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把袁譚斥爲叛賊,竟然還要逼他張合親自動手,把袁譚射死!
“大公子隻不過是兵敗被俘,什麽時候成叛賊了?”張合皺着眉頭反問道。
袁尚怒吼道:“他兵敗被俘,不知自殺成仁,保全我袁家名聲,卻還苟活求全,充當陶賊攻我袁家城池的擋箭牌,他不是叛賊,誰是叛賊!”
張合無語反駁,卻又道:“就算大公子是反賊,三公子大可自己射殺,爲何偏要我張合射殺?”
張合也不傻,知道袁尚不想背負殺兄的名聲,卻又不堪袁譚的大罵侮辱,想要借自己之手除之。
張合更清楚,以袁紹父子的性情,現在危難時刻,自己就算是射殺了袁譚,肯定是不敢有所追究,因爲他們父子還要利用自己。
倘若将來渡過難關,危機解除了,袁紹又念起骨肉親情,顧及到天下人的诽議,讓自己充當替罪羊,給他來個秋後算賬也不是沒有可能。
袁尚見張合竟敢抗令,愈加惱怒,喝道:“張合,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抗令不成?”
“末将不敢。”張合不情願的一拱手,“末将隻知主公的命令乃是叫我們放箭,并沒有叫末将親自出手,去主動射殺大公子,三公子這道命令,請恕末将不能遵令,除非主公親自下令。”
張合也是和起了稀泥,他當然知道,袁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下這種命令的。
“張合,你——”袁尚氣的面紅耳赤,怒瞪向張合,卻又無可奈何。
張合也不睬他,隻專注的指揮士卒,應對梁軍的逼近。
“好,你們這些草包,都沒有這個膽量是吧,我自己來。”袁尚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突然間奪過一張硬弓來,彎弓搭箭,竟是瞄準了對樓上的袁譚。
沿城一線的袁軍将士,瞬間驚到目瞪口呆,一個個都傻了眼。
他們誰都沒想到,這位袁三公子,不顧兄弟死活,下令放箭也就罷了,竟然還要親自動手,射殺自己的兄長。
三公子瘋了嗎?
所有人的腦海中,不約而同的都迸出了這個念頭。
袁尚自然是沒瘋的,雖怒火填胸,腦子裏如明鏡般透亮。
他知道,自己如果不這麽做,那些弓弩手們始終心存顧忌,不敢放開手腳跟梁軍死磕。
而且,就算袁譚今天沒被射死,陶商也會三天兩頭的利用袁譚,來威脅他們,讓他們束手束腳。
萬一有個閃池,安城有失,邺城就将直面陶商兵鋒之下,袁家的基業就将有滅頂之災。
他已被袁紹指定爲未來的繼承人,袁家基業有危,就等于是他自己的基業有危。
所以,到了這個時候,他已顧不得什麽世人的議論,爲了自己的将來,他必須要除掉袁譚這個礙手礙腳的包袱。
“三公子,你冷靜下,那可是你的大哥啊!”張合吓了一跳,急是上前一步,拉住了袁尚。
“你走開,休要攔着我,爲了我袁家大業,我必須要除掉他。”袁尚決然道。
張合長歎一聲,默默道:“我知道這是爲了大局,也知道三公子跟大公子間争鬥多年,可那畢竟是兄弟之争,現在他已經輸了,你何必非要緻他于死地,他到底跟你是血濃于水啊,你要是這麽做了,天下人會怎麽議論你。”
血濃如水!
袁尚身形一震,緊緊拉開的長弓,漸有松開之勢,一瞬間又猶豫了。
下一秒鍾,袁尚的臉上卻燃起了更加冷酷的猙獰,長弓再次拉滿,咬牙道:“我這麽做,乃是爲了大局,父帥說過,爲天下者,不拘小節,我管他天下人如何議論。”
弦已拉滿,随時将發動。
張合看不下去,還待再勸,袁尚猛将他的手甩脫,怒喝一聲:“你給我滾開,今天誰敢阻我,我必殺誰!”
袁尚如此鐵血,喝得張合一震,不敢再勸,隻得默默的退下一步。
袁尚重新将弓拉滿,一雙冷絕的眼眸,死死的盯向幾十步外的對樓,盯向自己的大哥袁譚。
“袁譚,如果你識時務,早些放棄跟我争儲,将來我若上位,念在兄弟之情,必會留你性命,讓你一世富貴,可惜啊,你不自量力,非要跟我争下去,才淪落到今天這般地步,這都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顧兄弟之情……”
袁尚默默的安慰過自己,眼眸一聚,握弦的手指猛然松開。
嗖!
奪命利箭,破風而出,穿越戰場,直奔袁譚而去。
此時的袁譚,已然看到了袁尚開弓搭箭,瞄準自己的畫面,驚慌之下,他已停下了怒罵,希望袁尚能住手。
他以爲,他和袁尚畢竟是兄弟,他的三弟不會絕情到這般地步。
袁尚的那一松手,卻将他推向了絕望的深淵。
眼前寒光一閃,一道流光便如電而至。
噗!
一聲悶響,鮮血飛濺,那支冰冷的利箭,已釘入了他的胸口。
“袁尚……你不得好……好死……”
袁譚牙關緊咬,圓目鬥睜到幾乎爆裂,醜陋的臉上,扭曲出無盡的憤恨,最終僵硬不動。
袁家的長子,就此被自己的三弟一箭射殺。
看着垂下腦袋,一命嗚呼的袁譚,張合大口大口的吸着涼氣,怔怔的呆在了原地。
直到這一刻,他仿佛也不敢相信,他所擁護的三公子,竟然真的親手射殺了自己的兄長。
左右士卒們也個個驚到目瞪口呆,竟忘了開弓射箭,忘了抵禦城外的梁軍。
袁尚卻長吐一口氣,仿佛梗在喉嚨裏多年的一根刺,終于拔了出來,前所未有的如釋重負。
環顧左右将士愣怔,他将手中之弓一扔,血劍一橫,肅殺喝道:“都傻站着做什麽,給我繼續放箭!”
左右幾千号的袁軍,卻沒有被他喝醒,皆沉浸在這出殺兄的驚人一幕中,駭然驚詫的衆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誰敢再不力戰,殺無赦!”袁尚又是一聲怒喝。
驚愕的袁軍士卒們,這才被喝醒,失去了忌憚後,開始無所顧忌的向着梁軍放箭。
兩百餘步外,陶商見原本掙紮的袁譚,突然間不動了,忽然間感覺到了什麽。
“禀梁公,袁尚親手發箭射死了袁譚,敵軍沒有顧忌,箭襲更加密集了。”一騎斥候飛奔而歸,将這驚人的消息報上。
一衆梁軍将士們,無不嘩然,皆被這消息所震驚。
就連梁軍衆人也不敢相信,那位袁家三公子,竟然能心狠手辣到這般地步,竟忍心親手射殺自己的大哥。
“他奶奶的,原來這個袁尚才是袁家最狠的角色啊,袁譚跟他相比簡直是太仁慈了。”樊哙唏噓道。
“果然是爲了天下,可以六親不認,這個袁尚,倒是比袁譚有幾分枭雄的手段……”陶商卻并未感到太過震驚,隻喃喃感慨。
曆史上,袁紹病死之後,袁家兩兄弟就兵戎相見,爲了争奪袁家基業,彼此殺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見袁家兄弟間,本就沒什麽兄弟之情,今袁尚親手射殺袁譚,也就沒什麽好奇怪的了。
铛铛铛——
這時,梁軍陣中,退兵的金聲正好響起。
“袁譚啊袁譚,也算你倒黴,本來我都要撤兵了,你好歹還能多活幾日,可惜啊,你那位好弟弟不肯讓你活過今天……”
遠望一眼敵城,陶商揚鞭冷笑道:“全軍撤退,就讓袁尚給他親手射死的大哥收了屍,他日再破城不遲。”
說罷,陶商撥馬轉身,揚長而去,數萬攻城的梁軍得令,井然有序的徐徐退卻,數萬雄兵轉眼盡退,隻留下一座對樓,還有袁譚的屍體,孤零零的立在城前。
袁尚眼看着梁軍退去,終于暗松了一口氣,可當看見對樓上,自己兄長的屍體時,卻又暗暗握緊了拳頭。
“該死,陶賊,你這是故意的吧……”袁尚的眉頭再次深凝起來。
他知道,陶商這是故意将袁譚的屍體留下來,就是要讓他難堪。
“三公子,大公子已死,末将請将大公子的屍體帶回城,送往邺城交由主公安葬?”張合默默的拱手請求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他,準備看他如何處置。
袁尚沉吟片刻,忽然間無奈的一歎,轉身下城而去,下令打開城門,策馬直奔向對樓。
“還不快把我大哥弄下來。”袁尚站在對樓下,望着上面的屍體,悲憤的喝道。
左右士卒一愣,趕緊争先恐後的爬上對樓,将袁譚的屍體,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交到了袁尚手中。
“大哥啊,爲弟也是迫不得已啊,爲弟若不這麽做,咱們袁家的基業,河北四州百萬軍民的性命,就都要被陶賊毀于一旦,這一切都是陶賊造成的,你放心吧,愚弟在此發誓,終有一天會親手殺了陶賊,用他的鮮血祭奠你的在天之靈……”
袁尚懷抱着袁譚斷臂的屍體,悲憤的哭了起來,淚淚滿面,泣不成聲,俨然射死袁譚的是陶賊,而不是他這個親弟弟。
身後等袁軍士卒,一個個也漸漸被袁尚感染,一時間也忘了剛才發生的殺兄一幕,個個咬牙切齒,跟着袁尚一起罵起了陶商。
袁尚哭了好一會,幾次三番差點哭暈過去,直到再也擠不出一滴眼淚,方才抱着自己兄長的屍體,顫顫巍巍的還往安城。
看着傷感悲憤的袁尚,耳聽着身邊的憤慨大罵聲,張合卻一言不發,眉頭緊皺,并未有一絲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