,諸葛瑾諷刺的的口吻一變,又正色道:“魏王乃天命所在,聖人轉世,有上天之護佑,當年赤壁一役,天風忽變就是最好的佐證。而今大魏之軍連戰連捷,吳國滅亡已成定局,以陸伯言你的才華,不想着投奔魏王這樣的明主,成就一番功業,卻還想着爲孫策這個殺叔仇人殉葬,值得嗎?”
一句“值得嗎”,問的陸遜是身形一震,眼中那點殘存的信念,幾乎就要瓦解一空。
諸葛瑾趁熱打鐵,繼續道:“今大魏三分天下有其二,魏王神武雄略,麾下猛将如雲,謀臣如雨,國中商鞅變法日見成效,地大而物博,國富而兵強,掃滅諸國,一統天下之勢已無人可擋!我等效忠于魏王之臣,将來皆爲開國元功之臣,不但可蔭及子孫,還能青史留名,我實在是不知道,以你陸伯言的才華見識,難道真的看不清這一點嗎?”
最後一番話言盡,陸遜身形猛然一顫,眼中卻後的猶豫之色,蕩然無存,所餘下的,唯有決然。
“孫策殺我叔父,我若非爲了保全我陸家的利益,也不會被迫爲孫策出仕,那魏王縱橫天下,戰無不勝,吳國滅亡已成定局,我陸遜空負一身才華,又豈能爲孫策這個殺親仇人殉命……”
陸遜心中思緒飛轉,眼神之中,非但沒有了效忠孫策的信念,相反,還湧起了絲絲的恨色。
他對孫策的忠誠,已徹底被諸葛瑾打消。
或者說,他早已看清一切,知道今日若不投降,必死無疑,唯有歸降陶商,才是唯一的出路,諸葛瑾這一席話,隻不過是讓他有了台階下而已。
當下陸遜再無猶豫,臉上湧起愧色,當即向着諸葛瑾深深一揖,愧然道:“多謝子瑜兄一席話,點醒了愚弟這個夢中人,愚弟對魏王其實也仰慕已久,今願随兄下山,歸降魏王。”
諸葛瑾大喜,暗松了一口氣,便想終于是說降了陸遜,這下算是爲陶商立下了一件大功。
當即他便攜了陸遜,二人一齊下山,前去拜見陶商。
而此時,陶商正閑立于山坡之下,欣賞着建業厚光,靜等着陸遜下山。
他的眼中,沒有一絲的懷疑,好似早已料定,陸遜必降無疑。
反而是後羿等大将,見諸葛瑾去了這麽久,還沒有回來,便皆懷疑,那陸遜會不會來降。
不覺,已是天光大亮。
“大王,隻怕那陸遜也是個不識時務之徒,恐怕不會來降了,幹脆下令攻山,讓末将親手将他的人頭斬下來吧。”後羿等不耐煩,向陶商慨然請戰。
話音方落,隻見山坡上面傳來了動靜,卻見晨光照射下,陸遜和諸葛瑾二人,竟是正在向山下而來。
“那陸遜竟然……竟然真的來降啦?”後羿是又驚又喜,急望向陶商,目光中盡是驚歎之色,顯我是深深爲陶商的識人之能而歎服。
陶商哈哈一笑,驅馬迎上前去。
陸遜下得山來,在諸葛瑾的引領之下,直抵陶商禦下。
一見陶商,他忙是滾鞍下馬,拜伏于地,拱手道:“吳國降臣陸遜歸降來遲,還請大王降罪。”
陶商哈哈一笑,跳下馬來,親手将陸遜扶起,笑道:“現在歸降本王,一點都不晚,本王又得一員大才,真是天助我也啊,哈哈。”
陶商的爽豪器重,令陸遜愈發感到受寵若驚,不由也暗松了一口氣。
當下,陶商便收降了陸遜,帶着這員降将,還有得勝的數萬大軍,氣勢昂揚的向着建業城殺奔而去。
此時此刻,建業城頭之上,孫策正焦慮不安的立于城頭,遠望着城外魏營形勢,眼神中既有不安,又充滿了期待。
立于身後的,則是龐統和二弟孫權,二人的臉上,皆也寫着忐忑二字。
太史慈出城至今,已是過去了有數個時辰,時值如今,天色已亮,卻仍不見其發回勝利的消息。
而原本喊殺震天的魏營,這個時候,竟然也消沉了下去,似乎戰争已然結束。
孫策的腦海裏,全都是“不安”二字,正在焦慮的猜測着,這場最後的掙紮之戰,他到底是勝了還是敗了。
目光望向東方,晨光照亮了孫策那張焦慮的臉,他眉頭深皺,口中喃喃道:“這太陽都已經升起了,爲何還不見捷報,難道說……”
孫策不敢再猜測下去,心中隐隐已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身邊的龐統,看出了孫策的心思,便是寬慰道:“魏軍皆乃虎狼之徒,戰鬥力極強,就算他中了我們内外夾擊之策,恐怕也要費些時間,大王且寬心等待吧。”
聽得龐統這一番寬慰之詞,孫策的情緒方才稍稍緩和,輕吸一口氣,平伏下不安的心境,繼續向着城外望去。
片刻之後,孫策眼眸一亮,忽然瞧見北面方向,有兵馬前來。
“莫非是太史子義已然得勝,派了人來送捷報?”孫策的腦海中,立刻迸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但緊接着,他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眼中的希望之色,也随着那支敗兵的接近,漸漸瓦解一空。
當那支兵馬,徹底的接近城下之時,孫策已是臉色鐵青,一顆心涼徹了底。
那是一支千餘人的敗兵,個個狼狽驚惶不堪,多數都身上帶傷,那面“太史”大旗,也殘破到了極點。
城門打開,這一支敗兵灰溜溜的步入了城中,身上帶傷的太史慈,臉上也帶着黯然慚愧,默默的登上了城頭。
“太史子義,你這……”孫策聲音都在顫抖,他已看明白了什麽,甚至都不敢直接發問,害怕聽到那他萬萬不想聽到的結果。
“回禀大王,陶賊識破了我們裏應外合之計,提前于北營四周布下了埋伏,末将襲營失敗,隻能退回,潘璋已爲陶賊所殺。”
太史慈卻以一腔悲憤和慚愧,默默的道出了孫策不願意聽到的殘酷事實。
轟隆隆!
一道驚雷,當頭劈中了孫策,劈到他瞬間頭暈目眩,身形劇烈搖晃,驚到臉龐都扭曲變形,整個人陷入了驚怖震愕之中。
左右處,龐統變色,孫權變色,黃蓋變色,吳國文武将士,無不駭然變色,統統都陷入了惶恐震驚之中。
“怎麽會這樣?陶賊,竟然再一次……”
孫策拳頭狠狠擊打着城垛,從震怖中清醒過來的他,咬牙切齒,既驚又怒,已不知該何言,竟是驚慌到有些語無倫次的地步。
“這個陶商,簡直是料事如神,這世上,怎可能有這樣的人……”縱然是龐統,此刻也搖頭連連歎息感慨,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吳國上下,統統都陷入了對陶商深深的驚歎和畏懼之中。
“王兄快看,又有兵馬前來!”孫權眼尖,突然指着北面方向,沉聲示警。
孫策臉色再是一變,急是深吸一口氣,強行平伏下心境,順着孫權所指望去,果然見北面方向,又有大股塵霧沖天而起,顯然是有兵馬逼近。
開始之時,孫策還以爲,這些兵馬是後續逃出來的兵馬,正準備下令再開城門,放其入内。
須臾兵,孫策那張英武的臉龐,卻再度因震怖而扭曲了。
視野之中,根本不是他的敗軍,而是成千上萬的魏軍步騎,鋪天蓋地,如滾滾狂潮一般,向着他的建業北門方向,狂湧而來。
轉眼間,六萬多的魏軍,便狂輾而至,層層疊疊的大小軍陣,如移動的鋼鐵長城一般,輾逼而近。
中路方向,“魏”字王旗,傲然飛舞,彰顯着陶商這個大魏之王的所在。
追随于“魏”字王旗左右的,乃是“蒙”、“後”、“項”等一面面将旗,如林般密集,顯示着大魏如雲的将星。
而在那一面面的将旗之中,竟然還有一面新鮮的“陸”字将旗,頭一次出現在了魏國将旗之中。
而且,這面“陸”字将旗,還跟随在陶商所在的“魏”字王旗左右。
很顯然,這面“陸”字将旗,乃是陶商故意令打出來,就是要讓孫策看到,陸遜已歸順于他,好打擊孫策和吳軍的士氣。
正如陶商所料,孫策于魏國那些将旗中掃過一眼,蓦然間瞧見了那面“陸”字将旗,不由臉色一變。
未等他開口,二弟孫權便驚聲叫道:“王兄快看,魏軍中竟然出現了‘陸’字将旗,莫非是那陸遜投降了陶賊不成?”
孫權這一番驚叫,正道出了孫策心中的擔憂,令他身形又是一震,腦子再次被空白填滿,拳頭緊握,咬牙切齒,一時已驚憤到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