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晝待看完了這卷道冊,他笑着搖了搖頭。
他認爲李複緣的想法雖然很好,但卻是不切實際的。在他看來,李複緣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才沒法上進。
既然走了混沌之道,你就别妄想排斥混沌之氣,這隻會束縛自身的道行。
還有這道法之上隐隐質疑他無法排逐混沌,無法維持自身,遲早會被大混沌所同合。可是他的道法在于不斷攀升自己,隻要攀升了,一切麻煩便就不再是麻煩。
若是做不到這一點,那連自己也都不存,那何須再去考慮這些呢?混沌之道,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本該是不停變化的,而不是穩固不變的。
他看完之後,自語言道:“你有你之道,我有我之道,不過也不錯,正是有伱之道,方可補我之道!”
兩日之後,李複緣再度來到了禁陣之内,并問道:“尊駕看的如何了?”
樊晝笑道:“回此問題之前,我先問道道友一事。”
李複緣肅容道:“尊駕請言。”
樊晝道:“你我之功行差異,想必你也是見到了。”
李複緣并不否認這一點,點了點頭。
樊晝盯着他,緩緩說道:“既然你我同修一道,而我功行高過于你,那麽道友憑何說你之道能蓋過我之道呢?”
這是很厲害的一問。從道法上來說,功行越高,自然是掌握的道理越多,也就越有道理。放在别的地方可能不是如此,但放在修道人之中這反而是最爲淺顯明白的道理。
而現在,李複緣功行不過寄虛,可他至少已是求全層次,那憑什麽說前者的道理是對的呢?
李複緣半點不慌,在來時他就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他道:“混沌道法與衆不同,變化無端,萬化無窮,而此法之要旨就在于守正,唯得守正才能保持自我,若連我都不存,那麽談何成道?”
他看向樊晝,無比認真道:“無論混沌道法如何變化,這一個道理都不會錯的。”
混沌道法細處變化他自認是不如樊晝的,可是他這回從大勢上着手,也就講大道理。而大道理通常你是很難說是不對的。況且這也恰好是他與樊晝的分歧所在,也他認爲樊晝破綻之一。
樊晝笑道:“道友之前也說了,混沌大道變化無端,所以道理就在于一個‘變’字之上,道友認爲我不可變,這卻謬矣。
昨日之我豈是今日之我?而今日之我,又豈是明日之我?上境之我更非下層之我,分外強調我之不變,固束不動,這才是道友不得已上進的道理所在。
故道友之道,隻知表,不知裏;隻知皮毛,不知骨肉;看似抓拿大勢,實則難及細處,終究還是妄談也!”
李複緣可不會被他就這麽三言兩語就駁倒,細細看樊晝之言似乎有那麽幾分道理。可實際上大道理仍舊沒有去推翻,這是因爲樊晝現在還沒成就大道,所以沒法從根本上否定他的道論。
假設其人乃是上層大能,那麽說此話就沒有問題的。可他在求全之上不得前進,反而要從他處找補,那反而證明其之道是破綻的。
但現在問題是,他即便知道是這樣,因爲的确受限于功行差距,也沒有辦法将更爲闡述深入的道理闡述出來。
所以說,到了最後,還要是要做過一場,用最爲直接的方式來驗證高下了。雖這不是最爲公平的方式,但實際上現存的每一種道法,每一種可爲人走的道理都是這麽剖判下來的,真法如此,玄法如此,混沌道法亦如此。
如今混沌道法就是他們兩個掌握的最多,功行最高,那麽他們之成敗,也就決定了混沌道法未來之走向了。故今日之交鋒,他不僅僅是爲了自己,還在于更多後輩,他絕對不能輸!
樊晝再是搖頭,他是真心不想在對方道行輸弱自己一籌的情形下較量,可既然言語上無法論出高下,那真的隻有對面一絕勝負了
他道:“既然道友執意如此,那我作爲對手,自當成全于你了,不過你可是準備好了麽?”
李複緣點下了頭,道:“在下來此之前便已是準備好了。”他這句話就是告訴他,樊晝來此之前,就知道你的功行高過了。
樊晝聽明白了,他卻是對此非常滿意,道:“很好,你了解的越多越好,免得這一場争鬥太過無趣了。”
李複緣對他打一個稽首。
樊晝也是抖了抖袖子,正容還有一禮,道:“你且出招吧。”
李複緣沒有客氣,意念一動,法力變化,卷起一陣變化莫測的滅法罡風,驟然将敵我雙方一并卷入進來。
樊晝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罡風進入他身外三丈之地,似乎接觸到了某種隐約出現的黑氣,随即便化爲烏有,縱然聲勢極大,卻撼動不了他分毫。
但他也知,這是正常表現,要是他與對方一個層次,那就要認真應付了。現在見其無法威脅到自己,他道:“道友既然不肯引大混沌入内,那麽就由我來相助你一把吧,你當是能明白中之玄妙的。”
他一仰首,法力湧動之間,就将滾滾混沌之氣引至此間。
他認爲光是擊敗李複緣那是沒有用的,這也沒有任何懸念,而怎麽讓其心甘情願吸納大混沌,才是他應該做的,降法不如降道,降道首在降心。
李複緣看着混沌之氣落降下來,自己根本無處可藏,便是吸了口氣,守住心神,過了一片刻,頓他身上浮變起了絲絲漣漪,好似整個人都在扭曲晃動之下,可他依舊維持着自身,同時一揮袖,立下一個陣法,再有法器在裏飛舞來去,替他分擔混沌之氣。
樊晝呵了一聲,将黑鏡祭起,一道渾光落下,直接将陣器、法器俱是擊潰。
他是不會用黑鏡去直接壓制李複緣的,這樣赢下來毫無意義,因爲那非是道法上的勝利,而是道行上的勝利。
他要設法強打破李複緣的自身束縛,強行提升他的功行,而後再用自己的道法将之裹挾進來,就像前面吞融羅鍾和午仞一般,唯有如此,才能在滅殺此人後最大限度推動自己上進。
若不如此,他還要等到下一個混沌修士出現,那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了,而且變數也是太大。
李複緣見陣法法器俱被破去,卻是仍舊保持着鎮定。他開始默誦一段玄奧法咒,這是他在長久對抗大混沌中自行領悟的神通,在陣法和法器都是不存在的情形下,可以以此代替兩者的作用,從而維定自己。
他在這裏辛苦支撐,樊晝卻是顯得輕松無比,雙方看去隻是差了一個境界,但根底沒有太多差别的話,彼此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對手。
天夏這邊諸廷執也在留意着這場鬥戰,他們并不會伸手施援,但是需要第一時間知曉結果,同時也要防備混沌之氣沖出禁陣,導緻變數出現,若有這等問題,他們會第一時間對此加以處置。
元空之上,張禦也是在看着此間,樊晝的做法看去有些托大,但也不能說不對,因爲對其而言,求取上境才是第一位的。
事實上他讓李複緣直面這一位,也是因爲這個緣故,雙方的較量若隻是功行上的較量,那李複緣是必輸無疑的,那若是落在道法之上,那卻是有一定勝算的。
陣禁之内,盡管混沌之氣滾滾而來,可是李複緣卻是一直在那裏堅持着,似是再多混沌之氣似也撼動不了他。
樊晝看他如此堅韌,也是有些佩服,他是清楚知道混沌之氣是如何難捱的,李複緣能做到這一步,當真不易。
但他也不急,這與此人平時自我修持不同,他的法力道行遠高于此人,足以讓在對抗之中施加更多壓力,能堅持一時,又哪可能堅持長遠?隻需要維持這副态勢,其人遲早是會被侵染的。
李複緣在一連堅持了十多日後,他感覺在與樊晝的對抗中,自身法力快要到達極限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還能繼續。因爲他的道法便是混沌大道,單純用法力去對抗大混沌,那等于是用水去洗水,是無法真正抵禦住混沌之氣的侵入的。
大混沌的抵抗在于修士内心,因爲大混沌往往從心神變亂爲啓始,而後遍及全身,所以隻要心神拿定,哪怕大混沌進入身軀之中,也不會完全交融到一處,待得退潮之後,那麽他依然可以維持自身。
而這一點,恰恰是他的長處。
時間在他對抗之中一點點推移,很快過去了三十餘日,樊晝此刻分外詫異,這麽長時間,居然還沒有将李複緣的心神擊垮。
卻不知道李複緣雖然功行不及他,但單純從無名世域中修行的時日上來看,卻是是遠遠超過的,其有着無匹的韌性。
樊晝這時皺了下眉,他發現一個問題。
他不斷牽引混沌之氣進來,連帶他也是需要對大混沌進行一定的對抗了,不然他也會因此偏移出去的。
這等情況是他之前不曾想過的,他本以爲至多十天半月就可達成目的,哪知道李複緣居然堅持這麽久,看情況還能繼續支撐下去。
他算了下,若是對比對抗大混沌的韌性,自己真還不一定壓得過此人,這麽比拼下去,倒變得他是以短擊長了。
既如此……
他眼神陡然變得淩厲了許多,那他隻好動用真正的手段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