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兒啊,爲父養病這幾日,前線軍事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把陶賊拖住,拖至你二哥有機可趁才是,千萬别像你大哥那樣,讓爲父失望啊。”卧在榻上的袁紹,握着兒子的手,語重心長的叮囑道。
袁尚站起身來,面朝袁紹一拱手,正色道:“父帥放心,兒必不會重蹈大哥的覆轍,有兒出馬,那陶賊休想逼近邺城。”
袁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看着這個自信從容,英武不凡,像極了自己的三兒子,病殃殃的臉上,難得擠出幾分欣慰。
袁尚便拿了袁紹兵符,告退而去,徑直前往了外堂。
沮授、審配、逢紀等河北謀士,顔良、文醜等河北将領,皆等候已久,看着袁尚拿着兵符出來,衆人對視一眼,皆流露出欣喜。
兵符在手,意味着河北四州的軍隊,皆受他袁尚節制,意味着袁尚可以代袁紹行使大權,成了實際上的統治者。
這一天,正是河北一派夢寐以求的時刻。
袁尚卻來不及品味這種大權在手的快感,當即喝道:“張合何在。”
“末将在!”張合慨然出列。
袁尚将令箭擲于他,喝道:“我命你星夜趕往内黃城,統率城中各營守軍,務必要堅守十日以上。”
黎陽失陷,通往邺城的道路上,隻餘下内黃與安縣兩卒重要城池,欲阻梁軍,必守内黃。
“末将遵令。”張合領命而去。
袁尚又拂手喝道:“傳令下去,命其餘主力兵馬,盡數屯往安城,随時準備南下。”
諸項号令傳下,袁尚高坐于上,目光透着絲絲從容不迫,冷冷道:“我們能做的事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要看我那二哥,是不是跟我那大哥一樣不争氣了。”
袁尚這一系令号令傳下,雷厲風行,有章有理,從容不迫,頗有幾分雄主之風。
左右審配等文臣武将們,暗暗相視,臉上都流露出些許欣慰,皆在暗想他們效忠的三公子,果然是與衆不同,能力氣度皆遠勝于被俘的袁譚。
“三公子的安排甚是得體,隻是陶賊詭詐多端,梁軍士氣正盛,依然不可小視啊。”沮授從旁提醒道。
“陶賊有多強,我自然知道,又豈會小視。”袁尚冷笑一聲,“不過你們也别忘了,我也不是我那無能的大哥。”
言語中,透着深深的自信,傲而不驕。
就連沮授也被袁尚的氣度所感染,沒什麽話好再勸,拱手退了下去。
“陶商,我那無能大哥丢出去的臉,現在該由我來拾起了,真正能與你抗衡者,唯有我袁尚……”
把玩着手中的兵符,袁尚鷹目遙望南面,嘴角鈎起絲絲傲然冷絕。
……
平原。
郡府中,袁熙高坐于上,手捧着那道袁紹的手令,靜看許久,默不作聲。
“郭先生,我在青州與那臧霸相持不下,明明能守住南青州,你們爲何要勸父帥讓我退兵,白白把黃河以南幾個郡國都拱手送給了陶賊。”袁熙放下手令,不解的看向郭圖。
郭圖歎了一聲,無奈道:“四州之重,重在冀州,冀州的核心又在邺城,若是邺城有失,一切都将是浮雲,眼下主公兵力短缺,調二公子北撤,也是别無選擇呀。”
袁熙沉默片刻,又問道:“郭先生乃父帥心腹謀士,又怎麽會親自前來傳達父帥之令,我想郭先生此來,目的并不是那麽簡單吧。”
“這個嘛……”郭圖幹咳幾聲,忽然站起身來,鄭重其事的向他一揖,“事到如今,我也不拐彎抹角,其實郭某此來,就是代表我汝颍士人向二公子表達擁護之意。”
擁護之意!
袁熙身形劇烈一震,仿佛天上突然掉下了大餡餅,把他給砸暈了過去,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震驚了半晌後,他才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竟是原本效忠于袁譚的汝颍士人,改爲擁護他爲主,與袁尚争儲位。
“我能力既不如大哥,更不及三弟,你們擁護我,恐怕是選錯人了吧。”袁熙苦笑的自嘲道。
郭圖卻正色道:“能力強與不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公子是否有這個心,隻要二公子願意,有我等從旁出謀劃策,二公子自然無需擔心。”
袁熙沉默了,久久不語。
多年以來,他實力平庸,既不是長子,又才華不出衆,從來就是被袁紹不重視的那一個。
所以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早早就退出了儲位之争,置身事外,父親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誰想到,袁譚的三次被俘,讓汝颍士人失去了擁護的對象,隻有改爲擁護他這個不起眼的二公子。
他更知道,郭圖這幫子人,其實是不看好他的,隻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才不得已選擇了他。
“我能力平庸,就算有你們相助,也未必能争得過三弟吧。”袁熙微微有些心動,卻又極不自信。
“不争一下怎麽知道争不過,天下之事,誰又敢有絕對的把握,幾年之前,誰又能想到,陶商一個不起眼的纨绔公子,會強大到今天這種地步。”郭圖不得已之下,竟用仇家的例子來鼓舞他。
袁熙身形微微一震,眼中又添了幾分動心,似乎在他潛意識之中,覺得自己的處境,與當年的陶商有些相似。
陶商既然能成就非凡之業,他爲什麽不行?
“再者,若是大公子将來繼承主公基業,或許還會善待二公子這個同母之弟,倘若三公子繼位,他會給二公子你好臉色嗎?退一萬步,就算是三公子能容得下二公子,他那歹毒的生母劉氏,會放得過二公子你嗎?”郭圖的語氣,漸漸的冷峻起來。
袁熙臉色一變,眼中立時掠過一絲懼意。
郭圖又趁勢道:“而且,若是三公子繼位,二公子你雖爲兄長,卻要以臣子的身份向他卑軀屈膝,二公子你乃頂天立地的男兒,難道真就忍得住這份屈辱嗎?”
這一番話後,袁熙的眉頭已深深皺起,眼中的懼意已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某種隐藏于内心深處,此刻被郭圖引出來的怨恨。
他的拳頭,漸漸已握緊,眼看着就要下定決定,卻又顧慮道:“就算我願意又如何,眼下父帥已将兵符給了三弟,分明已默認他爲繼承人,以我現在的實力和威望,還有争過他的希望嗎?”
“當然有!”郭圖已是一臉激動,手一指西面,“陶賊現在是一門心思要攻邺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北面,二公子隻消等他戰線拉長,側翼出現破綻之時,便率青州之兵自東向西急襲,必可殺陶賊一個措手不及,将他一舉趕回河南。介時,以二公子這等不世奇功,還怕沒有威望,還怕主公不會對你另眼相看,改變心意嗎?”
一席話,掃盡袁熙心中的擔憂,也徹底的點燃了他心中那份潛藏已久的野心,眼中已是鬥志狂燃起來。
“我還要告訴二公子一個好消息。”郭圖又笑眯眯道:“我們已說服主公,爲二公子求娶中山甄家的千金爲妻,不日爲會送往平原爲公子完婚。甄家乃河北大族,頗有些人望,如果二公子以與之聯姻,便可在一定程度上,争取到部分河北士人的支持,再加上我等汝颍士人的相助,二公子更不需擔心争位的籌碼。”
啪!
袁熙大喜過望,再無猶豫,拍案而起,傲然道:“既然如此,我袁熙還有什麽可猶豫的,袁尚瞧不起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豈能容他将來在我頭上作威作福,讓我對他稱臣,這袁家的儲位,我袁熙是争定了!”
看着鬥志昂揚的袁熙,郭圖長松一口氣,不由捋須笑了。
……
黎陽,七萬梁軍休整已畢,日是開拔,浩浩蕩蕩往北殺去。
陶商身着玄甲,手提戰刀,赤色的披風在身後飛舞如火,年輕的身形之後,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隊伍,“梁”字大旗獵獵飛舞。
兵甲森森,戰旗遮天,三軍士氣如虹。
“袁紹,黎陽已失,我看你還拿什麽來阻擋我的鐵蹄……”
陶商嘴角揚起傲然冷笑,揚刀喝道:“傳軍加速前進,明日此時,我大梁的戰旗要插在内黃城頭。”
号令傳下,三軍将士疾行,掀起了漫天的塵土,整個大地仿佛都在震顫。
次日午後,陶商所率三萬前軍,先行一步進抵了内黃城下。
内黃城位于黎陽以北,邺城以南,乃是袁紹拱衛邺城的第二道防線,其城池也是經過重新加固。
陶商一到,細作便将守軍情況報上,城中守軍有五千,守将爲河北大将張合,副将爲馬延。
五千兵馬并不多,隻是張合乃名将,用兵了得,這内黃城也頗爲堅固,城牆厚度隻稍遜于黎陽,陶商想短時間内破城幾乎是不可能。
而且,強行攻城,勢必會付出慘重的傷亡,攻下便罷,若久攻不下,又會挫動将士銳氣,反中了袁紹下懷。
攻下黎陽,陶商已付出了七個月,小小一座内黃城,他也不可能再耗相同的時間,他必須要速戰速決。
“梁公,我軍如今銳氣正盛,不如四面圍城,一口氣破了此城。”項羽槍指敵城,傲然請戰。
“咱們有秘密武器在手,拿下區區一座内黃城,何需費那麽大勁。”陶商一聲冷笑,年輕的臉上掠過幾分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