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禦看着被鎮壓的這一位,此人從氣機判斷,無疑是達到了玄尊層次的,其人或許能夠回答他一些疑問。
一般力量層次較低之人一般是無法與這位對話的,但是昊族的造物所還有設布陣禁之人,通過巧妙的力量運用,哪怕是他此刻所表露出來的力量層次,亦是可以與這一位相互交談。
雖他不知這裏目的爲何,但卻是方便了他的交流,而不必去動用可以避開陣禁和靈性力量的言印了。
那年輕道人見他久久沒有回答,倒是并沒有表露出着急不耐的樣子,而是平靜的看着外間,盡管隔着琉璃,他什麽都望不到,隻能依稀感受到一層氣機。
許久,張禦才道:“外面的世道,尊駕就有多久不知道了?”
那年輕道人道:“記得上次來此并能與我交談之人,是在五十多年前了吧。”
張禦轉了下念,這位是一百二十多年前被鎮壓在這裏的,其實從記載看,最初來這裏看這位的人并不少,但能與之交談的人卻并不多。一個或許是不屑,另一個恐怕是層次未到,哪怕有了靈性力量的加持,也沒法與之言語。
其實将這位當作稀罕物一般向外展示, 這是極具侮辱意味的, 但看來這位不曾有半點介懷。該如何說呢,到底修行之人,心性、道行都是過關的。
他因爲有些問題要問一位,故是先将外面這數十年來的情形大略說了下, 而有關昊族内戰之事, 他沒有多說,這裏對話是可能被記載下來的, 他沒有必要去說這些, 免得被人誤以爲他是來刻意透露消息的。
年輕道人聽完之後,歎道:“此與百多年前的格局也并無不同, 也不知這天下什麽時候才能恢複安甯, 對了,道友可知金谷派麽?”
張禦稍作思忖,這位雖被鎮壓在這裏, 但是關于名聲身份,還有出身來曆并沒有明确的記錄,這應該是他爵祿還不夠,還無法接觸到的原因。但是這個金谷派,他之前查閱文冊之時倒是掃到過一眼的。
在文檔記載上,金谷派就是一百二十年前被攻破, 與這位被囚時間倒是對得上, 他道:“尊駕是出身此門派?”
年輕道人感慨道:“是啊,隻是一别百餘年, 也不知道如今那些同道,還有那些後輩弟子如何了。以往到來之人,從來沒有人與我說過這些, 我問他們,他們都是回避不言。”
張禦道:“我對此也知曉也是不多, 隻看過文檔的記載, 上面言及金谷派是昊族百年前破滅的一個宗派, 期間曾經曆了一場激烈鬥戰, 從而将這宗派覆滅了,也僅此而已, 對于其餘皆無交代。”
年輕道人微微一怔,苦笑道:“那一定記載出錯了。”他搖了搖頭,“金谷派雖被覆滅,可當初并沒有經曆什麽大戰。”
張禦道:“既然沒有大戰, 那麽尊駕又是如何被關押到這裏的呢?”
年輕道人坦然道:“我是自願被關押到這裏的。”
“自願?”
年輕道人道:“正是自願。”
張禦看了看他, 道:“這是爲何?”
年輕道人提振聲音道:“當初我與昊族有過立約, 隻要我們放棄抵抗,願意将整個宗派歸并入昊族之中, 那麽昊族就會給門中所有弟子和子民以昊族之民的身份,并承諾在昊族國域之中生活不會收到任何額外的幹涉和阻礙。
這般做便可避免此戰涉及太多無辜, 當時派中有百萬子民,數萬修道人,一旦開戰,必是傷亡慘重, 無論對昊族還是對金谷派,都不是什麽好事。
爲了避免這場等慘劇發生, 是我勸說掌門還有派中長老主動放棄抵抗, 并在最後成功歸并入昊族的。”
張禦看他片刻, 才是道:“做出這個決定, 當初貴派掌門和長老也一樣同意麽?”
年輕道人歎了一聲, “他們當然是不願意,他們還想帶着一部分弟子堅守死戰,可是那樣,一旦出現傷亡,結果就不會像我所想的那樣安然收場了,所以我也隻好出手将他們制住……”
說到這裏,他語聲沉重道:“畢竟此前諸多宗派被昊族攻破之後,子民被販賣爲奴,修道人不是四散奔逃,就是被屠殺一空,其中不乏比我金谷派更爲強大的宗門,我這麽選擇, 也是爲了避免更大的犧牲。
隻要不和昊族交手,沒有染上他們的鮮血, 我們之間就沒有仇恨, 派中的弟子和子民去了昊族那邊, 當能在昊族國域之中得到相對公正的對待。”
張禦緩緩道:“尊駕如此做,莫非不怕不兌現承諾麽?”
年輕道人道:“自是不怕,我當初是與一位昊族宗王簽立了法契的,他無法違背自身立下的誓言。”
張禦沒有說話,他并不知道金谷派最後如何了,但隻從那些記載上看,這個宗派的下場與其他門派并無不同,也沒什麽安然歸并的說法,
在記載之中,此派抵抗是十分激烈的,所以依同舊例,上層、中層修道人全數殺滅,下層或是招募,或是配發爲奴隸。
要是事情不是如此,那根本必要去寫這些,但能被記載下來,真實的結果應該就是這般。
昊族這麽做的緣由他不知道,但是當時的那名宗王沒有名姓留下來,在昊族中居住了一年半載,他也是熟悉了昊族的各種作派,這位毫無疑問是被除宗了,而且是很早,那麽其立下的法契肯定也是沒有用了。
要是他的推斷屬實,金谷派的掌門和那些長老不是死在了雙方對抗中,而是在被自己人制服之後,在毫無反抗能力的情形下被屠殺的。
他道:“既然簽訂了法契,爲什麽尊駕又自願被囚呢?”
年輕道人平靜道:“隻要有我在,門中必不會安穩,諸子弟以我爲憑恃,難以真正歸并入昊族。也唯有我不在了,才能讓昊族放心,也不會讓那些後輩弟子有太多念想,一百多年過去,想必他們也能融入昊族之中了,我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張禦看他一眼,道:“道友以往一直是在金谷派修道麽?”
年輕道人言道:“不錯,我自小在金谷派長大,”他露出回憶之色,“那時候諸派之間拼殺慘烈,每年都有無數弟子子民死去……”
張禦聽了他自的自述,才知這一位的師長一生緻力于彌合諸派之間的紛争,可因爲實力不濟,也沒有多少人把其人之語放在心上。
于是将自身的理念寄托在了自己的弟子身上,或許是幸事,其弟子最後成就了上境,也或許是不幸,其弟子最後成就了上境。
他對此并沒有做出什麽評判,隻道:“我對金谷派所知不多,皆是來源于那些記載,尊駕既言那些不對,我怕是無法給出具體的答案了。”
年輕道人微微有些失望,但又感激言道:“不管如何,還是要多謝道友告知我如今外面的局面。”
張禦道:“我還要請教尊駕一個問題。”
年輕道人笑了一笑,道:“道友可是要請教道法麽?但凡我所知曉的,我都是可以告知道友,隻是……”随後又替張禦擔心道,“我告知道友,不會給道友帶來什麽麻煩吧?”
張禦道:“并不會如此,如今我在昊族之中有爵祿,些許問題不會有人來刁難我。”
年輕道人訝道:“道友竟在有爵祿麽?”他非但沒有不喜,反而露出欣賞之色,道:“正該是這樣的,昊族和修道人都是地陸上的生靈,本該是沒有隔閡的。”
張禦不置可否,他道:“我需請教尊駕的,并非是什麽道法上的疑難,而是想問,如今修道各派,境界最高可到哪一步?又有多少人修成那等境界?”
年輕道人道:“原來道友是問此事……”
他思考了一下,道:“當下我不知曉,但我未曾被關入此前之前,當以天外六派最爲強橫,他們有能力挪轉宗派去往天外,每一派皆是擁有數位功行不下于我的同道,我更曾聽聞,在此之上,還有幾位道行更高的同道……”
張禦仔細聽着他的叙述,因爲這位自身就是這個層次之人,所以所知之事遠比昊族記載更爲清晰明白,但他畢竟是出身在地陸上修行的宗派,有些地方仍是不太清楚。
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之後,他點了點頭,向此人謝過一聲,便即準備離開這裏,隻是這個時候,那年輕道人喚住他道:“道友,若是可以,能否再替我問一下金谷派之事?”
張禦頓步看他一眼,道:“若還有機會,尊駕會知道的。”
說完,他便從這地下鎮台走了出來。在離開了此間之後,又重新轉挪回了自己的居處。
他想着那年輕道人方才所言,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那個疑似化避去天外之人,那是不是“上我”不好說,但若是能想辦法得到以往留下的物件或者手書,那麽或許能進一步進行辨認。
但這個倒是不難,如今也有不少弟子拜入了六派,隻要功行修煉回來,或許能接觸的到這些東西。
不過爲了穩妥一些,或許當再派遣一名玄尊前往。
他思考下來,喚道:“金道友。”
幾乎就他聲音落下的那一瞬,金郅行的聲音就立刻響起道:“廷執,屬下在此!敢問廷執有何吩咐?”
……
……
(本章完)