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局面,正是他所擔心的。
韓當這員老将,跟程普一樣,都因爲在吳國中地位崇高,受人景仰,所以養成了一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臭脾氣。
與程普的架子大不同,韓當還多了一個愛猜忌的毛病。
魯肅現在算是明白過來了,陶商這是把韓當的性情摸到一清二楚,所以正是利用了韓當這個軟肋,故意讓諸葛瑾前來說降自己,以引得韓當的猜忌。
眼前的事實證明,陶商的手段确實是得逞了。
“韓老将軍,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陶商這是故意這麽做,爲的就是離間你我間的信任,老将軍豈能上他的當。”魯肅隻能苦着臉解釋道。
韓當一震,似乎也想到了什麽,但表情卻依舊狐疑,隻是眼神已沒剛才那般深深的質疑。
魯肅便趁勢又道:“我承認,剛才我是犯了點婦人之仁,确實不該對諸葛瑾這個叛賊手下留情,但我對大吳的忠誠,卻是不容質疑的,還請老将軍三思,千萬莫中了陶賊的詭計。”
韓當也不傻,他雖然猜忌魯肅,但也不能空口無憑,就憑剛才他放走諸葛瑾的舉動,就認定了他要降魏。
這時,再給魯肅這番一分析,韓當心中的猜忌,頓時被打消了大半,便不好再對魯肅咄咄相逼。
韓當好面子,又不好承認自己誤會了魯肅,沉默一會,方才冷哼道:“好吧,魯子敬,老夫就暫且相信你說的話,不過,口說無憑,你還要用你的實際行動,來證明你對大吳的忠誠才是。”
“是是,老将軍絕對可以放心,魯肅竭盡全力輔佐老将軍,以證明肅對大吳,對大王有多忠誠。”魯肅趕緊一拱手,大表起了忠心。
韓當這才收斂了懷疑,不再當着衆将士的面,公然質疑魯肅的忠誠,但蒼老的眼眸中,卻依舊閃爍着絲絲殘留的遺迹。
再看了魯肅幾眼,韓當這才拂袖轉身離去。
看着韓當離去的身影,魯肅這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轉過身來,以一種既惱火,又歎服的表情,望向了城外魏營方向。
“陶商啊陶商,你的手段還真是厲害,隻是逼着諸葛瑾動了動嘴皮子,就差點置我于死地,還好我魯肅反應機敏,你想離間我們,沒那麽簡單……”
……
城南,魏軍大營。
陶商高坐于上,喝着小酒,聽取着荊轲的彙報。
荊轲記性也是好,将諸葛瑾之前在皖縣城前的一舉一動,包括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一五一十,一字不差的複述給了陶商。
“嗯,這樣看來,這個諸葛瑾的嘴皮子,還是蠻厲害的,跟蘇卿你那張三寸不爛之舌也有的一拼呢。”陶商玩笑的看向了帳前的蘇秦。
蘇秦笑了笑,輕歎道:“我們的舌頭再繞成花,也要看對上誰,若是換上大王這種對手,不按常理行事,就算是我們說到天花亂墜,隻怕也沒有用。”
陶商哈哈大笑,大帳中,氣氛一片輕松。
“大王,第一步已經完成,差不多,也該是實施第二步的時候了。”另一面對坐的張良,笑着進言道。
“嗯,把那諸葛瑾傳進來吧。”陶商點了點頭,拂手下令道。
當下蘇秦等謀臣們,盡皆退下帳外,片刻之後,諸葛瑾便步入了大帳。
一入大帳,諸葛瑾便伏倒于地,苦着一張臉道:“禀大王,臣已經竭盡全力,怎奈那魯肅不識好歹,就是不定歸降大魏,臣确實是無能爲力,還請大王明鑒。”
看諸葛瑾那惶恐的樣子,好似自己任務沒有完成,生恐陶商對他懲罰似的,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陶商卻一拂手,大度笑道:“子瑜不必如此自責,你既然已經盡力,本王又豈會怪你,那魯肅不識擡舉,是他自己的問題,待城破之時,本王自會将他碎屍萬段便是。”
諸葛瑾這才暗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抹了抹額角的汗漬。
陶商又一拂手,示意左右親兵,給諸葛瑾看座。
“大王還有什麽任務,盡管交待臣去做就是了,臣必當赴湯蹈火,再所不惜。”諸葛瑾方一坐下,就趕緊表明忠誠。
陶商笑了笑,先不急,叫給諸葛瑾倒了幾杯酒,給他壓了壓驚。
幾杯酒飲下,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之時,陶商方才道:“既然子瑜立功心切,這麽急着想爲本王做事,那本王就再交待你一件事吧。”
“不知……不知大王叫瑜做什麽?”諸葛瑾的語氣又不安起來,顯然是怕又碰上說降魯肅這處苦差事,完不成任務膽戰心驚。
“子瑜不用緊張,這件事比說降魯肅容易多了,是件很輕松的差事。”陶商看出了諸葛瑾的擔心,便寬慰道。
諸葛瑾這才松了口氣,忙又一拱手,“願聞其詳。”
“本王要你跟本王合夥演一出戲。”陶商呷一口酒,嘴角揚起了一抹詭笑。
“演戲?”諸葛瑾的臉上,流露出了茫然之色。
……
時已入夜。
被押已久的韓綜,在荊轲的喝斥下,乖乖的囚車中下來,鐵青着一張臉,悶悶不樂的向着魏王帳方向而去。
自從被俘以來,這位吳國軍二代可以說是受盡了苦楚,整日吃不飽穿不暖不說,還天天被關在四面透風的囚車裏邊,任憑風吹雨打,都隻能咬牙忍受。
陶商是苦意要這麽折磨他,折磨掉他的銳氣,折磨掉他被俘之初,那種自以爲是的狂勁。
這麽多天的折磨過後,韓綜顯然老實聽話多了,不敢再口出狂言,每天隻悶不吞聲的默默忍受。
經過一片開闊地,韓綜被經過之地,所正在發生的事,吓到的渾身一震,倒抽一口涼氣。
眼前所在,已是遍地的屍體,一顆顆的人頭正在血泥中亂滾,大片的土地,都被鮮血染紅。
十幾名吳卒裝束的漢子,正跪在地上,一個個戰戰兢兢,巴巴的求饒,有的甚至已經吓到尿了褲子。
他們的身後,魏軍的刀斧手卻毫不留情,大刀一次次的無情斬下,如切菜砍瓜般,将那些吳卒的頭顱,咔咔的斬斷。
一顆顆人頭滾落于,斷頸的屍體倒落于地,屍體狂噴着鮮血,甚至有幾滴,竟然還濺在了韓綜的臉上。
“先等等,看一會砍頭再走。”荊轲停下了腳步,饒有興緻的欣賞起來。
韓綜也不得不停下腳步,眼看着一名名吳卒被殺,那一刀刀仿佛是砍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一般,每一刀下去,他的身體都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背上不由已滲到汗毛都倒立了起來。
韓綜不敢再看下去,隻得将目光移開,假裝不屑一顧,沒有害怕的樣子。
咔咔咔!
砍頭那清脆的骨肉碎裂聲,不絕于耳的回響在耳邊,卻刺激到韓綜不斷的打着冷戰,眉宇間的懼色,越來越重。
半晌後,那一排吳卒終于被殺了個幹淨,吳人凄慘的求饒聲,終于也沉寂下去。
韓綜長松了口氣,冷風吹過背後,卻才發現,自己的背上,竟然不覺已浸出了一層冷汗。
“這就是不肯歸降我大魏的下場,小子,很快你也會跟他們一樣人頭落地了,走吧。”荊轲冷冷道,手一推,示意他繼續前行。
韓綜心中一震,再次向前走時,卻忽然發現,雙腿竟然像是灌了鉛似的,每擡一步都沉重無比。
終于,邁着沉重的步伐,韓綜來到了王帳之外。
荊轲進去通傳,片刻之後出來,喝道:“進去吧,大王召見你。”
韓綜深吸了一口氣,強裝起幾分鎮靜,心中卻不情不願的,緩緩的步入了大帳中。
一進帳内,韓綜便倒吸了一口涼氣。
大帳内,陶商高坐于上,目光冷峻如冰,帳前兩翼,二十餘名刀斧手雁立兩翼,正虎視眈眈的盯着他。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隻待宰的羔羊,隻等着陶商一聲下令,就要一窩蜂的撲上來,把他砍成碎片。
韓綜的腦海中,不由的就浮現出了,剛才那些被殺頭的吳卒的慘烈畫面,那還是一刀的痛快,若是被亂斧砍死,不知要痛苦多少倍。
陶商擡頭瞄了一眼,看着韓綜入内,也不正眼看他,隻冷冷道:“韓綜,本王今晚召你前來,也不跟你廢話,你現在隻有兩條路可選,一條就是歸降本王,本王饒你一死,另一條路就是拒不投降,本王現在就讓這些刀斧手,把你大卸八塊,你自己選吧。”
果然如此!
聽得陶商這番最後通牒似的話,韓綜身形劇烈一震,眼眸之中,陡然間就閃現出了無法隐藏的懼色。
思索許久,猶豫了許久,腦海中不斷浮現着剛才那血腥的畫面,韓綜殘存的自尊,殘存的勇氣,就這麽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消磨殆盡。
啪!
就在他猶豫之時,陶商已經不耐煩了,猛然一拍案幾,大喝一聲:“降與不降,給個痛快話,休要再磨叽!”
這一喝不要緊,吓的韓綜是雙腿一軟,就跪倒在了陶商的跟前,拱手顫聲道:“大王息怒,綜願歸降大王,綜願意。”
這位名将之後,大名鼎鼎的吳國元老韓當的兒子,就這樣跪倒在陶商的跟前,巴巴的求起了饒。
陶商笑了,看了一眼荊轲,荊轲的嘴角,也揚起了一抹會心的諷笑。
方才韓綜所遇到的那殺頭一幕,其實是陶商故意讓荊轲安排,其實就是爲了從精神上恐吓韓綜,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
“你也算是個識相的人,起來吧。”陶商肅厲的表情,這才緩和了幾分,向着他微微一拂手。
韓綜暗松了一口氣,這才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連頭都不敢擡,不敢正視陶商一眼,那膽戰心驚的畏懼樣子,全然已沒了當初被俘時的那般慷慨激昂。
“既然投降了本王,就是本王之臣了,現在本王要交待你去辦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陶商冷冷問道。
“什麽……什麽事?大王請吩咐。”韓綜顫聲應道。
陶商淡淡一笑,“其實這件事也很簡單,本王要你入皖縣一趟,說服你父韓當開城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