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切齒,将手中那道魯肅的急報,幾下撕碎,狠狠的扔在了風中。
“龐士元,你不是料定,陶賊想攻滅蜀軍,想要滅蜀嗎?他爲何竟會偷襲我柴桑?”孫策回頭眸向了龐統,目光中的贊許已煙銷雲散,被埋怨所取代。
“統也實在沒想到,陶賊竟然會……竟會……”龐統也一臉驚慌尴尬,無法相信陶商竟然會做出這樣驚人之舉,不知該如何面對孫策的質疑。
孫策這般一怒,證實了那急報是真,左右的吳軍将士,更是嘩然,原本鬥志昂揚的吳軍上下,轉眼就陷入了驚詫與彷徨之中。
“陶賊以詭詐襲取柴桑而已,如今我們山越已平,軍力複振,正當趁着陶賊立足未穩,即刻西進,奪回柴桑,再一鼓作氣攻入荊州才是!”
驚嘩之中,卻有一員老将,憤然出列,向着孫策慷慨請戰。
孫策移目看去,卻見那豪然之将,正是他吳國三大老将之一,與程普齊名的韓當。
韓當慷慨豪然,便如一股灼熱的罡風,很快就吹散了籠罩在孫策心頭的陰霾。
龐統趁勢道:“義公老将軍言之有理,陶賊雖詐取柴桑,但其主力水軍尚在江陵一線,被劉璋拖住,我眼下水軍複振,奪還柴桑當不在話下。”
龐統一席話,更是助長了孫策的氣焰,當下他便豪情複振,其餘諸将,在他的自信感染下,盡皆重拾起信心,柴桑失守給他們所造成的打擊,很快就爲複仇的怒火所取代。
“爾等可有信心,随本王奪還柴桑!?”孫策見諸将士氣複振,便威然大喝道。
“願随大王奪還柴桑,複仇雪恨!”太史慈第一個跳出來,揮動手中戰戟,大喝呼應。
“奪還柴桑,複仇雪恨!”
“奪還柴桑,複仇雪恨!”
周圍衆吳将,齊聲怒吼,濃烈的複仇戰意,如烈火般沖天而起。
孫策臉冷絕的殺機凝聚,目光轉向西方,冷哼道:“陶賊,你以爲你竊取本王的柴桑,就能夠守得住麽,你真是小看了本王了!”
事不宜遲,孫策毫無猶豫,當天便率數萬吳軍,沿江西進,向着柴桑殺奔而來。
數日後,孫策的大軍進抵了柴桑以東的彭澤,從柴桑敗退下來的魯肅,隻怕陶商奪取柴桑後,繼續舉兵東進,故搶先一步退入此城,以待孫策援兵。
孫策大軍抵達後,方才聞知程普被俘的惡報,心中又是大吃一驚,同時更是震驚無比。
當下,孫策便令大軍休整一天,以全軍西進,五萬水軍浩浩蕩蕩殺奔柴桑而來。
……
陶商早不料到,孫策會迫不及待的前來奪還柴桑,他已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陶商水軍雖少,但八萬主力步兵,已經在趕來柴桑的路上,隻等着兵馬一到,就足以彌補水軍不足的軟肋。
隻是,就在關鍵時刻,陶商卻收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正在趕來的八萬步軍,竟然在半路之上,水土不服,軍中傳起了痢疾疫病,無法再及時趕來。
這樣一個突發的情況,就打亂了陶商的全盤布局。
陶商的大魏士卒,多爲北方兒郎,從冀州這等北地,千裏奔襲趕至荊州這樣的南方,水土不服,生了疫病也是正常。
不過陶商沒想到的是,早不發,晚不發,竟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發。
無奈之下,陶商隻能令扁鵲急歸荊州,前去控制疫情,同時又下令八萬步軍,就地休整,停止再前來柴桑。
細作們的情報,如雪片般飛奔而來,孫策大軍數量,以及随軍諸将的情況,很快就擺在了陶商的桌面上。
此戰,吳軍水軍戰據了絕對的優勢,根據張良的分判推測,吳軍的戰術多半是先擊破馬援和甘甯的水軍,控制住長江制水權,然後以部分兵力越過柴桑,控制夏口至柴桑間的水路,斷絕陶商的糧道,并把陶商的大軍隔斷于南岸一帶,然後再肆機圍攻。
由于步兵主力無法趕到,爲了彌補兵力不足的劣勢,陶商遂用張良之計,再次于長江上鋪設了橫江鐵鏈,以封鎖江面,以阻止吳人的水軍溯江西進。
同時,陶商又将一萬餘騎兵,分布于柴桑所在江域的南北兩岸,阻止吳軍繞過柴桑,去截斷他的糧道。
陶商的戰略,就是把吳軍堵在柴桑以東,逼迫吳軍發揮不出水軍的優勢,以逼着吳人登岸,與他進行并不善長的陸戰。
陶商兵馬雖少,卻有一萬多的鐵騎,在陸上交戰,他的絕對的信心,可以擊敗孫策。
數日後。
陶商立于柴桑東門,遙望長江下遊,目之所及,但見天水相接處,一條粗線漸漸的出現。
耳邊很快響起了悠遠空洞的号角聲,從天水盡頭傳來,每一聲都充斥着氣勢昂揚的殺機。
“孫策,咱們終于又見面了,就讓本王看看,你有什麽能耐破本王的鐵鎖橫江之陣吧……”
望着洶洶而來的敵軍,陶商嘴角揚起冷笑,鷹目中看不到一絲的忌憚,唯有強烈的自信。
陶商成竹在胸,自信之極,但左右的将士們,精神卻不由緊張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向了大江之上,在那裏,五千水軍已嚴陣以待,準備迎擊十倍的吳國水軍。
大江上,在十八艘鬥艦兩翼,七八十條長短不一的鐵鏈,彼此交錯相連,結成了五道鐵網,橫于南北,封住了長江東西往來的通路。
同時,近兩百艘艨沖布列于長江兩岸,形成犄角之勢,拱衛着鐵鏈連接江岸的兩翼。
鐵鎖陣的正中間,是一艘巨型樓船,那是馬援從程普的手中俘獲,此刻,這艘戰船被幾百斤的鐵錨拖曳下,穩穩的停泊于江心之中,成爲兩翼鐵鏈連接的樞紐。
樓船的頂層甲闆上,馬援環抱着雙戟,目光冷峻的凝視着東面方向,望着下遊天際。
此時此刻,以馬援爲主,甘甯爲輔,所統帥的這支六千多人的水軍,以及這道鐵鎖橫江之陣,如同一道江上的城牆,封住了吳軍西進的去路。
孫策想要拿下柴桑,重奪長江的制水權,就隻有先擊破這道鐵鎖橫江之陣,擊敗馬援才可以。
下遊方向,天水盡頭,漸漸升起了雲帆之影,不多時,無邊無際的帆影,便浩浩蕩蕩的撞向了魏軍将士的眼中。
那茫茫的帆影,仿佛垂落大地的雲團,緊緊貼着江面,鋪天蓋地的推移而近,氣勢何等駭人。
很快,陶商就看清了敵軍的陣勢,那是由千艘戰艦,無數面如浪濤般翻滾的旗幟組成的龐大艦隊,粗粗估算,至少也有五萬水軍。
此時此刻,這樣一支浩大的水軍艦隊,就這般浩浩蕩蕩的殺奔而來,聲勢浩大,氣勢逼人。
“孫策,看來你已經平定了山越,不然怎麽突然間變寬綽了,竟然能帶出這麽多的水軍來……”陶商的眉頭微微凝皺,口中冷笑道。
方自感慨過,陶商便毫不猶豫的一拂手,喝道:“傳令給馬文淵,讓他和他的将士,堅守住鐵鎖橫江陣,哪怕是戰到最後一名士卒,也絕不許退縮!”
能否守住鐵鎖陣,直接關系到陶商能否守得住柴桑,也關系到,他是否能順利的實施滅吳戰略。
今日若敗,就意味着滅吳的戰略,又要被推遲下去,陶商已經沒有耐心再跟孫策耗下去了,這一次,他非滅吳不可。
片刻間,吳人的艦隊逆江而上,飛馳如風,轉眼間就逼近而至。
柴桑城距江岸不過裏許之遠,憑借着高聳的城牆,陶商能清楚的看到吳軍艦隊的陣勢,他甚至能夠隐約看到敵艦上,那耀武揚威,迎風飛舞的“吳”字王旗。
陶商目光中,沒有一絲忌憚,唯有無盡的自信,冷冷道:“孫策,本王倒要看看,是你的矛鋒利,還是我伏波大将的盾堅固!”
大江,樓船旗艦上,馬援手扶大槍,傲然面對着洶洶而至的吳軍,冷峻的臉龐上,始終都寫着沉穩如山四個字。
視野中,吳軍艦船已然逼近,時機已至,馬援毫不遲疑的一揮手,大喝道:“把程普那擋箭牌,給本将懸挂出去!”
号令傳下,幾士卒迅速将程普,從内艙中拖出,将他懸挂在了樓船前端。
陶商的風格,向來是辱我者,必殺之,當日程普那般嚣張,陶商之所以沒有殺他,就是爲了今天,拿他來當擋箭牌。
吳人想要進攻鐵鎖陣,就必須要以強弓硬弩開路,戰艦接近鐵鎖陣後,方才能施展手段,眼下程普被挂在前邊,倘若吳軍還要硬攻,就必須先把程普給射死。
程普名望極重,乃是吳國元功老臣,倘若孫策爲了拿下柴桑,不惜射殺程普,勢必會給吳軍士卒的軍心士氣,造成極大的打擊,嚴重影響他在吳人眼中的名聲。
如若孫策投鼠忌器,不敢進攻,那正好中了陶商的下懷。
陶商便可以坐等着扁鵲治好後續主力中的疫情,到時八萬主力一至,看孫策還怎麽活蹦亂跳。
長江東面,吳國的主力艦隊之前,尚遊弋着許多巡邏艦,那些巡邏船上的士卒,很快就注意到了魏軍鐵鎖陣中,出現的異常情況,發現了那艘樓船前端,竟然挂出了一個人。
以程普在吳軍中地位,吳軍士卒無人不認得,仔細一看,自然驚恐的認出了,竟然是程普被懸挂在那裏。
驚恐之下,這些巡邏船,即刻回身,将這驚人的消息,送往了孫策的旗般。
吳軍陣中,巨大的樓船旗艦上,身披銀甲,手執銀槍的孫策,此時此刻,正一臉信心,傲望着西面。
不遠處,那座原本屬于他的柴桑城,他是看的再清楚不過,那可是他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花費近十年的時間,才苦心經營出來的。
誰曾想到,這座苦心經營的重鎮,卻那樣輕松的,就落入了陶商的手中。
一想到這裏,孫策就心裏有火,咬牙切齒的罵道:“陶賊,屬于我的東西,我今天一定要奪回!”
孫策的身上,狂烈的殺機,已是狂燃而起,手中銀槍緩緩的擡起,遙指向西面,就準備下達進攻的号令。
“大王,且慢!且慢啊——”就在此時,魯肅飛奔上了甲闆,打斷了孫策的步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