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賊不是去滅蜀了嗎,怎麽水軍會突然殺至我柴桑?”程普震驚茫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魯肅卻已冷靜下來,沉聲問道:“董将軍,斥侯回報中,魏軍數量有多少?”
董襲答道:“據伺候估計,魏軍戰艦有兩百餘艘,水軍數量應該在七千人左右。”
“七千水軍麽……”魯肅眉頭暗凝,暗暗計算了一番,很快便判斷出,這應該是馬援和甘甯所率領的那支魏國水軍,并非是魏軍的主力水軍。
“魏國水軍怎會出現在柴桑附近,陶賊這又是在使什麽詭計?”程普驚疑怒道。
魯肅負手踱步,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後,他身形猛然一震,如若恍然大悟一般,臉上更是迸射出一絲悚意,顯然,他已經看穿了陶商的用意。
當下魯肅便道:“這樣看來,陶商先前去往巴丘,又放出風聲,聲稱要去解江陵之圍,再趁勢滅蜀,隻是聲東擊西之計而已,目的就是爲了讓大王撤主力回江東,然後趁我柴桑兵力減少之際,突然順流東下,來奪了柴桑重鎮!”
此言一出,程普和董襲二将,神色皆是一震,蓦然間驚然驚悟。
程普先是震驚,旋即,蒼老的臉上,卻燃起了深深的冷屑。
要知柴桑乃孫家經營多年的重鎮,城池堅厚,糧草充足,且自柴桑以西的沿江兩岸,更是布有數道營壘,構成了嚴密的防禦體系。
曾幾何時,劉表統治荊州之時,也曾幾次想趁着柴桑兵力不足,數度率軍進攻,結果都铩羽而歸。
現下,陶商這聲東擊西之計,确實詭詐,但想憑着七千水軍,就襲破柴桑,這也太小瞧他們了。
莫說是七千,就算是陶商來了七萬人馬,想要短時間内攻破柴桑,也絕非易事。
“這個陶賊,水戰僥幸勝了幾次,便狂妄過頭了,以爲我柴桑隻有一萬水軍,就想憑着七千水軍,來趁虛而攻,真是狂妄之極,老夫這次就正好滅了他七千水軍,以報上回漢津失利之仇!”
程普心高氣傲,見得魏軍水軍少,複仇之心驟起,當即便決定率水軍出戰,殲滅來犯之敵。
魯肅卻神色一變,忙道:“程老将軍冷靜,我柴桑守備堅固,根本不懼敵人來攻,依肅之見,當謹慎爲妙,不如堅守柴桑,速去向大王禀報,未得大王明示之前,還是不要主動出擊的好,以免步了前番漢津失利的後塵。”
魯肅這話,聽起來讓程普感到極是刺耳,似乎竟是在諷刺他前番貿然出戰,卻被馬援所敗一般。
程普面色頓時一沉,冷哼道:“前番陶賊之所以能勝,不過是仗了漢水狹窄,才能使出火筏鋪江之計,如今到了這長江上,他就休想再故技重施。”
“老将軍……”
魯肅還待再提醒,程普卻斷然的一揮手:“陶商狗賊的水軍并不占優勢,我軍若隻一味龜縮待援,豈不自損了士氣,助長了那狗賊的嚣張氣焰,這一次,老夫一定要出戰,一雪前恥不可!”
魯肅這就無話可說了,便又想程普的話似乎也無不道理,如若陶商确實隻憑幾千水軍就來取柴桑,的确是不足爲慮。
隻是不知爲何,魯肅的心中,總覺的有些不對勁,覺的陶商此番來襲,并非那麽簡單。
權衡之下,魯肅本欲再勸,程普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抄起兵器,大步流星便憤然而去,直奔水寨而去。
他魯肅雖受孫策的信任,被委以鎮守柴桑的重鎮,但也隻是輔佐程普而已,身爲副将,主将如此決然,他也隻有聽令的份。
當下魯肅隻得叮囑程普不可輕視敵人,當小心而戰。
正午一過,程普便率三百戰船,八千水軍,駛出了柴桑水寨,各艦迅速的在江上結成陣型,溯江而上,向着上遊殺奔而去。
……
上遊,馬援正率着大魏水軍,順流東下,當吳軍出發時,他已接近柴桑以西四十裏的江面。
按照計劃,馬援這支水軍的任務,并非真的是要攻下柴桑,而是擺出進攻架勢,把吳國水軍從柴桑城給引出來。
馬援得到斥侯回報,聽聞程普果然率大軍來迎擊,心中暗喜,急令艦隊急速前進。
黃昏之前,兩支艦隊,在柴桑以西江面,終于相遇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大江東西,近五百餘艘戰艦,茫茫無際的帆影,遮天蔽日,宛若兩條發怒的蛟龍,在隆隆的戰鼓聲中,咆哮着相對沖來。
程普舉目一掃,瞧見魏軍旗艦上,打着的是“馬”字帥旗,立時就知道,指揮這支魏軍水軍的,乃是他的老仇人馬援。
“冒充伏波之賊,我程普生平唯一一次水戰失利,就是敗在你手裏,這份恥辱,老夫今天非洗雪不可!”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程普是咬牙切齒,當即下令,全軍壓上,一舉沖垮魏軍。
吳軍陣勢龐大,巨大的樓船坐鎮中央,布滿弓弩手的鬥艦環護兩翼,數不清的艨沖如箭魚般飛馳在四圍,吳人仗着船型高大的優勢,擺出鐵壁般的陣型,逆着江流平推而至。
程普這艦陣擺得無懈可擊,馬援一眼就看出,什麽火攻之類的戰術都将無效,剩下的唯有硬拼。
鬥艦之上,馬援遠望着洶洶而至的敵陣,胸中有獵獵的豪情在燃燒。
前番漢津一役,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獲得了陶商的認可,今日這場仗,他将鞏固自己的功績,羸得更多的聲名。
眼瞧着程普這個手下敗将,再次殺氣騰騰而來,馬援心中的戰意不覺已沸騰至頂點。
鬥志狂燃,熱血沸騰,馬援手中大槍一指,大吼道:“全軍壓上,與吳狗死戰!”
嗚嗚嗚——
肅殺的号角聲吹響,旗艦之上,令旗搖動,隆隆的戰鼓聲沖天而起。
得令的魏軍将士,兩百艘魏軍戰艦,乘風破浪,向着氣勢洶洶的來敵,無畏的撲卷而上。
七千士卒對八千敵卒,兩百戰艦對三百敵艦,數量上,兩軍相差并不多。
然魏軍鬥艦少于敵人,且沒有樓船這等江上霸王,戰船數量質量遜于敵軍,這場江上的遭遇戰,明顯馬援之軍略處劣勢。
那又如何!
從赤壁之役到漢津之役,大魏新建的這支水軍,已經連破吳國數次,徹底的打破了吳軍水戰無敵的神話,樹立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今日再遇敵軍,不光是馬援鬥志昂揚,麾下将士也沒有半點畏懼,這般百戰之士,喊殺如潮,挾着立功心切之心,無所畏懼的沖殺而上。
兩支艦隊如發怒的蛟龍一般,轟然相撞,在這茫茫大江上糾纏激戰在了一起。
吳人有樓船,弓弩手有居高臨下的優勢,馬援的水軍則多艨沖,機動性強,利于接船肉搏,雙方各自發揮優勢,五百餘艘戰艦混戰在一起,從黃昏殺至傍晚,隻殺到江面上浮屍無數,江水爲之血染也不難分勝負。
前方血戰之時,陶商所統的後續騎兵,跟進至了十餘裏外的江岸。
此間地形,乃是兩岸山勢愈陡,很難再行軍,長江在此間縮成了一個瓶頸,柴桑城正位于瓶頸東端。
陶商無法再陸上前進,隻能将兵馬駐紮于此,派人去打探前方交戰的消息。
陶商并不寄希望于馬援,能夠一戰擊敗程普,而且他很清楚,這場大戰下來,他的水軍必會有所損失。
不過,爲了誘使吳軍傾巢而出,他必須用鮮血來把這場誘敵的大戲,演到絕對逼真,讓程普信以爲真,認定他隻是想從水上攻取柴桑。
殘陽西沉之時,消息終于傳回旱營,那場江上大戰已結束,最終的結果是馬援損兵一千,戰船四十餘艘,不分勝負的情況下,最後主動撤了下來。
馬援雖主動撤退,但程普也知道,他無法一舉戰勝馬援,眼看着天色将晚,無法再戰,便也隻好退兵而去。
此役結束,魏軍不光損失了一千水軍,就連馬援自己,也肩上中了一箭。
華燈高挂時,水軍艦隊,終于借着火光引導,還往了水營中。
漸近水寨時,陶商方才看清,幾乎每一艘的戰艦上都釘滿了箭矢,不由暗吸了一口涼氣,已能想象得到當時那場戰鬥的慘烈。
旗艦靠岸,負傷的馬援,跳下船來。
早已等候在岸邊的陶商,忙是親自迎上前來,将馬援,贊歎道:“文淵啊,這一戰辛苦你了。”
馬援雖然身上有傷,臉上卻燃燒着興奮,笑道:“區區小傷,不足挂齒,還好末将完成了大王交待的任務,柴桑的吳軍,大半都被程普帶了出來,大王的計劃成功了。”
“很好,你這功勞,本王記下了。”陶商欣慰的拍了拍馬援,便叫将他送回營中,叫扁鵲爲他緊急治療。
送走了馬援,陶商目光再次望向東面,鷹目中流轉着希望,口中喃喃道:“第一步已經成功,接下來,就要看項羽的第二步了,柴桑能否速破,就看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