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陶商和他的将士們在爲勝利而狂笑時,掉了一顆門牙的袁紹,和他一衆敗兵,才狼狽的逃回了大營。
掉了一顆牙的袁紹,滿嘴的噴血,連馬都坐不穩,直接被擡回了大營。
那些留守營中的袁軍士卒,眼見前方土山盡毀,已是個個驚慌,再看到自家主公這般負傷狼狽逃回來時,無不是震驚錯愕。
袁軍士氣,再受重挫。
袁紹忍着痛楚,被擡回大帳,數名随軍醫者,急是趕來救治。
直到入夜時分,袁紹嘴上的傷勢才有所緩和,總算是止住了血,可惜那一顆門牙卻已保不住。
從痛苦中清醒過來的袁紹,重新又燃起了羞憤,也顧不得嘴傷,急傳令諸謀士前來議事。
片刻後,許攸、田豐等謀士便趕了來
許攸早已躲進了人群裏,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低垂頭着,不敢看袁紹一眼,生恐被袁紹喝斥。
袁紹是一肚子的火,有那麽一刻,确實想把許攸罵個狗血淋頭。
以他天下第一大諸侯的身份,連連于陶商這小子也就是罷了,今天竟然被人家轟掉了一顆門牙,這等羞辱也真的是夠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正是許攸所獻的這個什麽狗屁土山之策,讓自己白白損失了幾千弓弩手也就罷了,還令他如此蒙羞,簡直是不可饒恕。
幾次三番,袁紹的罵言就要出口,最終,他卻還是忍住了。
嘴上的痛楚似乎令他清醒了幾分,清醒的認識到了陶商的實力,也認識到當此軍心挫動之際,并不是治許攸罪的時候,那樣隻會徒傷軍心士氣。
“這個陶賊,軍中竟然還有這等利器,他還真是有能耐,此役再次失利,爾等還有什麽破敵妙計?”袁紹沉聲喝問道,一張嘴就牽動傷口,痛到暗暗皺眉。
衆人默然無語。
一片沉默中,田豐歎道:“陶賊之智,非常人所及,隻怕任何陰謀詭計對他都無用處,也許,我們一開始就錯了,不應該跟他比拼智計,而當利用我們的兵力優勢,步步爲營,以堂堂正正之師将他正面擊破。”
智如田豐,此時此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智計不及陶商。
袁紹眼眸一動,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似乎不甘心承認,在智謀戰術上,他已不是陶商的對手。
沉吟片刻,他卻暗歎了一聲。
那一聲歎,代表他不願承認,卻不得不承認。
旋即,袁紹的臉上,卻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冷峻,仿佛一瞬間,已覺悟到了什麽道理。
環掃一眼衆人,他深吸一口氣,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從今天起,我就不再跟他比拼智計,跟他比拼誰的實力更雄厚,他不是想跟我在官渡對峙嗎,我就跟他耗下去,我倒要看看,以他殘破的中原諸州,能跟我河北四州耗到幾時。”
袁紹的語氣中,絲絲殺機彌漫,名滿天下的那種氣勢,重新又燃燒起來。
這一刻,他終于想起來,什麽是才是自己最大的優勢。
袁紹用事實證明,他不是個草包,他說到做到。
持久戰開始。
自土山之計失利以來,袁紹再沒用過什麽多餘的計策,十萬大軍隻進逼官渡,與陶商形成對峙之勢。
這種對峙,足足持續了有半年之久。
時間進入次年初春,陶商終于開始支撐不住了。
袁紹大軍不退,陶商就得令蕭何,源源不斷的把各州的糧草,不斷的送往前線,供四萬張嘴每日的吃喝。
盡管陶商擁有“稅收”屬性,可加征百姓糧賦,而不用擔心百姓反抗,但中原諸州殘破,就算是竭澤而漁,也有魚盡之時。
兩軍相峙近七月,軍糧消耗太過巨大,就以蕭何的能力,也到了征無可征的地步。
袁紹則不同,他的河北諸州用富庶之地,光一個冀州糧草供應能力,就超過陶商諸州加起來的供應能力,故他兵馬雖多,糧草供應卻遠比陶商要輕松。
更要命的是時間進入春耕,正是需要勞動力下田的關鍵時刻,而戰争的僵持,卻迫使陶商不得不把近六萬的民夫,強行征爲丁役,以運輸糧草等後勤供給。
這麽多的勞動力既不能下田,還給供他們吃喝,不但糧草負擔加重,還将嚴重影響春耕在。
一旦春耕受到影響,今秋糧草收成勢必會銳減,到那個時候,陶商還拿什麽再跟袁紹耗下去。
袁紹則不同,他的河北四州人口遠比中原要多,雖也抽調了不少勞動力,秋收勢必也會受到影響,但損失卻顯然要比陶商要少。
而且,袁紹家大業大,就算是同樣的損失他也承受得起,陶商卻無法消受。
對峙繼續,陶商的糧草供應很快陷入短缺,他不得不減士卒的口糧供應,減少了兩成左右。
口糧一減,将士們的士氣,勢必要受到打擊。
這還是開始,如果再耗下去,口糧還要繼續削減,軍心士氣也要随之逐漸低落,若任其發展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是日,陶商方從糧營回來,還未入大營,一騎親兵便飛奔而來,大叫道:“禀大司馬,張繡将軍怕是要不行了。”
“什麽!”陶商吃了一驚,快馬加鞭直奔張繡營帳去。
趕到帳外時,扁鵲剛剛出來,一臉的惋惜無奈。
“張繡的病怎樣,真的救不活了嗎?”陶商翻身下馬問道。
扁鵲無奈的搖了搖頭,“鵲已竭盡所能,可惜張将軍所受那一戟,傷及了内腑根本,能維持他多活六個月,已經是奇迹了。”
陶商默然,歎息一聲,步入了帳中。
帳中傳來女子的哽咽聲,轉過屏風,卻見張繡正奄奄一息的躺在病榻上,嬸嬸鄒玉正坐在旁邊,握着自己侄兒的手啜泣。
張繡自爲鐵面人所重傷,原本是醫無可醫,隻是仗着扁鵲超凡的醫術,才勉強活到了今日。
數日之前,扁鵲稱張繡大限将至,已無藥可治,陶商不得已,隻得派人往許都,飛馬接了鄒氏前來,希望他們嬸侄能見最後一面。
“大司馬……”鄒氏見陶商來了,趕緊拭了拭淚容,欲起身見禮。
“夫人不必多禮,快坐下吧。”陶商忙上前一步,溫言道。
鄒氏這才又坐下,看了奄奄一息的張繡一眼,哽咽歎道:“繡兒他隻怕……隻怕是……”
傷心難過之下,鄒氏說不下去,不禁又是淚水漣漣落下。
陶商立于榻前,惋惜的目光看着自己這員西涼大将,深吸一口氣,正色道:“仲耀,你還有何心願未了,盡管說吧。”
虛弱的張繡,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緩緩的睜開色,幹癟蒼白的嘴唇微微蠕動,有氣無力道:“繡有兩個心願,一是……是希望大司馬爲我……爲我殺了鐵面人,報仇……報仇雪恨……二是……”
張繡的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嬸嬸,“希望大司馬能替我照顧嬸嬸……若大司馬能答應……繡死……死也無憾了……”
張繡爲鐵面人所重傷,才在現在這副模樣,想要報仇也是天經地義。
鄒氏雖然年輕,卻是張繡唯一的嬸嬸,托負陶商善待,也算是重情重孝。
“你放心吧,有朝一日,我必拿了鐵面人的人頭,祭拜你在天之靈,嬸夫人我也會像自己親人一樣供養,你安心去吧。”陶商鄭重其事的做出承諾。
得到陶商承諾,張繡最後的心願已了,強撐的那一口氣,就此咽了下去,嘴角泛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就此停止了呼吸。
“繡兒……繡兒啊……”鄒氏見侄兒已逝,撲向了那具軀體,失聲痛苦起來。
左右荊轲等将士,個個都默然不語,看着已逝的張繡,眼中燃燒着熊熊的複仇怒焰。
“鄒夫人,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吧,仲耀的遺願,我陶商在此發誓,一定會替他完成。”陶商柔聲安慰着她。
他見她這般傷心之狀,不免動了恻隐之心,伸手輕輕的扶住她的肩膀,想把她從張繡的軀體上扶起。
“大司馬……”
鄒氏傷心之下,隻想找個肩膀依靠,一頭紮進了陶商的懷抱中,枕着他堅實的胸膛,傷感的哭泣起來。
陶商愣怔,遲疑了一下,雙手還是放在了她背上,輕輕撫摸,安慰這柔弱傷感的女人。
“走吧,出去吧。”撫慰片刻,陶商扶摟着鄒氏,走出了帳外,又向荊轲使了個眼色。
荊轲便用白布放張繡屍體蓋上,又安排士卒們,準備發喪下葬之事。
出得外帳,陶商輕撫着她肩膀,寬慰道:“我會以諸侯之禮爲仲耀下葬,他的仇我一定會爲他報,鄒夫人你也不用擔心下半生的生活,隻要有我陶商在,保你一世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鄒氏動蕩傷懷的情緒,這才漸漸平伏下來,想起自己方才投入陶商懷中的舉動,不禁面露羞紅,低低道:“妾身适才太過失禮,還請大司馬恕罪。”
“情之所緻,何罪之有,夫人言重了。”陶商坦蕩一笑,又道:“夫人就先扶仲耀遺骸還許都吧,待我不日擊破袁老賊,便回許都親自爲他主持下葬之禮。”
又安慰過幾句,陶商方才離去。
鄒氏福身一禮,目送陶商離去,看着那年輕巍然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想起方才的失态,不禁臉龐悄生紅暈。
帳外,陶商前腳才出帳,迎面就碰上了陳平趕來,一見面就問道:“大司馬,張将軍怎樣了?”
陶商搖頭一歎。
陳平一怔,便知張繡已逝,不由也搖頭歎惜一番,卻又道:“張繡病死,對軍心士氣又是一個打擊,眼下糧草供應已越發困難,将士們鬥志越發低落,袁紹這分明是想仗着家大業大,想要耗死我們,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必須速戰速戰。”
“我知道。”陶商眼中殺機凜生,沉聲道:“傳令諸将于大帳集結,也該是跟袁老狗一決勝負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